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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精神大振,本来已经疲倦欲死,突然生出力气,将他半拖半抱向那光源处走。
左手边拐过些果然更亮了些,有微冷的空气吹了进来。还除了杂乱的嘈音,还有……人声!
心头一喜。
几个大步冲到近前,猛然吸到冷气,胸口压力一减。明宇头垂着半醒不醒,我心一沉,用力拍他脸颊:“明宇,明宇,撑住!”
他低低呻吟一声,身体动了一动。
我心里稍宽。再看那光源。却是个尺许宽的洞口,只容一人爬过。
后头崩塌之声愈近,脚下所踏的地面也隐隐的抖震!
头顶一线尘落进颈中。
我托着明宇,努力向那洞口移动,提气喊道:“外面有人么?有没有人?”
外头有人喝道:“有人在下面么?”
那口音宏亮清晰,我心头狂喜,提声喊:“成天!我们在这里!”
外面一静,接着龙成天的声音更清晰的传来:“宇儿,你在不在?快些出来!这里也要塌了!”
忽然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去,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我怔忡伫立。
好象许多的事情全部翻了一个儿,一直以来我看到的都是一面,而现在这一句话翻转了所有,一下子看到了自己所疑惑的,所追寻的,也是一直在逃避的另一面。
这才是真实的一面。
我不知道的皇帝,我不了解的明宇,我不熟悉的后宫,突然一下子全都清晰起来!
突然肩膀一痛,一块碎石借坠落之势扎进了皮肉。我猛的惊醒,奋尽全力双手托起明宇,将他从那圆孔中向外托。
外面有人接住了他的半身,动作又稳又快将他向外接!
一声惊呼:“陛下,大顶断了!”
外面一声:“快!”
明宇身体动了一下,声音细弱:“小风……你……”
我在黑暗中微笑,一字一句清晰的说:“明宇,我喜欢你。”
脚下与头顶剧烈抖动起来,越来越多的砖石砸下来。我咬牙忍着,把明宇托的高高的,用力向外推了出去。
烟尘弥漫,气喘不上来。
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断裂声,我抬起头,看到一片黑暗中,无数闪光的碎石向我砸了下来。
(第一部完)
冷香 第二部
当一切都落下帷幕,我但愿与往事可以把酒言欢。只叹情深缘浅,红尘茫茫。
〃公子?公子?〃
谁……谁的声音,在叫谁……
〃公子,醒过来……请你醒过来……公子……〃
是叫我么?
我是谁?我叫公子?
不,我……叫,叫,章竟。
是了,我是章竟,我不是白风,我也……不叫什么公子。
意识已经清醒,却觉得眼皮沈重的象压了一座山,黑暗有著无穷的诱惑,用温柔的言语的抚触,让人想永远沈入它的怀抱。
然而耳边那个声音,忽近忽远,却不肯放弃,执著的要将我从一片黑暗的混沌中扯离。
〃公子,求求你,醒过来……是我的错,如果我早来一天,一切都不是现在这样……公子,都是我的过错,求你醒过来……要是公子去了,我也跟著一同去……公子,公子,求求你,醒过来……〃
谁……
是谁在叫我,这样恳切,这样卑微……
眼睛慢慢的睁开一线,耀眼的强光刺得眼前一片煞白,什么也没有看到。
〃公子!〃声调明显扬了上去,短短的两个字里,充满了惊喜与不可置信。
目光渐渐有了焦点,一个隐约的人形,一片淡淡的莹白。
这是……哪里?这人……又是谁?我不是已经死了么?大火,塌陷……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试著想动一下身体,可是连身体在哪里的感觉都找不到!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猛然睁大了眼睛。
床前跪的那人流下眼泪,眼睛紧紧盯著我:〃公子!公子!你总算是醒来了!姚先生说,要是今日你还不能醒,那就……幸好公子命大福大!〃
我顾不上理会他,低头看自己。
被厚厚的被子盖住的身体,象一块木头,脖子之下,没有任何知觉。
〃我残废了么?〃
这句话说的很快,也很急燥!
