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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瞒你说,我也曾想过要走,但我不能就这样罢休,我就要再好好看一看,我们这片土地上,问题的症结究竟在哪?我就是想要亲手来改变改变这种不正常的状况!”
“你这人,你要改变我不反对,我还会尽最大努支持你的,可你不能将我再搭进去。我雷平去到那片热土五个年头,五个年头啊。我痴爱它,那不单因为它是祖国美丽富饶的大西北,是神秘莫测的塔里木盆地的边沿,是历史悠久的古丝绸之路的一个重要驿站,是我从小神往的地方。我去那儿的更重要原因,恰恰就是因为它的落后!五年了,人生有多小个五年?你小梅了解一点我,我不是那种容易动怒的人,更不会臆气用事,我也可以接受任何的无礼和自私,但是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愚昧和野蛮!”
“可它如今总算是你的第二故乡吧!”
“它当然可以说是我的第二故乡,我曾那样充满激情一腔热血义无反顾地去了那里,岂能不爱它?只是,我从来对故乡就没有什么特殊的概念,整个地球都是我的故乡。不是常说地球村么,地球毕竟很小很小的啊!就是那片穷山乡,我为它不求任何回报的默默奉献着,我最终希望的是使它的愚味和落后有所改观,我帮学校办的课外美术小组从来没有收过一分一厘的报酬,可它最终给了我什么?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间画室,就那样说毁就被人毁了,这种不堪忍受的愚昧和落后,这种文明与野蛮的交锋,如今改变了吗?你有多少画室够他们砸的?
“我不会憎恨任何一个单个的具体人,与人为善是我们老雷家祖传的做人准则。我只是忍受不了那种严酷的现实,并且也不甘心自己就那样一直窝囊下去懂吗?我说梅兰,我不回去,根本理由就是:那地方不需要艺术。我如今总算真正懂得了我的一位老师说过的一句话:‘什么艺术属于全人类?狗屁!艺术并不属于所有人!’当时听了,我们一些同学都还不以为然,如今想来,这真是一句至理名言啊。我决不能再那样下去了,让那一切伟大的空话通通见鬼去吧!我逃出来了,我总算挣扎出来了!我陪不起,懂吗?我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自己最清楚。我应该创造比那更多更大的精神财富,人是必须对自己负责的。
“小梅呀小梅,人各有志,我并没有反对你继续留在那片土地上,也希望你能在那儿干出点名堂来。我会尽最大能力永远支持你们的。我的几个大学同学,他们原先都在老家一所地区师范专科学校分别教着生物、外语和语文,是我将他们全都引到了新疆,他们如今都在团场学校,干得很好的,他们有的还在那儿当校长或教务主任。大西部的确是一片真正的广阔天地,那里大量需要人才,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国文教员。《我们新疆是个好地方》这首歌你唱……”
“别说了好不好,算是我求你了!你雷平他妈如今真是心如死灰了呀?”
“你说我心如死灰就心如死灰!反正你以后再也不要和我来说这些和别人早讲了一万次,讲得臭不可闻的屁话!你以为我听了你的那些什么胜利呀,成功呀,普天同庆呀,恢复正常教学秩序呀,为党和人民的教育事业立功的时候到了呀,等等自欺欺人的鬼话,也要高兴得手舞足蹈,不知今夕何夕呀?我是谁,我是雷平,九步不到十一步,我是不会轻易做出这种选择的。可我一旦选择了这条路,我不可能再回头!我才真正地认识到,艺术和野蛮在我们这个国度里,暂时还无法统一。我这一生是注定不可能再用嘴去唱那些不切实际的歌了,我只会用心唱,用眼睛唱,用我心底的热血去唱,去谱写,写我心底的一支悲凉慷慨的歌!我是个艺术家,我不能就那样平平庸庸地陪了我的青春和事业……”
这样一条具有坚强人格魅力的汉子,他竟也有悲切恸哭的时候!他说得自己泪流满面
了!
啊,雷平!
第二十四章(2)
梅兰这才动了容。他说:
“雷平,我知道你很苦!你在二中所受到的委屈,可能的确是空前绝后的,是谁都没有经历过的!你从不过问别人的飞短流长,你从不参与任何臆气和纷争,你的人品的和气节是我们大家有目共睹的。你受到那么大的伤害和委屈,老师们都在为你鸣不平!可是,你自己总不能老是盯住那点芝麻粒大的往事不放呀!你就不能看一看,以往那种局面,我敢担保,绝对不可能再在我们学校发生了呀!你知道,我这次来,的确是受了校党支部和校委会的郑重嘱托才肯来的。来之前,我自己也没有底,我知道你是难以请得动的,但我不死心,我不相信你就真的那样不通人情。可是我错了!”
