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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电光雷火似千万道金蛇,满空交织。
双珠素来外和内刚,心有定识,只管身在危机一发之间,丝毫不因这些突然巧合的恐怖之景而生摇动,反更气壮,手指空中大喝道:“雷风暴雨素来见惯,此是偶然撞上,不算灵迹。非要现出天兵天将,还要将那些无辜的人救活,我才肯信服呢!”话未说完,身子一歪,再听惊天动地两声大震过处,人已立脚不稳,跌坐在地。紧跟着,地面便和大海里的波浪遇见暴风一般,颠晃摇摆起来。隐闻万雷怒吼,中杂山石震裂之声,地震之势更比方才还要猛烈,人似落在摇篮里面,此起彼伏,满地打滚。那好功夫的人,竟不能挺身起立,先是随同地面波动,东摇西滚,不由自主。
双珠业已气极心横,心中愤怒,满口还在恶骂不休,宁死也不服气。滚着,滚着,忽然抓着一个石角。刚刚用力握紧,觉着震势稍缓,想要纵起,猛又惊天价一声大震,几乎震昏过去,面上便有雨点打下。忽然一股急风,大小好几团黑影呼呼连声,由头上扫过,震势似已停止。匆匆纵起一看,不禁吓了一大跳。
原来这未一次地震,前后虽只经过半个多时辰,四围石地均已崩裂,东一条西一条都是裂缝,手攀之处共只三数尺方圆一块石角,一头便是方才所见怪石,本来上下壁立,只两三丈高大,地震之后,除附身石角与之相连,不曾断落而外,方才所见数十亩方圆的斧形石崖业已崩塌,只附身一幢齐整整直裂到底,看去黑幽幽的,不知多深,只在地上滚转时手稍一松,人便直落下去。经此一来,那片石崖变成一座极高的石笋危峰,方圆只得数丈,由上到下却是高极。周围好几里方圆的森林地面均已无形无迹。最奇是,崖壁上面还附着好些残肢碎体和两个人头、一个整齐的人影。知是最后一震由别处飞来被难的人体,方才头上飞过的黑影便是此物,内有半截身子,人头两手俱在,不知怎会一丝不挂?惊慌忙乱中,再看自己也成了赤体,周身衣服只剩半截上衣,行囊衣包居然挂在旁边另一石角之上,共只尺许方圆,竟未坠落,也未残破,宝剑暗器仍挂腰间,皮带已快折断,只连着一点。四面一看,形势之险,不禁骇了一大跳。
这时悬身百丈孤峰顶上,四无攀附,下面不知是何光景,是否有水也不知道。惊魂乍定,知道守在上面不是办法,云雾又重,遥望前面那根火柱,还在向上喷射,浓雾影中,已不似方才那样鲜明,火力也似小了许多,此外都是阴沉沉灰蒙蒙,看不出来,也不知前途是否还有森林。勉强沉稳心情仔细盘算了一会,且喜放衣包的石角相隔只三四尺,忙用剑尖挑将过来。心想:此峰孤悬百丈,地势窄小,守在上面饿也饿死,何况大风雷雨就要发作,连个存身之处都没有。方才还有不少森林,此时不见踪影,想必陷落在下。就算前面有路,相隔数百千丈也难飞渡,怎么也非由下面冒险觅路才能发现生机,还是下去的好。
想把套索放下一试,无奈雾气大重,看不到底,正打不起主意,忽然一声雷震,那附在崖石上的半截尸首立时坠落,忙侧耳一听,好似落在树干上面,估计上下相隔不过数十丈光景,并未听到水响,心中一喜,先将粮袋中干粮取出,吃了一点。稍微定神,见那峰崖虽然上下削立,新裂不久,石质甚粗,套索没有那长,不能到底,凭自己的功力,也许能够手脚并用,缓缓滑将下去,决计滑到峰下再作打算。
十九、浩劫庆余生 绝巘悬身 惊逢兽阵
双珠心细机警,想好主意之后,因觉雾气迷目,越来越浓,离脚底两三丈一点也看不出。上来先将衣包连兵刃暗器斜绑肩后,将破皮带断成两条,绑在脚底藤鞋之上,再用套索打一活扣,挂住石角,翻到下面,手脚用力,攀附崖石,缓缓往下降去;觉着并不难走,精神越振,忙将套索取下,沿途摸索。降约五六丈,觉着崖势内缩,心正愁急,忽然发现左侧一面山石错落,高低齿立,忙往旁边移去。为防万一力竭,改用套索挂住石角,悬身而下,降下一段再行倒换,没有石角可挂,再手脚并用,附身而下。似这样,仍费了许多心力,才下有三四十丈。雨却大了起来,晃眼之间,周身业已湿透,天也越来越凉,方想:下面不知多深,何时才能到底?脚底忽然碰着树枝。初意这类千年古木,最高的不下二三十丈,此时刚触树枝,离地尚远,不过有了实地,总好得多。心正寻思,空中又在雷鸣电闪,眼前接连亮了几次,电光过处,不禁大喜。
