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眼中暗生决意。我庆幸王世充对那个女子的思念,让他在这一时还不忍杀我,但若他在后一时突然明白过来,我终是不能被他所得到的,怕就会换来宁为玉碎。我不能再顺其自然,我要逃,逃出这场乱世纷争,逃离那场遍地阴谋的深宫暗斗。此时,得到与得不到,我已不再在乎,我在乎的是,该如何忘记。
夜深之时,阁上守夜的宫女靠着墙迷糊做梦起来。先前我在房中故意开了一扇窗子,悄悄起身赤脚在地上。地面冷凉的气息直从脚底上沿到全身,我提着鞋子将它落在窗外,轻轻踏上边预备的凳子从窗口翻了出去。
我压下心底的慌张,冷静地将鞋穿好,弯着腰往宫里的马库走。在这郑国宫中呆了这么些时日,有些地方我是已识得了。马库无人看守,只有白天才有太监往那送些草粮,而从阁楼到马库还有些距离,还必须躲过夜巡的侍卫。
在决定逃宫之后,我便在房中偷偷整改了一套衣袍,类似男装,行走时摆脱了大裙大袖的束缚,我不喜用这郑国宫里的东西,找了来时的发带随意绾了一束发,这装束无疑给我在暗行时减了不少的麻烦。顺利躲过两对夜巡侍卫后,离马库已经不远了,我从竹林处穿行,轻踏着落叶的脆响突然间在后多了一人。
我立即察觉,跨步要跑,忽然闪过一道寒光,脖上冷凉。身后的人侧着脚步到我面前,冷眉轻皱:“你要逃宫?”
我定定望着杨公卿,不答话。我这么明显的动机,还需要答话么,真是多此一问!出乎意料的是,杨公卿忽然放下长剑,单膝向我抱拳下跪,目中流淌潺潺的深意,低声请求:“还请莫姑娘帮我完成一个心愿。”
我回过神,撇过头说:“我不喜欢帮一个负心之人。你若要将我正罚,那请自便!”
杨公卿静静看着我,于是沉着说出一话:“杜贵人是我送进宫的,是我害她困死在这座宫里。”他痛声低语,带着无尽的愧疚,“她的歌声美妙飘扬,恰被出巡的王世充听到,便要我将她带进宫。”
我愣愣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为了一个心愿,竟是可以揭开伤疤来诠释我对他的误解。我轻了呼吸静静听着,不敢惊扰这遥远凄凉的回忆。他说:“杜贵人的嗓子很美,她未出阁前我曾教她弹琴唱曲。她问我,若是想继续学曲子该怎么找到我,我说只要她弹奏这首曲子,我听得到便过得来。而她误会了我的心意,只怨我当初不忍说穿。不想,那样的误会竟是让她走了这样的结局,如今我的心中好生愧疚!”
看着他真诚的眼眸,我终是心软:“你要我做些什么?”
“替我去见一个人。”杨公卿带着悲伤浅浅的笑,“云儿,也就是杜贵人的姐姐。”
原来杜贵人生前说的那个女人,是自己的姐姐。杨公卿扯着笑,那笑中是最深的悲切:“既是要你替我去见她,就该告诉你所有的事……她的舞,是我一生见过最美的。贼人灭门当日,她并不知情,还在溪边为我跳舞。回到杜家后才发现,我俩自私快乐的同时,杜家正承受着最后的悲惨。云儿将心中的痛,怨到我身上,如果不是与我相恋,私下与我赴约,就不会看到杜家这般悲惨的模样,她情愿自己也与家人一同死了。而自杜贵人进宫后,这个妹妹宛如没了一般,她觉得世上只剩下她一人独活。我知道她是不能原谅自己,所以她怨我,然后再选择离开我,狠狠地离开了,因为她知道我从来不会责怪她。直到两年前,有人赢得长安舞艺头魁,入了大唐宫,我因‘舞艺’两字隐隐触动,四处探这个人的消息,如今我已确定就是她。”
我不明白,道:“既然你早就知道,你为什么不亲自去找她?不然,你与我一起逃宫!”
杨公卿摇头:“她是个固执的人。她离开我,怎么还会再见我。况且,郑唐不两立,我不能离开郑国,可若不找见她,我便是辜负。”
不找见她,便是辜负……
心中触动,太多人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杨公卿告诉了我这么多,是真的希望我能带着他这份真挚的情义,用我的眼睛去见他用毕生去惦念的人。我点头:“好,我答应你,我替你去见她。”
我暗暗伤神,我成全了别人,谁又能来帮帮我呢?