“……”
二人沉默着。过了好{炫&书&网}久,梅兰又说:
“有关学校的事,虽说我也一样和大家曾为这种所谓的暂时胜利而高兴过,甚至庆幸过,但我何尝没有孤独和空虚?有时候我一人独处时,还特别感到凄凉!”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回去绝不是因为自己在那儿所受的那些委屈,那算什么!我没有恨过任何人,当然包括老马那样的人——其实我一直很尊重他的!真的,梅兰,我不回去主要还是为了艺术,为了一个未来的世界艺术大师……
“大师!懂吗?我们都没有权力再糟蹋他的时间,有关这一点,你梅兰不会怀疑吧?你知道我如今所在的这个地方,艺术气氛有多浓!我丝毫不怀疑,这里便是产生大师的地方!”
为了缓和气氛,雷平的说话带了点儿嘲弄了。
梅兰道:“我们学校……唉,我真不知道该不该再劝你了!”
停了停,他又接道:“也许,你真的需要一个更好的环境搞艺术。但是你如今在这儿,恕我直言,这算什么?你周围这一大群人,都是盲流,全他妈一群疯子一样,你雷平那样一位自命不凡的天才,就与他们这些人为伍?再说,你的公职呢?真不要了?”
“不要又如何?你别总拿这个来说事,我老雷……我老雷即便流浪,也要活得像个人样……”
见雷平恸然,想不到原来这话正中了雷平的痛处!梅兰正窃思进一步再下猛药,以说服他回心转意。不料雷平旋即冷静下来,想起一件事,突然转移话头问道:
“小梅,我问你一个人。”
“你说。”
“郭欣如今怎样了?你上次说她当了学校的什么,团委书记?”
“你还关心着她呀?她虽说任了那个职务,教课的时间比先前少多了,但她的心里好像比原来更苦了!”
“她仍然与那个……那个……”
“她已经向法院递交了离婚起诉了,志在必分。那个团长大人也是个活宝,一开始,他极力想拉了郭欣离开罢教队伍,在罗大鹏被抓进去后,他吓坏了,四处烧香拜佛求爷爷告奶奶地为郭欣求情,生怕她遭到什么不测,受了什么委屈……”
“这是好事呀,说明他在意她,还是非常爱她的。”雷平插道。
“当罢教取得胜利后,他又四下吹嘘说,郭欣参加罢教,是他支持的。总之,他那人好像一切都是自己正确,永远正确!”
“郭欣摊上一个这样的丈夫,也难为了她。这么多年委曲求全!唉,难哪……”
“雷老师,有一句话,我……”
梅兰欲言又止。雷平抬头看了看他的眼睛,笑道:
“不该说的话,还是免开尊口吧!”
雷平何尝不明白梅兰要说什么,这正是他内心的痛处,是他最为矛盾的一处硬伤。连他自己也是多少年来解不开的一个死结,你梅兰以自己的那点儿阅历,能有什么高见?
“最可笑的要算那个徐智明。”梅兰想起那事就要笑,忍俊不禁道,“罗大鹏刚被抓进去,徐智明就在他任课的一个班里大肆臭他,他当着全班同学说:‘你们说罗大鹏好不好?他要是好人还会被公安局抓起来?我告诉你们,他罗大鹏本就是一个罪该万死的臭流氓,我早就看出来了!’可罗大鹏一放出来,当他同肖伟臣一块儿捧了鲜花来二中,最先迎上去笑嘻嘻地争着与他们握手的就是他徐智明。还大声嚷嚷着说:‘我说嘛,罗老师这样一身正气,一表人才,怎么会是坏人呢!’可是人们忘不了,在罗大鹏的冤案案卷里,就有徐智明的一页证词,他证明罗大鹏历史上就是流氓!在他上中学时就是流氓!”
