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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凌南心事重重地走到景福宫的正殿门口,忽然想进去看一看赵显。可是内官把她挡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让她进去,“皇上现在危在旦夕,我怎么能让你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进去?走走走,再不走我就赶人了。”
“这位大人,你说皇上危在旦夕,是怎么回事?!”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怎么还不走?”内官推裴凌南走,裴凌南还想再说些什么,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呵斥,“放肆!还不放开!你知道这是谁吗?”
她转过头去,看到沈括正走过来。内官连忙敛了嚣张的神色,毕恭毕敬道,“将军。”
沈括不看内官,只是盯着裴凌南,“你是来看皇上的吗?我要确定,你不是来要他的命,我才会让你进去。”
“我……”裴凌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低下头。
“跟我进来吧。”沈括在前面带路,内官和禁军们纷纷退开到两旁。裴凌南跟在沈括的身后,觉得脚踩在一片虚无上。正殿的药味浓烈得刺鼻,是一种会让人窒息的苦味。医官和宫女跪在龙帐前伺候着,每个人面上的表情都很严峻。
“这几年,九死一生,现象重重,皇上受了许多伤,其中还有几处很致命,导致身体每况愈下。那夜与你分开之后,你走得决绝,皇上却口吐鲜血,晕厥在地。明月流金对他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吗?你怎么可以……你……”沈括摇了摇头,说不下去,挥手让医官和宫女全都退出去。
“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错是对,只希望你看在你们曾经的情分上,手下留情。否则,在他死于政敌的屠刀下之前,会先死在你手里。当年,是我敲昏了他,制造了火事,强行把他待会南朝的,要怪,你就怪我。他怕北朝的皇帝和太后发现他的身份,从而伤害你和孩子,只能小心翼翼地打探你们的消息。他已经尽了他所能尽到的最大努力,他的人生,从来就由不得他自己选择。”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立昭王为东宫吗?因为他宁愿把老虎养在自己的身边,也不愿你们的孩子和你卷进这么危险的漩涡里面来。是,他思念你们,日日夜夜盼望能跟你们一家团圆。可哪怕是这次,他假公济私地要求你出使南朝,也从没有想过要把你留下,要把孩子从你身边夺走。他要的,只是亲眼看看你们,看看你们好不好,他甚至都不敢奢求自己的儿子喊自己一声爹!”
沈括伸手擦掉老泪,也退出了宫殿。他从小看着皇帝长大,皇帝心里想什么他最清楚。皇帝要是知道他和皇后所做的事情,一定会怪他们。可是他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不想让皇帝一个人,把所有的苦和痛都承受下来。
裴凌南上前,缓缓地掀开龙帐。赵显一动不动地躺在龙床上,脸上盖着那个毫无生气的银色面具,双目紧闭。她伸手把那个面具拿下来,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只是苍白得好像随时会在人间消失一样。她伸手抚摸他脸上的每一寸地方,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流光,这五年,你过得好不好?对不起,我又问了一个傻问题。可是你知道吗?当我看见你站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有多么感激老天,让你还活在这个人世间。所以醒来好吗?不要再让我的美梦破灭。”她想要握他的手,却发现他手里紧握着明月流金,上面还有几滴干掉的血珠。
她把脸埋进他的手心里,“沈流光,你是天底下最傻的傻子!而我这个笨蛋,居然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你……所以,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把你害成现在这样。”她痛哭起来,泪水不断地落进他冰凉的掌心里。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指竟然动了动。
“流光?”裴凌南着急地倾身察看,见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花事三十四
赵显看到眼中模糊的影像,口中干涩,轻声说道,“不是告诉你回寝宫去吗?自己还是病人。”
裴凌南愣住,而后慢慢地站起来。她的双眼暗沉如同夜里的大海,心像是无底的深渊。
赵显眼中的影像还是模糊的,他本能地认为那是翁怡君,便唤道,“皇后?”
裴凌南苦笑了一下,好像忽然从一场梦中醒了过来,转身掀开龙帐走了出去。
沈括一直守在门口,他看到裴凌南出来,忙问,“皇上还好吗?”