杨公卿带着我躲过夜巡侍卫,有他在顺利了许多,很快便到了马库。他拉了一匹最为强壮的马儿,将缰绳交给我说:“旁边就是宫门,你只要骑着马儿直行便好,其他由我解决。”
本想着出宫门用声东击西的办法,现在有杨公卿在旁相助自是可靠了几成,我向他道谢,他浅笑道:“不要谢我。这么做只是因为你是大唐宫的人,我只是在帮我自己。”
第076章 洛阳囚(五)
杨公卿看着我上马,又从腰间抽了匕首和钱袋塞进马上的皮袋,急声叮嘱:“出宫后一直往西,那是两军交战之地,皇上不敢加派人马追赶你而透露了自己离军回宫的目的,他是不会因为你而冒险乱了军心的。但你要小心,两军战地一不留神,更容易丧命。至于出城……你先找地方安顿,一定要耐心撑过去。我不能护送你走,否则怕是会连累了你。”
如果杨公卿护送我走,王世充发现我们一同不见时便会发通缉令追捕杨公卿,而目的却是在我的。我微微颔首:“杨将军请放心,此行我一定小心。”
杨公卿微沉了神色,带着深深的思念与悲哀:“莫姑娘,请你帮我将这个交给云儿。”他在我手里塞了塞,我张手看,是一颗透明的石头,里面压着一枚嫣红的梅花,宛如才绽一般,十分娇嫩生气。我问:“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吗?”
杨公卿垂暗了眸子,淡淡摇头。我顿时明白,手下暗暗握紧了石头。他说不出口的千言万语,都凝结在这石头上了。情到深时,痛也浓。相隔千里却还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相信她还对你有情,却只能告诉她自己很好,而负了自己渴望相依的心。
杨公卿举了马库的鞭子向着里面的马儿猛然挥打,马库的马儿顿时焦躁起来,几声嘶吼踢开马厩门冲了出去。“告辞!”我提了一口气,握紧缰绳的手竟是无力起来,实在紧张得很。我用力夹。紧马肚,挥鞭一呵,身下一动,马儿跨大的腿部急速奔跑。果是匹好马儿!马儿,马儿,我这生死一赌全靠你了!
夜半的寒风划在我面上,生疼。只要再拐过一道弯便能看到宫门了,几匹从马库冲出的马儿从前面飞奔而过,只听得后面有人一声大叫:“来人,马库的马跑了,不得让它们出了宫门!”
这声音虽不像是杨公卿的,但我知道是他。当我转过弯道时,看到前面的马儿冲出宫门,守门的侍卫又听了方才的叫话纷纷上前追赶那逃脱的马儿。我趴下身子,心跳乱撞,紧紧贴在马背上不动,直到陷入一片漆黑,直到周边万分死寂。
还是不敢直起身子看,我愣愣睁着眼,看着风中的黑暗一遍遍问自己是不是已经逃离,耳边不停动荡着马蹄声,我闻着寒冷却又无比自由的空气,心中渐喜。
马不停蹄地奔了一夜,天边终于吐出雾白,渐渐起了朝红。我放眼目光落在广阔的荒野上,心情豁然开朗。我笑了,这次是真心由心底而来的高兴。我将散落在额前的鬓发撂到耳后,深深呼吸这片清凉带着干草味的味道,将在郑国宫里肆意侵入体内的一切浑浊丢弃。我回头后望,身后一片无际的荒草,随着清晨的风起起伏伏,我含笑鞭马,向西边纵马飞驰。
又快驰骋的一日,我来到一处溪旁放马喝水,抬手遥望远方,前面有座壁黄的屋子,看起来像是一座破庙。自是出了皇宫周边的镇子还未见有村庄,这日的天气又变化的无常,方才还有阳光这时却是阴云遮天,免不得这晚要下一场冷雨了。我骑上马,决定往破庙去。
当我感到破庙的后一刻,天空落下雨来。这一场雨,将会带来这年最冷的季节。心情总是随着天气变化,望着冷雨落下,心中不禁凄凉。
借着黄昏一丝弱光,我在庙中找了两支残破的蜡烛,该是许久未点火苗,蜡烛已经干冷。我找了火石点燃,庙堂上一座巨大的观音像威严坐立,和蔼又神圣地垂目望着大地。我向她虔诚拜身,期盼此行能换得明朗,换得开怀。
雨丝相连,绵绵不绝。雨檐下的黄花儿依旧开,仰望的天色渐渐伤悲,那远方看不见的战火,他是否也是凝望。我淡笑着抱紧自己的身体,看着火堆的苗子颤动,还是不得温暖。儿女心思牵绊大局,这是他说的。此时此刻,我怎么还在奢望他能有一点点在意我。
入夜寂静,外头是潺潺的雨声,里头只有枯枝在火下“噼里”声,我微阖着眼不敢入睡太沉,一半在睡意里,一半在现实中,忍不住下垂的脑袋常常将自己惊醒,再望望这庙里周边,并无异相。
