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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别动,你想要什么,我帮你。”依旧是很温和好脾气的声音,苏纯终于睁开眼,眼前的人的面容由瞬间的模糊终于清楚。而周遭的一切,也进入了她的眼里。
“王……东?”
苏纯不解地低声问,皱眉望着周围………正有个推仪器的护士快步走过,这是医院的楼道吗?墙的颜色,为何变成了全白?手背微疼,看过去,自己的手背上扎着针连着输液瓶。后背躺的地方好硬,比宿舍里大家每天抱怨的床更硬,却是医院的长凳。
“这是……”苏纯沙哑着嗓子问。喉咙也痛,火烧一样。
“这是……急救中心。”王东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略担心而心疼地,看着她苍白得发灰的脸。
“急救中心?”苏纯缓缓地重复,王东小心地盯着她,见她似乎在想,在她突然想要坐起来的瞬间,加大了按着她肩膀的力,
“你姐姐还在手术中。”
“还在……手术中?”她怀疑地望着王东。然后向四周望,想要找到一个墙上的挂表。
“是,还在手术中。还没结束。中间有过点儿麻烦。当时……你晕倒了。”王东尽量地说得平静轻松。而忆及方才的一切,自己的心跳也有些过速。且在心里,按自庆幸,方才,当手术室门突然大开,若干医生护士因为许楠而进进出出的时候,苏纯还在镇定剂的作用下,昏睡着。
“我……怎么会晕倒?”苏纯仿佛不能理解这个似的瞪着王东,记忆里,参加过无数体育比赛拿了很多奖的自己,根本不曾因病吃过药,跟晕倒俩个字,实在距离太远。
王东下意识地抓抓头发,努力自然地道,“你肯定是前一段干活干得太辛苦了,本来就透支体力,然后今天又受了这刺激,哦,你还没吃晚饭,低血糖……”
这时的苏纯看上去还算平静,而就在不久之前,那个突然喊着姐姐,喃喃地说‘姐姐你别离开我。你别怕,我来了。你别离开我,我也很害怕’的苏纯,那个径直走向手术室,就要开门进去,被他跟凌欢抓住,不喊不叫不闹,只是低声自言自语地说着那些话却用尽了所有力气第往里走的苏纯,着实惊到了他。他与凌欢只是不断叫她的名字,死死地一边一个拉着她的胳膊,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当时凌欢吓得掉了眼泪,哆嗦着一边叫苏纯的名字一边结巴着道,“这个这个是老人说的心智迷了吗……什么科学道理啊王东你说怎么办。你你,你,你接触病人的,不象我光在手术室,你见过没有啊?”王东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拽着苏纯,“病人抢救无效之后见过家属这样儿……”“我呸!乌鸦嘴!”凌欢不忘赶紧呸几下去晦气,苦着脸唠叨道,“我哥怎么还不给我回电话……这有40分钟了吧……我妈说给我找找有没有学生跟这里工作,也还没再理我……咱们该怎么办?这事儿值班医生护士管不管?我我,我从来没自己看过病啊,从小都是我爹妈或者我哥直接带着找人了……”“我也没去医院看过病!我们家人只信那种在家看病的老中医……我考西医学院我爷爷要打我来的……”王东心里希望苏纯或者自己清楚过来,或者力气耗尽,可是想着许楠在里面还不知如何,那个方才唠唠叨叨的私家医生,这时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如果此时许楠那边有任何的状况,自己跟凌欢,又该如何处置?
当听有人在他身后叫他名字,而且迅速反应过来,那是李波的时候,王东绝对有种经历了长征之后,与战友在陕北会师的巨大的喜悦和激动。
李波大概弄明白了情形,而蒋罡已经过去替代了凌欢拽住了苏纯,李波急忙朝急诊科那边去,过了10多分钟,终于带了值班的大夫护士来,给苏纯打了镇定计,量了血压测了快速血糖之后,又输上了葡萄糖。
在苏纯终于安静地合着眼睛躺在了长凳上的时候,王东长出了口气,一抬头,却见李波望着自己,似乎想说话,又没有说,脸色有点不正常的苍白。王东正疑惑,旁边蒋罡问道,“她怎么会这样?她姐姐……”
“还在手术中。”王东回答,“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就……就迷糊了非往手术室里闯。我们说什么她都好像听不见。”王东说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李波听见了‘还在手术中’,如释重负地闭了下眼靠在墙上,半晌,只望着那扇手术室的门一动不动,直到一个颇高大壮硕的穿白衣带了胸牌的大夫,从门口朝这边过来,叫李波的名字。
李波迎上去,叫了声‘区老师。’然后不安地道,“您亲自来了……”
“废话。”那人嗓门儿很大,瞪了李波一眼,“他妈周明10多年了什么时候求过我办事儿?这半夜三更一个电话从德国打过来让我关照找人带你进手术室。告说务必马上。我不来我哪知道今天手术室谁值班,找个小的去说,能不能成呢?”