可是我的眼睛一瞬间睁的更大。
我明明是张了口,说了话。
可是却没有听到任何应该由喉咙发出的声音。耳边静悄悄的,只有床前那人的呼吸,和我自己发出的嘶嘶气流声。
〃公子,公子!〃他扑过身来,一双手茫然无措,不知道该收该放:〃公子不要急,您现在没知觉,那是麻药还没过去,姚大夫说您全身受伤太多,用的麻药量大。〃
他语气真诚,目光坦荡……
心里微微一松,应该,不是骗我的。
可是我的声音呢……
目光锁定住他,我相信我的眼睛里已经明明白白写了我的疑问!
〃公子咽部被碎石扎伤,暂时失语,不要紧的!真的不要紧!有姚大夫在,哪怕您就是舌头断了也可以再接上的。您忘了,姚大夫的医道一等一的好。〃
我静静看著他,头也不能动,眼珠转动著看著身周。
不是皇宫。
这里不是皇宫,不是从屋里的陈设,物件,床前这个人……单纯是一种直觉。
他一边揩泪,一边急冲冲起身去端了一碗药:〃看我好胡涂,姚大夫说您一醒就可以喝药。这个对您身体有好处。〃
我现在比死人不过多一口气,想杀我不用花费毒药的本钱。
我张开嘴,勉强吞咽。闻不到什么药气,也尝不出什么滋味,自己好象变成了一具有思想能视物的木头。
他的欣喜是那么明显。屋里的光线其实不算太亮,刚才视盲纯粹是太久没有见光的关系。
慢慢习惯光线,看到他长的极是粗壮,黑发凌乱不驯,衣衫简陋,外面胡乱裹著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毛。粗眉大眼,脸盘方方正正的。
他趴回床边来看著我,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我觉得迷惘,嘴唇动了动,无声地问:〃你是谁?〃
他脸上有些瑟缩,很单纯的,毫不设防的,被伤害的神色。
但是语气依然诚挚谦卑:〃公子,我是尽欢。〃
尽欢?这么一个粗豪直爽的人,怎么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他抹一下眼睛,笑的全心全意:〃还是公子给我取的名字呢,公子都不记得了。姚先生也说了,公子迭经大变,伤痛缠身,不记得旧事也是自然的。〃
我闭上眼,静静想了一想,重又睁开眼,无声地问他:〃我是谁?〃
他说道:〃公子是……〃
忽然他身后一个声音说道:〃尽欢,公子才醒,你别和他说话,惹他费精神。〃
尽欢闭上嘴,老老实实站起来,喊了一声:〃姚先生,公子醒了!〃
我的目光越过尽欢的肩头,看见了那个进来的姚先生。
是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长眉入鬓,骨骼清奇。他在床前坐下,尽欢揭起被角,我看到那人的手指搭上我的腕脉,但是却感受不到被碰触的感觉。
他脸上淡淡的,说道:〃恭喜公子,这一醒转来,是再无险况了。〃
我张了张嘴,无声地说:〃多谢先生。〃
难得这人也看明白了,说道:〃公子何必跟我客气?当年我和尽欢的性命,也还是公子救的。〃
这个人一看便知与那个尽欢全然不同,世情练达,世事洞明。我继续问:〃是你们救了我么?〃
他点一点头:〃可惜耽搁了一天,本来可以无惊无险带公子出宫的。只慢了这一下,就险些害了公子的性命。〃他说话神气都是淡淡的,似是漠不关心,但是仔细为我检查身体的认真是作不来假的。
许是因为,刚刚经历过一场欺骗,我的戒心份外重。
〃你们是谁?我又是谁?为什么喊我公子?〃
三个问题抛了出去。姚先生抬起头看看我:〃公子姓宁名莞,我是姚钧,他是尽欢。我们是公子的家仆。三年之前,公子家逢大变,流落一方。被白家用种种借口欺骗,顶替他们寻了短的儿子入宫为侍。我们一直追寻公子下落,日前才刚刚得到消息。却因为宫禁森严,迟了一日寻到公子,令公子险些葬身火海,实是姚钧思虑不周,办事不力。〃
冷香六十六
记得当时最后一眼看到的崩塌,已经是绝境,绝无生机。
姚钧眼光好利害,看我一眼,说道:〃公子不太记得以前的事,我已经打听到了。历朝宫禁中,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辛,比如暗道,还有宫卫。〃
我睁大了眼。