“好像醒了,你进去看看吧。”
沈括大喜,正要进去,忽然又停住脚步,“凌南,你……”
“我先回去了。麻烦你转告皇上,北朝使臣希望他早日康复,共商边境贸易一事。”裴凌南行了下礼,不等沈括再说话,就大步离开了。
沈括有些疑惑,刚刚他明明听到了哭声……怎么会这么匆忙地离开?他进入正殿,跪在龙帐之外,叫道,“皇上?”
“沈将军?”龙帐后面传来赵显虚弱的声音,“刚刚是不是有人在这里?不是皇后吗?”
沈括一下子明白了,重重地叹了口气,“皇上,刚刚是凌南在这里。”
龙帐后面的人沉默了许久,然后才轻不可闻地说,“是吗?”
裴凌南从景福宫一路走到宣德门,而后又沿着宣德门外的大道走。她经过林立的店铺,热闹的市集,一路穿过鼎沸的人声到寂静的小路。人与人,有的时候是一个擦肩而过的距离,有的时候,隔着一株花或者一棵柳相望,还有的时候,站在命运的两端。
她走到池塘边,静静地看远处即将沉落的夕阳。
晚风轻柔,几处炊烟,水落红莲,笛声悠扬。
这就是金陵城在繁华的尘世之外,独有的一份安详。
当时只道是寻常,淡而深远,亦如弹指间的地老天荒。
裴大一整天都坐在房间里面发呆,阮吟霄用了坑蒙拐骗的各种伎俩,仍然没能把他从郁闷中解救出来。铁蛋儿是唯一能进裴大房间的人,但前提是他不能张嘴说话。
裴凌南回到驿站,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
阮吟霄一个人坐在摆满饭菜的桌子旁,很显然,筷子没动过一下。他看到裴凌南,连忙站了起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去看了看金陵城的黄昏,豁然开朗。”
阮吟霄道,“皇后可有为难你?”
“没有,她是一个好女人。我们只是像朋友一般聊了聊。光儿呢?”
阮吟霄凝重道,“在房里,一整天都不出来。你吃过了吗?”
“我去看看他,你先吃吧。”说着,裴凌南便向楼上走去。
裴大坐在桌前,铁蛋儿站在他身边给他墨墨。他只能记得一个模糊的轮廓。如果那夜他更用心些,也许能把全貌滑下来。很粗的眉毛,眼睛很大很亮,眼皮只有薄薄的一层。鼻子很圆润,嘴唇薄薄的,没有蓄胡子。他握笔的姿势已经很老道,只是绘画的技巧还有待提高,线条都是歪歪扭扭的。
他作画太认真,连裴凌南走进来都没有发现。
“光儿?”裴凌南出口叫他,他吓了一大跳,连忙伸手,把面前的纸揉成了团。
裴凌南转向铁蛋,“铁蛋儿,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和少爷说。”
“是,夫人。”铁蛋儿的话很少,但一向懂分寸。
裴凌南看着裴大,明亮的大眼,漆黑的瞳仁,雪白的皮肤,红润的嘴唇,已经能想见长大以后的风姿。她虽然没有见过崇光皇帝的画像,但从这个孩子的长相已经能猜测出七八分来。若不是那般国色天香,怎么会有这么绝妙的小人?
她对裴大微笑,“嘴上说恨他,心里却想要画他,然后小心地藏在怀里,像你的那些绝版棋谱一样,是吗?”
“才没有!”裴大别过头,嘟起嘴巴。
“别瞒我,知子莫若母。”裴凌南走到裴大身边,拿起他刚才扔下的笔,“我来帮你画,好不好?”
裴大兴奋地转过来,随即发现了母亲的阴谋,又把头转了回去,“不要。”
“你爹的脸,长长方方……”
“他不是我爹!”
裴凌南不理他,继续画到,“宽眉毛,却不浓密。眼睛是半月形的。看,你们虽是父子,却长得一点都不像呢。”
“谁说的!抓我的坏人说,我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鼻子长得很圆润,你的鼻子长得很挺,说起来,还是你长得好看些。”
“鼻子圆润那是有福!”
