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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植看看他,抿了唇费力站起来,浑身的骨节突然舒展开来却是一阵麻木的痛感。小二见她进了大堂,立时将大门关上,顿时暖和了许多。
他让阿植找个椅子坐下,便兀自往后面的伙房去了。过了会儿,他又端着个小托盘进来,将一碗热汤放在阿植面前,旁边的盘子上还摆了两只烤红薯。
“姑娘吃罢,饭费也是付过了的。”小二在对面一个椅子上坐下来,打了个哈欠懒懒道,“你吃完了我就能去睡觉了。”
阿植看着红薯先是一愣,然随即就抓起一只来剥着吃。
许是太饿了,她也顾不得烫,将两只红薯吃得剩下一堆皮,面前的汤也喝得干干净净。再看一眼前边,那小二早已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睡着了。
阿植也学着他方才的样子环视了一下屋顶,然什么都没有。以前看的话本子中,有些功夫了得的人,是能栖在房檐上的。
一直神不知鬼不觉跟着自己的这个人,大抵是个高手罢。
她莫名地想到容家以前将她装在麻袋里掳走的事,没由来地手一抖,碰翻了杯子。
那小二惊醒过来,连忙收拾起桌子来。
“姑娘你赶紧上楼睡觉罢,这两天只顾住着就是了。”他手一指,“二楼最里头一间,睡觉时记得插上门闩。”
阿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慢慢走上了楼。
这一晚阿植睡得很踏实,虽然晓得有人跟着自己这件事有点骇人,她却觉得此人意图并非是要害她。这是个平静的夜晚,就如同许久之前睡在曹府西边的那个小院子里一样,稳妥,安全,永远不会被叨扰。
第二天依旧是好天气,街上的积雪继续融化,阳光打在身上甚至有了些许暖意。阿植推开了房间的窗户,就这么坐着,想自己活了十七年,竟是一点本事都没有。
她能做什么呢?她什么都不能做。
先生说的对,容貌不出众,也无甚才华,放在人堆里,就只是一颗可有可无的人头罢。她不是什么财主,也并非曹家千金。抛弃掉那些堆在身上的称呼和家门的庇佑,她也不过是一介孤女,什么都没有。
以前是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活得好好的呢?
阿植叹了口气。
——*——*——*——*——
京都湘堂里除了几个绣娘,再无其他人。靠在窗边的一个绣娘懒懒散散地坐在绣墩上描着画样,外头的日光慵散地照进来,分外悠闲。
她嘴里嘀咕道:“东家从昨日回来之后就将堂中的人都遣出去寻人了,也不知找到了没有。”她搁下笔,“也不知道是谁家姑娘让东家如此上心呢?”
对面的绣娘笑了笑:“你烦这个做什么?好好做事罢。”
她挑挑眉,轻吹了吹面前的画样。只一眨眼,忽地有个东西从窗户中丢了进来,落在她绷好的绸面上。
——是个纸团!
她朝外头看看,却一个人影也没有。对面坐着的姊妹们也是面面相觑,注意力都在她面前的纸团上。
气氛有一丝沉寂。对面忽地有个绣娘干笑了两声:“阿如,莫不是有人思慕你,偷偷给你传信了?”
她斜了对方一眼,将那纸团拿起来一点一点展开,却只见上头落了些字,写着“曹小姐,隆顺客栈。”
阿如看完有些不知所云,便将纸条递给其他人看。
“曹小姐,曹小姐……”她恍然大悟,“莫不是东家要找的那个曹小姐?我晓得了,这位曹小姐如今住在隆顺客栈,这纸条子是提醒东家去隆顺客栈找曹小姐。东家今天可是去通济街找了?我去找他!”
“你急什么?”对面的绣娘嗔了她一句,“早上去的通济街,此时还不知道去了哪儿呢。”
阿如抿了抿嘴角,握紧手里的纸条子,一扭头便走出去了。
她匆匆忙忙跑到大门口开门,偏偏就撞到了陈树怀里。
“东、东家……”阿如脸色上迅速浮起一抹红,随即又稳了稳语气道,“方才有人从窗户掷了这么个纸条子进来。”
她伸出一只修长细嫩的手来,掌心里静静躺着一个皱巴巴的纸团。
陈树拿过纸团,展开只看了一眼,便又转身出了门。
隆顺客栈,隆顺客栈。可他不认得路……
陈树一蹙眉,又折回去问阿如:“你可知道隆顺客栈在哪儿?”