〃大留朝的宫殿,是在前朝的旧基上翻盖的,一些暗道,是就著原来的地道加固改过,但是毕竟大半未改。我从旧书中得了一张图,本来是想从一条秘道带公子离开宫廷,可是料不到误打误撞,正遇到起火,从贤齐宫的地道一直摸到文史阁下,和公子在枯井畔交遇。〃
我静静听他说。
十分不可思议的,一个武侠与恩仇的世界,一个我完全陌生的世界。
从在这具身体里复活,我的眼界只有那么浅,那么窄,看到只有宫墙上方一角四方的天空。
〃当时公子被碎石所伤,幸好尽欢天生神力,将巨石挡下,属下及时将公子拖入一个窄角,再向下潜进暗河。公子失血甚多,外伤都极深重。不过幸好公子吉人天相,转危为安。〃他握著我没有知觉的手:〃公子,属下失职,让公子吃了这么多的苦楚。〃
我不知道如何应答。一边的尽欢重重一跪,垂头待罪的模样。姚钧也站起来,屈膝跪下。
我心里不安,可是任我嘴唇怎么张合,他们始终不肯起来。
心里微微一动,眼皮掀了几掀,无力的合上。耳朵却专注起来。
果然那两个人都急了,听得他们爬起身来,床身动摇,不知道是谁……
手上有微微的痛……
咦?会痛了?
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姚钧手执银针,在虎口重重刺下去。
我的天,他真下得了手。他以为他刺木头啊!
不过……我比木头的知觉,也多不了多少。
眼睛慢慢又睁开,床前两个人长出气盯著我看,象是在用眼光抚摸一件易碎的瓷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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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写完本章的,不过,今天宝宝拉了几回肚肚,头重脚轻,四肢无力,眼花耳鸣……那个啥,就更到这里吧。
看到一位朋友写的评,很得我心,发来大家共赏。
其实 也没有什么
好伤心的
我答应你 戏落幕之后
我就将退场
穿过了落满碎石与离别的
暗道之后,我知道
前路将经由迷雾重重的坡壁
直向峰顶 就象我知道
生命必须由丰美走向凋零
所以 如果我在这拐角的枯井
稍稍怔忡 或者大声说出
有关爱情的语句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伤心的
生命中的有些邀约不容忘记
我已经答应了你
只等
只等这戏落幕
冷香六十七
睡睡醒醒,身体总算在一点一点的慢慢恢复。尽欢,还有姚钧,他们的照料无微不至,两个人的眼睛下面都有了大大的黑圈。
不知道是过了几天,五天,六天,或许更多,我的精神好了许多,尽欢把长椅搬到窗下,铺了厚厚的毛毡,摸上去柔软温暖。窗子本是两层,外面一层打开了,里面一层窗上糊的是极薄的棉纸,阳光透进来,照的脸上热融融的。
我躺在榻上,手边有刚熬好的药茶,味道并不呛人。
姚钧交待我,药茶一定别搁太久,能入口了就喝。我点头答应,他们两个一起带上门出去。
有些昏昏欲睡,窗上的日光越来越显得亮了,听到外头院子里,尽欢压低了嗓门儿说:〃外面都买不到菜了,连柴火都很少。〃
姚钧的声音更小,几乎听不到,他怕我听到么?
然后尽欢说:〃因为国丧的缘故……说是三日后下葬……四门戒严,高云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怕是……再说,三日内,我们也出不去……公子身体还弱……〃
倒是要感谢尽欢这个大嗓门儿。
国丧?戒严?高云街?
皇帝,太后,皇后……死了算国丧……这个国丧,是因为我么?
扶著椅边想坐起来,事情有些不太寻常。
我这几天偶尔想起过,那火是谁放的?必是要寻个罪魁祸首出来,只是不知道要在哪里寻。按皇帝一贯要抓住每一个机会的行事风格,恐怕会把这个罪名扣给他最想除去的人。
多半是外戚。
高云街,住的可不都是达官显贵,这些人政治嗅觉都极敏感,现在都闭门不出,是怕惹祸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