李波垂下眼皮,低声道,“这事我做过分了。只是刚才我找徐云,拜托她进手术室看了下情况,是主持抢救的医生说,情况比想象的复杂不少,她盆腔内的情况很……”李波的脸抽动了一下,深呼吸几下继续道,“徐云跟我说,恐怕这个手术急救中心没有把握做。正在联系急救中心的合作医院妇产科会诊。我想……”
区强皱着眉,“刚才过来时候我也问了情况了。说是26岁没生育过的女性。她私人医生表示说,患者和患者先生的意思是,一定要保留生育功能。这确实也是常规……徐云跟我说,照她私人医生提供的之前检查和b超看,位置也符合。可以做。可是第一我们这里的专科手术水平毕竟没有达到最高程度,加上,徐云说这个病人,等一打开一看,里面堵塞黏连乱七八糟的简直是一遢糊涂……应该是多少年前就盆腔炎症,迁延未愈,加上这次的破裂,出血,包裹,里面很复杂,手术要求太高……尤其是考虑到以后她的生育问题的话。他们已经联系跟我们合作的市三医院了,说那个私立医院的医生也去联系他们医院坐诊的专家了,不过这个点儿可真够麻烦的。李波,当然了,如果能联系到你们医院生殖中心那几个专家,那是最好。不过我们可没把握这个时间能请得动。她的状况……说是身体基本状况也不好。过敏体质,之前用促排卵药就有一定的副作用。这个我可得说清楚,我也跟徐云说了,咱们可冒不起险,救命要紧,我们的责任是急救。”
李波沉默地跟在他身边,经过王东他们,停了一下,问,“她的……先生呢?还没来?”
凌欢瞧了他一眼道,“那个私立医院的医生刚才说,苏纯姐夫的秘书回了一个电话回来。就说不要怕花钱,不惜一切代价要积极抢救……一定要救过来,也一定要……保留生育功能。”
“这哪家领导讲话?”区强恼火地道,“什么叫一定要。还秘书传达。他老婆快不行了,让个秘书传达精神?”
“说是……”凌欢答,“说是就这么巧,那边是儿子严重车祸,就今天下午发生多衰了,正在抢救中,他自己跟着进去抢救室了,手机什么的都没开着,秘书根本不敢进去打扰……”
“儿子?不是没生育么?”区强一愣。
“前妻或者外边的女人生的吧。”李波低声答,面对着区强带着各种惊诧表情的脸,平静地道,“区老师,所以……我不是故意麻烦您,我想我进去,会方便点交流,我也已经跟我们产科生殖方面的秦教授说好了,她一会儿就会到。”
区强愣了半天,才问道,“李波,这到底你什么人啊?周明也不说,我没别的意思,可是……你做得了主做不了?”