原来末次地震猛烈已极,非但大片地面陆沉,好些森林连经巨震,上面树幕多半断裂,再经未次巨震,峰脚这一大片,有的齐中断折,有的连根拔起,东倒西歪,横在那里。内有好些,连枝带叶竟全数不知去向,只剩一株秃干,整齐如削。有那陷入地心深处的,吃大量崩倒的山石一压,连影子都看不出。上面只是一片沙石夹杂的平地和土堆石阜,峰下本来前后左右形势不同。右侧一带都是乱树堆积,因是树大枝繁,离地最低的也有十来丈高下,乱糟糟挤在一起。休说在内行走,上落都难。
双珠降这一面,地势再妙没有,先是森林整片陆沉,跟着山崩地陷,将其压没,地方又大,共只峰脚稀落落零乱散列着五六株断树,本来横倒在地,有的半截业已入土,余者所有森林均压在地面之下,只剩大小几丛树枝没有掩完,和野草一般,由石缝土隙之中伸出地上,电光一照,看得逼真。峰脚不远还有一个大石凹可避风雨。
双珠由万分艰难凶险之中脱身出来,有了安身所在,这一喜真非小可!一路风吹雨打,人和落汤鸡一样,周身雨水淋漓,幸而来时准备得好,衣包外有油布。南荒炎热,双珠姊妹喜洁,所带换洗衣服有好几身,空山无人,可以随意,外面又有断树,真个冷时,还可生火取暖,崖凹虽只丈许来深,宽却三丈以上,下面地势比峰顶又大得多。忙用宝剑斫了两根树枝,点燃照亮,藏起灯筒,把湿衣脱去,换上干衣,先在洞中避雨。
坐了一阵,忽想起方才大震,死人尸骨满空飞舞,虽非妹子所去一面,雾气太浓,山前那片森林不知是何光景,他二人是否脱险也不知道。此时剩我孤身一人,独处空山,形影相吊,前途还不知作何打算。经此巨变,楠木林地形必有变化,那两位异人此去能否相遇也难预料。这样艰难危险的高山森林,进退皆难,便能觅路前进,森林中的毒蛇猛兽先就难当,何况道路还不知道,如何是好?
愁急伤心了一阵,忽又想起那人骨骷髅锁钥和那地图关系重要,方才换衣时忘了留意,不知可曾失落?一搜湿衣,哪有影子!方在叫苦,回手一摸,骷髅信符仍挂颈间,地图却未寻到,后来想起昨夜被双玉拿去,心才稍放,人也疲极,逃时匆忙,枕席铺盖均在飞泉崖顶,不曾取下,随身宝剑暗器之外,只有一个包袱,内里包着几件单夹衣服和针、线、刀、剪等零星用具。
真个奇迹!那么强烈猛恶的地震,双珠宛如一叶孤舟飘荡在万丈洪涛,无边大海之中,最激烈时,眼看数十百里方圆的山峦石地和那好些天走不完、互相纠结、黑压压不见天日、又高又大的前古森林到处东崩西塌,相继陆沉断裂,瞬息之间陵谷变迁,顿失故态,景物全非,无论有生无生之物,通体化为劫灰。她一孤身弱女,于万死一生之中,寄身在那仅有未断的百丈危峰近顶削壁咫只之地,非但保得性命,人也不曾受伤。妙在别的地方人畜生物、山地林木纷纷毁灭,无一存留,她却只毁了一身衣服,人并未伤,连那附在衣包上面的水葫芦都是完好无缺。
双珠事后想起,当未次地震以前,如非心中悲愤太甚,想起父亲平日常说鬼神渺茫,有名无实,乃是历代相传愚民之谈和一些无知之人的偶然迷信,并非真有其事,可是数千年来为此一念迷信,所糟踏的人力物力、生命财产,简直大得不可数计等语,因而激动悲怀,心生愤慨,把满腔不平之气一齐向空发泄。事有凑巧,刚刚骂完,地震忽起,跟着又是雷电怒呜,声势比前更加猛恶,这时只要稍微心慌胆怯,意志不坚,误认冒犯天神因而降罚,心牛恐惧,往前跪拜,没往后面崖下抓住石角,死力防御,早由峰顶往下滚落,粉身碎骨,哪里还能活命!当雷鸣地震之时,未始不觉天威显赫,刚刚骂完便是发难,事情无此凑巧,心中动了一下。只为从小便受老父熏陶,无论何事,均要寻到真凭实据,合乎情理,对那渺茫荒诞,说不出所以然的,决不相信。
转念一想,世上如其真有鬼神,当此石破天惊,地震火发,山林陆沉之际,平日随父行医为善,专心救人,从未做过一件恶事,只对鬼神不肯相信,并无大过,神如有知,像我这样意志坚强、有善无恶的人,正应如我所说,大显戚灵,使我三人和同行八十壮士转危为安,非但可使三个不信鬼神的好人对它生出信仰,就是宣扬增加它的威信,也是合乎那福善救苦之旨,它却毫无响应。以平日所闻谎话所说鬼神威力之大,像我这样一个孤身少女,要我性命,真个弹指之劳都可不消,何必费上这样大事,闹得天翻地覆!