“真有这样的事?他提供了什么证据吗?”雷平问。
“那年罗大鹏上高二,和徐智明的女儿同一个班,他应约去徐家帮她补因请假落下的课。徐智明说他发现罗大鹏总是往女儿脖子下的那一排纽扣后边看,他说那就是流氓行径!他说从此他不让罗大鹏再上他家的门。罗大鹏后来跟大伙儿说,他与徐智明女儿之所以后来不再来往,事实上是因为徐家大小姐给他写了一封信,他一直没有回答她,并且再也不敢去她家了的缘故。后来徐家大小姐与别的同学谈恋爱,因为在教室里接吻被同学发现并报告了学校,从而被劝退。从此她一直在家呆着,没有工作,而且到现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家嫁出去。老徐将这事迁怒于罗大鹏。”
“原来这样……”
“罗大鹏被抓后,从预审股那儿知道了徐的那份无中生有的证词,他从看守所被放出来后,正想找他理论。当时一见徐智明正想和他握手,二杆子一样的罗大鹏,脾气暴烈,当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去迎面就是一拳,直打得徐智明满脸红花,血染当场!”
“罗大鹏离开学校后,一直在干什么?”雷平问。
“听说,他准备去做些小买卖,当二道贩子。肖伟臣也要退学,想跟了罗大鹏去做生意。我们大家都想留她,让她至少读完高中,可是她说自己没脸再在学校待下去!那天她离开学校时,对我说:‘梅老师——不!梅校长,我要走了,以后没人总来和你唠唠叨叨了!我也知道自己爱饶舌的毛病,但我控制不了。以后再也不了……’我一听这话就伤心,我说:‘玉华走了,豆豆走了,你也要走了,大家都走了……’她说:‘梅老师你不爱玉华了?’我说:‘更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爱,都想呀!’她说:‘你真没出息,去找呀!你真相信她会死?’她还说:‘豆豆也不会死的,她知道,豆豆如今一定在一个什么地方补习英语,她有个姑妈在旧金山,早就来信让她去了!’”
第二十四章(3)
梅兰说到这儿,雷平露出一种极为严肃而忧伤的表情,低低地喃喃自语:“看来这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梅兰继续说:“肖伟臣最后和我说:‘我知道你,梅大校长,你是怕人家说你英雄难过美人关呀,要不你为什么不去找?’我说,什么难过美人关,我哪有时间啊,学校如今千条万绪,百废待兴,哪一样离得了我!我告诉她,如今高一(3)班是哲学家老沙当班主任,他发动全班都去老龙潭祭奠那些永远离开了的同学,其中也包括玉华。所有人都认定晋玉华一定是死了。只有玉华的母亲,认定她的玉华一定是我给藏起来了。她让我将玉华带回去,说她们从此同意我们俩的事……”
雷平说:“梅兰,其实,我们有很多相似之处,起码,我们俩都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性情中人,只不过我比你受过更多的挫折和磨难而已。你来了我真高兴,我只希望你能在我这儿多呆几天,我把我这许多年的心迹全都向你坦诚披露。别看我这人平时一副超然物外的样子,事实上我比你和沙岩想的一点都不少。我们这一代人,曾有过多么热血沸腾的理想和热情奔放的时光,我们自信身负着的人类社会的历史重任和神圣的使命,相信世界归根结底是我们的……如今呵,那早已是一段不可用任何语言说得清楚的历史陈迹了!铁的现实,在将我们那一代人的满怀豪情一腔热血一层层地盘剥干净了哇。现在,我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彷徨,都已经从某种程度上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这一点我也也深有同感。可是,整个社会都这样啊,能怪我们自己吗。几年前有一次看露天电影,画面上的红卫兵小将们领着人们背‘最高指示’,银幕下人们笑得前覆后仰,丑态百出,一个个装出一副猴精的样子。他们都有先见之明,知道那种状况不可能太久长呀,知道那种现象是反人性的东西呀?他们都会说:那些人那时候怎么那么愚蠢呀!他们早就知道***文化革命就是坏,坏透顶了!可你自己当初怎么没有提出来呢?你自己在文革中干什么去了?我问道。他说:文革中我自己也背呀,这有什么奇怪?我背的比谁都多都熟练!你看,人就是这么容易健忘的!他还告诉我说:文革中他也打过人,打得真过隐,踢了他的下身,他倒在了地上蜷缩着,他又去踩他的手,一下子就将那可恶的走资派的手腕给跺断了!你是英雄嘛!我说。他说,人家当时就是那么叫的,叫反潮流的英雄,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