阿如想了会儿:“大约在丞相府北边。”她晓得东家是个路痴,便浅笑了笑,红了脸道:“东家若是不认得路,阿如便替东家去找那位曹小姐。”
陈树脸色随即沉了沉:“不必了,我自己想办法,你进去罢。”
他一路问过去,找了近两个时辰才找到隆顺客栈。他进去时,阿植在大堂中正俯身抹桌子,肩上还搭了一块手巾。陈树叹了一声,这么http://www。87book。com快就找到活干了?
他将手里的纸团收进袖子内袋,慢慢走到了阿植身后。
阿植继续旁若无人地擦着桌子,擦干净了然后将一旁的托盘端起来,下意识地偏了偏头。似乎觉得不大对头,她猛地一回头,看到陈树就站在她身后,被吓了一跳。
陈树笑着将她的头拧回去,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好好干活。”
阿植愣了片刻,随即又端着托盘走了出去。
陈树看着她瘦瘦小小的背影,却蹙了眉。这个送信的人会是谁呢?他同曹阿植之间又有何关联呢?曹家的事情还真是一团糟,他都懒怠烦了。
他趁着阿植往伙房去了,便走到黑油油的大柜台前,敲了敲柜面。正在看账的掌柜猛地抬起头来,问道:“客官您是要住店?”
“我不住店。”他浅笑了笑,“我是想问问,掌柜的怎会留这么个瘦瘦小小的姑娘在店里做事。”
提及此事掌柜一脸无奈,他苦着脸凑近了对陈树道:“客官呐,我也是被逼无奈。您可千万别声张……”
陈树眯了眼,似是了然。
“我是来带她走的人。”
那掌柜的仿佛遇到救兵一般,紧紧攥住了陈树的袖子:“客官我总算将您给等来了,赶紧带她走罢,求您了……”
陈树动了动嘴角。这送信的人还逼迫客栈收留曹阿植?到底是什么来历?他挪开客栈掌柜的手,淡淡说道:“掌柜的受惊了。”
他话音刚落,便又看得阿植从后面走了出来。阿植看他一眼,却又装作没有看见一般继续去收拾桌子。
陈树似是觉得好玩一般走过去,站在她身旁道:“这份活可舒心?”
阿植以为他是来戏弄自己的,也不理他,继续擦着桌子。
陈树叹一口气:“舒心也做不长久了,掌柜方才说不要你在这客栈干活了。”
阿植紧着眉头似是怨愤般看了他一眼,又瞥向柜台方向,只见掌柜拿账册挡了脸,默默地往后院去了。
“不是我挡你生路……”陈树挑挑眉,“真的是人家掌柜说你干活不利索。”说罢拍了拍阿植的小肩膀:“原因得从自己身上找明白么?”
这傻孩子还真以为这份活是自己锲而不舍地求来的?陈树暗叹一声,望着她扎成一个球的发髻,忽觉得这孩子太倒霉太可怜了。
大约是那种被卖掉了,也不晓得自己已经被卖的那种苦孩子。
“别用那种眼神盯着我,小心长针眼。”陈树拍拍她的脑袋,“走罢,我带你重新找份活做。”
外头太阳西垂,懒懒散散地挂在天边,发着余光。陈树看着一声不吭的阿植,摊手道:“其实我不认得回去的路。”
路——痴——啊!一条路要走几千遍几万遍才认得啊!
年前他是怎么一个人从京城摸回津州又回到曹府的啊!
换成以前的阿植,怕是早就吼上去了。可如今她看着一脸坦然的陈树,却问道:“金枝让你来的?”