突然间,门外传来细微的动响,突然又仿佛有什么重重落在地上,渐渐又传开细小的摩擦。
“来者何人!”我跳起身,心跳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门口。昏黄的火光淡淡照去,一只肮脏的手停伸在地上。“救……救救我。”门口传来细小无力的声音,我一怔,抬了脚步缓缓走,只见一个穿着灰衣的乱发女子斜卧在地上,向我投来无助的目光。
我低下身看她,用手抚去她面颊上的乱发,她的面颊冰冷,嘴唇微微颤抖,额上破了一个口子,因着了雨,血渍糊糊地粘在伤口上。我心生怜意,抬手将她扶进庙里,让她靠在火堆旁取暖。
之前在溪边取了点水,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可食之物,我将水袋口抵在她的唇上,轻轻喂她喝了口水。女子闭着眼静静靠着,过了一些时候兴是恢复了些力气,斜着身子向我拜身:“谢姑娘相救,暮嫣在这里谢过。”
我颔首微笑,往火堆添了些柴火。
次日,天还是阴沉,但好在已止了雨。我给了暮嫣一些银两,独自引马离开,可身后总觉得有人跟着,再三回头却是没发现影子,不过心中还是猜出几分。终于,我无可奈何,冷语道:“暮嫣姑娘还有何事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不喜欢这么被人跟踪。”
暮嫣从旁的大树后出来,带着一副令人忍不住怜惜的模样,轻声道:“暮嫣无处可去,不知姑娘能否带着暮嫣一起走?”
我叹笑道:“暮嫣姑娘,昨日是因为我不能见死不救。我即不问你何人何氏,也不问你为何落得如此,实是将你当成萍水相逢。跟我着,并不是好事。”
暮嫣含泪摇头,跪在地上与我说:“我本洛阳城中普通农家女儿。父亲好赌,欠了不少赌债,前两日几个恶霸来要债,父亲拿不出来,他们竟一刀将父亲杀了。这还不够,他们还要把我抓回去当……当泄。欲工具。我拼死才逃了出来,世间之大,我却不知要往何处去,这个世上,我已经没有可以相信和依赖的人了。直到遇到了姑娘,还请让我与你一同走吧!”
她也是个生的孤独之人。我不禁想起我失踪的父亲跟弟弟,心底不由悲切。“我不是郑国的人,我是大唐的人。”我撇过头上马,“若你还愿跟着,便跟着吧。”
“是哪里人又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姑娘是好人!”暮嫣带着欣喜站在马下仰头看我,我叹然道:“你自己爬上来吧,我拉不动你。”
马儿动了动,下面的暮嫣还是没有爬上马来。我悄悄回头,她正努力试探琢磨着怎么上马,那固执的面容让我想起自己,我又何尝不是那么固执呢。经过一番折腾,终于马背一震,她在我身后如铃铛般笑了:“姐姐,我们走吧。”
她这一声“姐姐”叫得我恍惚,我可以对这个才相识不到一天的人倾心相待吗?
这洛阳的囚困,不知何时才是头。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天空阴沉,不时飘落些雨丝,却是不落大雨。驰骋了半日,终于看到前面有一座小村庄,摸约有十几户人家。我鞭快了马儿往那跑去,下马在村子口,带着暮嫣进村,见到一个老妪相貌和善,我上前问:“不知老人家可否暂让打扰,我妹妹身子不好,想借地方休息休息。”
老妪望了我身后的暮嫣,含笑点头,引着我们进屋。我不由又厚着脸皮问:“不知老人家可有粥饭,我们……”老妪为我们倒了壶水笑说:“我家老头子很快从地里回来了,待会儿与我们一起用粥吧。”她转眼看了暮嫣。昨晚碰了雨水后的泥已干了不少,还有些沾在暮嫣的衣服和发上,老妪从屋里拿了件干净的衣服说:“这是我给女儿做的新衣袍,她出嫁的时候忘了带走,若是不嫌弃就去屋后好好洗了身子换上吧。”
实在感激不尽,我向暮嫣使了个颜色,她立马接过衣服向老妪连连点头道谢,向着屋后走了。待到回来的时候,整人都似便了个样般。衣袍稍稍大了些,但也算合身,撩了几束细黑的长发挽在脑后,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