“急救中心的基本原则是抢救生命。我觉得这个,不用等她先生或者谁来做主。咱们都一定以此为最高准则努力。他人不在这里,也没法做什么主。”李波平静地答,“至于其他。”他停了停,声音里带了区强不太理解的悲伤,“程序上,需要签字的话,她妹妹在这里,是唯一最可以代表她做决定的人。徐云说,她已经清醒,但是状态很糟糕。而我……我想我进去,会比较方便跟她交流甚至劝她。会有一些帮助。”
太熟悉的无影灯,太熟悉的手术服,太熟悉的监测仪器的沉闷的节奏,太熟悉的……剪刀剪断缝合线,手术刀切割组织,血管钳卡紧的声音。周遭的这一切,对于李波而言,便就犹如每天都要经过的,家门口的路。
只是今天,他并没有能在惯常熟悉的位置,做惯常胜任的事,却是来陪伴,一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究竟真正‘认识’的人。
那个曾经不管不顾地闯进他的生活,让他淡静的生活有了从不曾见的绚烂的颜色,却又在他已经贪恋这份鲜艳的时候,把一切带走得断然彻底,让一切的欢愉甜蜜都荡然无存的人,便就近在咫尺,长发被包在手术帽里,脸苍白发青而浮肿,嘴唇紧闭,失却了他记忆里莹润的粉红颜色,干裂得和任何一个脱水的患者没有两样,她的眼睛半张着,目光却游离而涣散,并不知道,停留在了什么地方。
不是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再遇到她。
更不是没有猜测过,如果再遇到她,自己究竟会是怎么样的心境。
他一直大概地知道,她有一份什么样的生活。他相信自己决不至于怨愤她的安适优渥,或者冷笑她的不如意,然而,李波也向来不确信自己,真能有诚心为她的幸福快乐而祝祷的大爱胸襟。
心里,确实还是有着那份不甘的。
尤其是,当把奄奄一息的肮脏的仔仔抱起来的时候,那种愤怒和失望,陪仔仔一起挣扎在生死线上时候,那种凄凉和悲伤。
她就这样的把他们抛弃了。他固然在所有人眼里,并没有与往日有着太大的差别,然而看着仔仔的眼睛,就可以看见他自己心里的荒芜凄凉。
美丽的许楠,天真的许楠,浪漫的许楠,温柔的许楠,如梦如幻般美好的许楠,而又如梦如幻地不真实的许楠。
这原本是上天,跟他开的最大的一个玩笑。而因了这个玩笑,他甚至连许多自己笃定的东西,都开始不那么信任,更失却了从前,那种真正澄明快乐的简单心境。所有的别人,或许并不知道,包括最亲近最熟悉的亲人朋友,他们的眼里心里,他一直心如止水,一如从前,只自己,会隐约地明白,心里那种不经意间会突然冒头的不平和怨愤,那个偶尔会在身体里左冲右突的暴戾的小兽;让他不平,让他痛楚,让他怀疑,甚至,让他会也有了连自己都惊讶的尖刻。
而今,再见到她的地方,竟然会是手术室里,她是患者,躺在手术床上无影灯下,身体被那些冰冷的器械撕开再整合;他却并不是医生,只能是跟所有家属和急救中心的没有把握处理她的状况的医生们一样,看着墙上的挂表,焦灼地等待。
秦教授到达之前,两次心律异常,血压急掉,血氧饱和度骤降,除本来的急救医生之外,急诊一科的副主任也已经赶来,急调新鲜血浆,急呼麻醉科和心内科主任,手术床边的医生换了两圈,里面的人出去,外面的人进来……而他,一直,就只是在她所能见的非手术侧,一手抓住了她的手,一手,轻轻地放在了她脸颊的一侧。
“许楠,没事的。别怕。我会一直在这儿陪着你。别怕。”
“苏纯在外面等你。你一出去,就可以看见你妹妹了。你妈妈定了当夜机票,明早到。”
“仔仔在我那里,一直过得很好。等你好了,我就把它带给你,让你抱。他现在,乖了很多。”
“许楠,我会一直在。我不会走,我陪着你,不会离开。”
这是他反复地,对她说的话。
由心而言,没有思考和犹豫,居然就任由自己说了这样的话。
就在这手术室外的时候,他打那些必须的电话,找那些同学老师,交待凌欢他们照顾苏纯……他尚以为自己,只是个来帮忙的朋友。进来,也是个可做些专业判断,方便再在第一时间联系该联系的专家的医生。
然而进来之后,所有的理智和克制,就在疏忽间崩溃。
他居然并不想去站起来,去看看手术的进程,去以他自己的基本常识,至少是在心里做一个最基本的判断。而只是想就跟她在一边,告诉她,我在这里陪你,我是与你一起的。他不再是什么青年外科专家,甚至不是个医生,他只是这个,与她一起被隔绝在非手术侧,拉着她手的,希望能分担她的恐惧,而自己心里,一样恐惧着的人。
他心里居然没有其他,没有任何从前以为会有的不甘,没有尴尬,甚至没有叹息和凄楚,那种‘何必当初’的假设。
唯独仅有的,只是希望她能好好地被从这间手术室推出去,然后好好地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