“啧啧,你看嘴唇这么薄,很薄情呢。”
裴大瞪大眼睛,看着在裴凌南的描绘下,终于在纸上显现出来的赵显的画像。他们真的长得一点都不像。可就算如此,他还是想努力地从赵显的脸上,找出他们是父子的证明。他用力地看,看到泪水啪嗒啪嗒地落下来,“他如果薄情,为什么要冒险去救我呢。他不是不爱我们吗。”
裴凌南搁下笔,俯身把裴大抱进怀里,“光儿,不要怪他,他并不是不爱你。他是不能尽情地把你抱进怀里。记得娘说过吗?他给了你最宝贵的生命,这便值得你用一生去感激。”
“娘,你不怪他了吗?”裴大抱着裴凌南的脖子,贴着她的脸说,“孩儿是替娘生气。”
“生气,气到没办法去原谅他。娘也是到了今天才知道,他是没有守着我们,但是他不欠我们。”
裴大眨了眨眼睛,不甚明了裴凌南话中的含义。可他忽然轻松多了,因为一直想要的答案,好像已经握在手心里。
赵显的体力一天天地恢复,而翁怡君经过医官们的精心照料,也终于挺过了一段难熬的日子。赵显开始处理政务的时候,弹劾东宫太子的奏折已经堆得像是山一般高。玉翩阡和越香凌来拜见赵显,赵显却埋在奏折山里,“你们先坐,朕一会儿出来。”
内官上了茶,还端来糕点。
越香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陛下,身体刚好就这么劳碌,是不是不妥?”
奏折之后的人笑道,“皇帝便是劳碌命,没得抱怨。”
玉翩阡饮了口茶,叹道,“皇上这话可不对。皇帝还是富贵命,能喝到别人喝不到的好茶。”
赵显笑着走出来,目光轻柔地落在玉翩阡如花似玉的脸上,“玉官儿,贪嘴可是会发胖的。”
玉翩阡吓得把糕点扔回碟子里。
越香凌刚要说明来意,赵显已先道,“明日在集英殿,朕会亲自与北朝的使臣谈贸易的事情,这次太子不会参加。你们一定都觉得朕把赵康立为太子,是做了一件蠢事,可现在,”他指着山一样的弹劾奏折,“可明白朕的用意了?”
玉翩阡摇头,越香凌微笑。
“子襄,你给玉官说说。他的脑子,只顾钻研歌舞了。”
越香凌说,“当初皇上回来继位的时候,是承了先皇的旨。昭王虽然有恶名,但因为没有处理过政事,所以没在大臣中落下什么口实。皇上把他立为东宫,按照他好大喜功的性格,必然干预政事,而以他乖戾的作风一定会惹是生非,这样一来,重臣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弹劾他,从而对他执政彻底失去信心。另外,将他置于眼皮底下,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中,再敢搞什么暗杀的小动作,我们也能洞察先机。”
玉翩阡一边听,一边打哈欠,待越香凌说完,已经昏昏欲睡了。越香凌敲了他的脑门一下,“大不敬。”
赵显摇了摇头,“罢了子襄,玉官就是个榆木,不要理他。朕让你准备的文书都备好了吗?明日会谈之时要用的。”
越香凌把几份文书恭敬地呈到皇帝面前,斟酌了一下还是说,“裴大人……皇上,不要紧吗?”
赵显本来正在翻阅奏折,手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说,“不要紧。”
“恕臣直言,裴大人和皇子,皇上预备如何安置?”
“朕没有皇子。”赵显用稳当的口气说,“裴大人是北朝的官吏,何须朕来安置?子襄你说笑了。”
越香凌猛地抬头来看他,有些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可仅仅是一瞬,就反应过来,震惊得无以复加。皇帝的意思,难道是……?放他们母子回北朝?!以现在皇后的身体,昭王的行径,皇帝怎么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皇……”
“子襄。有的时候,放开会比握紧快乐。不是便不是,留不住便不强留,人生聚散各有其因由。有必须要行之事,就不如潇洒些。”
“可是臣……!”越香凌张口却不能言。
“你去准备礼单。明日的会谈完成之后,朕会设宴为他们践行。南朝正值多事之秋,北朝人不宜再多逗留。便由你代朕送他们出城吧。”赵显说完,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越香凌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