陈树想想,回道:“算是罢。你放心,没有将此事告诉其他人。你想在京都玩多久都可以,若是真想找份工养活自己,我便遂你的愿,帮你找份工。你暂且住我那里,也比叨扰别人强。”
阿植想了想,却要扭头走人。
陈树一把搭住她的肩,耐心劝说道:“我晓得你现在是八匹马也拉不回。年少时就是这样,以为自己出去单闯好像很有意思一般,其实不然。你现在就是刚刚展翅学飞的雏鸟,急躁又冒失,却又有担忧与怀疑。以前雁来同我说你是死心眼,我倒还不觉得,如今越发觉得任由你这么钻牛角尖不好。”
他撇撇嘴:“曹小姐,别总以为自己是对的。”
阿植脸色上有一丝苦楚与茫然,她深深吸了口气,却又咳了起来。
陈树晓得这话说重了,便低下头弄了弄她耳旁的散发,安慰道:“没事的,过了这阵子,你就能彻底想明白了。”他摸摸阿植的后脑勺,浅笑了笑:“怎么办?我一个人反正是回不去的。”
阿植张了张口,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揉了揉眼睛,往前走了一段,又倏地停下来:“大致的方向晓得么?”
“南?”陈树的眼神微妙地犹疑了一下,“哦,不对,是北边……对,北边。”
阿植抿了抿唇。
“在哪里?叫什么?”她果真比以前看上去沉稳些了。
“湘堂。”陈树挑了挑眉。
阿植回客栈问了路,还随手画了张草图,走了出来,瞥陈树一眼道:“走罢。”
陈树跟在她后头走着,心想这傻孩子怎么一下子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不过幸好,还是够缺心眼,脑子里装不下坏点子。
两个人走到湘堂时天都黑透了,阿植站在门口也不进去。
陈树站在她身旁抬头看着湘堂的匾额,自顾自说道:“好奇是罢?失忆之后有人来找我,说这湘堂本是我家的。那时雁来已经接下了梅家的铺子,我不愿插手,就来京都了。”
他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晓得曾经同谁结怨,不晓得自己原先是谁,不晓得自己家里是否还有人,不晓得为何突然有人说这份家业是我的……总之这样也很好。”他看看阿植,又揉揉她头发:“像是重新活了一遍,你一个小孩子家不懂的。”
阿植似乎有些疲倦,歪着脑袋望着那块匾额,忽地没由来地问了一句:“总之,这个地方,同我家,乃至梅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陈树斜了她一眼:“是!我进去了,你继续站外面小心被猫叼走。”
这时门里面忽地冒出一个头来:“东家……您带姑娘回来了?”
25
25、走到哪追到哪儿 。。。
陈树还没来得及应声,那人便从门后窜了出来。他将阿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诶?您就是曹小姐罢?”言毕立刻拉住阿植往府里走:“哎呀,我们东家为了您还特意提早从津州回来了。这两天整个湘堂连个人烟都没有,全出去找您了。”
阿植正无措着,陈树从后头跟上来,拿开了那人的手,又道:“金叔,曹小姐怕生,别吓着她。”
金叔闻言讪讪一笑,立在一旁伸手挠了挠脑袋。
“去备些吃食罢。”陈树淡淡吩咐。
金叔一溜烟地跑了。
阿植还愣着,陈树站在一旁无奈道:“金叔为人有些……”他撇撇嘴:“太热情了。”
阿植点点头,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虽比不得津州曹府,却十分雅致。这么说起来,陈树果真不是什么江洋大盗?她这些日子神色有些呆滞,好似波澜不惊的样子。陈树瞥了她一眼,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
陈树笑了笑道:“以前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大清楚,然现如今这个模样,倒是十分不讨喜。我听金枝说你们家以前虽清苦了些,但你总是挂着笑脸,似是什么都不愁。既然以前做得到,为何不能继续下去呢?爱耍些小聪明,又有些顽劣,有良心且凡事想求得一个公正,那才是曹阿植。”
阿植闻言偏了偏头,瞬时又转过头来朝陈树咧开嘴笑了笑。
“太勉强了,不是这样。”站在面前的陈树作了评价,言罢拉了她的手往偏厅走去。
偏厅的小桌上摆着一些吃食,陈树将门合上,又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