我在地上滚了一阵还是好好,并不曾死,哪有这样情理?因此意志仍未摇动,只管拼性命抓紧石角不放,一心一意仍凭运用自己的力量脱险,并未引起急难呼天,临危求神,胆怯侥幸的心理。结果还是靠着自己胆勇机智,于干重危机之中保得全身。可见平日父女三人和路清的议论见解一点不差,鬼神虚妄今已得到证明。
再往深一层说,此次脱险回去向人谈起经过,那些愚人以为我能死里逃生,均是平日人好,天神鉴怜,暗中默佑,只重我的善行,不计较我那狂妄无知、读神之罪,却不想像我这样心志坚定的人,一经皈依,永不摇动,比一般愚人要好得多,而我父女处世为人,自信有功无过,每日所接待的病人苦人又多,只是不信鬼神。神既要人相信,这样心志强毅的善男信女,一个可抵千百个,当然越多越好,度得一个,非但减少许多抗它的人,并还增加许多威信,如使信仰皈依,心志必比抗它还要坚强,此后必借着行医之便,以自身经历到处为它宣扬德威,这是多大力量!不过要有真的威灵,用实人实事助我出险,不是鬼话连篇、虚声恫吓所能办到而已。明明有了显灵机会,偏是无力施为,而我所见只是天地间应有的非常之变,根本没有鬼神,何处发挥它的威灵奇迹?可见并无此事,而数千年来,为了民智未开,积习相沿,一班愚夫愚妇迷信心重,能劝得明白的并不甚多。最可气是讲真理他们说不过,偏是不听劝告。起初以为真理可以服人,真凭实据的道理,为何听的人信否都有、内有好些偏是那么固执,是何原故?
直到出走前数日父女夜来谈论,说起当日外方赶来求医的那些苦人,双珠方始醒悟:
人们迷信鬼神,全是为了衣食不周、所求不遂而又受到贪官污吏、土豪恶霸的重压,朝廷用的又是愚民政策,这班人大都无什知识,只知盼望未来好运,存有侥幸心理,偏生他那处境落在下层,休说再上一层不能达到,便是中间,也有许多人的重压阻力,便有智力也无从发挥。眼看都是一样人,而等第处境、富贵贫贱相去天渊。人家骄奢淫逸,还要常发凶威,随意欺人,自家终岁勤劳,愁衣愁食,血汗已枯,还要受人鞭打欺凌,常想改善自己生活,却想不出丝毫道路,不得不把满腹热望寄托在渺茫之中。这等制度和人民处境,鬼神之道业已应运而生,与之相合。
何况自古以来的氏族酋长、专制帝王大都贪残狡猾,自知大好山河乃亿万人所公有,他也同样的人,偏要把这广土众民据为私有之物,人心一定不平,只有几个聪明的登高一呼,他那富贵荒淫生活便不能保。自来强中还有强中手,就算他的智勇双全,挟众人之力做了首领,得到天下,反转来再踏在众人头上,他那地位是以强力取得,人们暂时不敢反抗,这许许多多的人民当中,焉知没有比他强的,年时一久,早晚仍要暴动,岂不可怕!何况自夏以后,由推选变为继承,自己不说,他的子孙因是坐享现成,非但没有他能干,反比常人的智能还差得多,多半文不能文武不能武,除却仗着他的特有淫威,一代接一代残害人民,浪费物力,变本加厉,无恶不作,逼得人民实在受不住那痛苦,起义造反,铤而走险,再换朝代外,既不会用力,又不会用心,名为皇帝,简直是个专门害人的怪物。
那些开基建业之主都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