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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桐低声低地应了声“是”,没敢看他,想了想,又继续小声道:“早听十妹说起过徐公子大名。”
徐渭朝她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幼桐只低着头不看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空白。
文颜忽然凑到幼桐耳边小声道:“你瞧瞧八姐姐,那双眼睛恨不得挂在徐大哥身上,这么多人,羞也不羞。”
幼桐闻言朝对面文清看过去,果见她一汪秋水眨也不眨地盯在徐渭身上,眸中情意深深,毫不遮掩。只可惜徐渭仿佛没有看到一般,一直侧身与崔维远说话,还时不时地与远处的维风、维成搭上两句,偏偏就是不去看文清一眼。
连文颜性子这么大大咧咧的人都发现了异样,更不用说厅里的其他人了,老太太虽未说话,但看向文清的眼神中难免带了些厉色,偏生文清所有的心思都在徐渭身上,根本就没发现。
三夫人终于坐不住了,悄悄伸手过去狠狠掐了她一把。
文清吃痛,发出“呀”的一声痛呼,顿时将众人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包括徐渭,都用一种诧异的眼神看着她。文清到底是女儿家,脸皮薄,顿觉面上无光,臊得一脸通红,委屈地摸了摸三夫人掐她的伤处,眼中泪光闪闪,仿佛随时要淌下泪来。
徐渭却视若无睹地转过脸来,正正好对上幼桐偷看的眼神。他嘴角微勾,眼中便一点点荡出笑意来。幼桐心颤了一颤,心跳得厉害,哪里还敢再看他,低头捧着杯子狠狠喝了一大口茶。
这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等老太太一走,幼桐便急匆匆地也要跟着告辞离去,偏生文颜不让,非拽着她的衣袖让她陪着一起喝酒,又说晚上还有烟花,怎么也不肯让她回去休息。
这么拉拉扯扯的反而更加惹人注意,幼桐无奈,只得认命地跟着她。因长辈们都陆续离场,剩下的都是些年轻人,屋里气氛便没那么拘谨。除了未到场的六少爷崔维泰和被三夫人生拉硬拽地带走的文清之外,崔家年轻一辈的差不多都到场了。幼桐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兄弟姐妹”,长相又大多相似,根本认不清谁是谁,一时头大。
好在她并不引人注意,年轻的男孩子们都凑到徐渭那一堆儿说话,姐妹们则以文颜马首是瞻,吱吱喳喳的,也不知到底聊些什么这么好笑。
许是幼桐心里有鬼,总觉得徐渭时不时地朝她看一眼,目光中仿佛带着些许看透一切的清明。这让幼桐更加地坐立不安。
崔家兄弟们对徐渭的军中生活十分感兴趣,尤其是三少爷维清,一脸向往,听到惊险处,激动得起身大声道:“大丈夫就应奔赴战场,保家卫国,英勇杀敌,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还。”
“三哥这话可千万莫要被三婶听到,要不,仔细你的皮。”文颜听得维清高谈阔论,忍不住插言道:“三婶还盼着你高中状元、光宗耀祖呢,你倒好,竟然满脑子打打杀杀,要是被三婶晓得了,看你怎么收场。”
虽说世家子弟大多蒙荫出仕,但而今崔家毕竟不同往日,门第虽高,在朝堂中的势力却远不及其他士族,就以年轻这一代来说,而今出仕的也不过大少爷维茂和五少爷维远两人。像维清这样三房嫡子,想要出头便唯有科举一途,故三夫人平日里对维清要求极为严格,特特地从京城请了位致仕的老翰林回府教他,除了睡觉吃饭,大多数的时候都将维清关在书房里,连大门都甚少出。
众人闻言齐齐大笑,显然对维清的境况都十分清楚。
维清有些羞恼,又不好冲着文颜来,气得一脸通红,只好拉着徐渭转移话题道:“徐大哥,你现在身体可曾痊愈了?上回就听五弟说你害病瘦了不少,却不想竟瘦成这样。不过是个女人,大丈夫何患无妻,你看我们家这么多姐姐妹妹,谁不是如花似玉,总有比那位余小姐美貌的。不说旁人,就说我那八妹妹,容貌便是一等一的好,你只要开口,老太太没有不同意的。”
他倒是一番好心,却不想徐渭马上变了脸色,正色道:“三弟不要乱开玩笑,平白的坏了八小姐的名声。再说,余小姐虽未过门,我心里头却是将她当做妻子看待的,绝非寻常女子。这一日未曾见到她的尸身,我便当她还活着,岂可再论婚事。”
幼桐在一旁听着,心中巨震,仿佛不认识一般盯着徐渭看了半晌。徐渭也不经意地将目光从众人面上扫过,经过幼桐脸上时,微微一顿。
“可——”维清还想再说什么,一旁的崔维远赶紧拉住他,抢先道:“三哥喝了酒,惯爱说胡话,徐大哥你莫当真。”
徐渭笑笑,说了句“不打紧”,不再看幼桐,又与崔家诸位兄弟说起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见面了,至于为什么老徐和徐二为什么会认出幼桐来,请容我后面慢慢写。。。
电脑还是不能上网,继续用同事电脑发送。俺努力地看看今晚能不能再码一章
徐渭送礼
十五
徐渭在崔家只住了一晚,第二日大早就匆匆告辞,说是回了营地。幼桐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仿佛松了一口气,可又隐隐约约的有些失落。
这厢徐渭快马加鞭地一路赶回军营,徐家老二徐聪早就得到了消息在大帐里候着,见他进帐,立刻迎上去,笑着道:“我没说错吧,那九小姐跟你那画上的嫂子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回大哥过去,可曾看清楚了。若是大哥果真喜欢,干脆就去崔府提亲,左右沈家那边也还没大定,以我们跟崔家的关系,说不定老太太就把九小姐许给你了。”
徐渭脸上似笑非笑,却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意思。脱下身上的披风,他在榻上坐了一阵,好半天才沉声道:“不急,沈家和崔家这桩亲事没那么容易成。”
徐聪急道:“不是说都已经提过亲了么,依沈家老爷子的急性子,指不定过年就要来大定,到时候可就晚了。”
想了想,又疑惑地摸着下巴道:“大哥今儿好生奇怪,以往我若是提起要再说一门亲事的话,你马上就和我翻脸。今儿不仅没生气,还郑重其事地跟我商讨。莫非你果真如此中意那位九小姐?我还以为你真对大嫂至死不渝呢。”
徐渭只笑不语,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温柔的神色,低声道:“我对你大嫂的感情,岂是你能猜度的。”
说罢,挥挥手将徐聪赶了出去,将帐门关好后,方从书桌下方的抽屉里取出一卷画轴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画中人不是旁人,正是幼桐。
画上是幼桐及笄时的打扮,端端正正地穿了一身大红色滚边礼服,头发绾成朝云髻,发髻上插着两支凤纹玉簪,耳上垂圆形碧玉耳坠,面上神态却并非寻常女儿家的娇羞,而是一派大方坚定,眸光闪亮,精神奕奕……
“果然不出我所料——”不知何时,徐聪又冒了出来,从帐门外探出个脑袋来,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我就知道,你脑子里根本装不下第二个人。可不管怎么说,大嫂而今都已不在人世,你如今空对这副画像又于事无补,还不如赶紧将崔家九小姐娶进门来,好歹脸长得一样,你也好有个念想。”
徐渭气道:“我是那种人吗?再说,谁说你嫂子不在人世的。”
徐聪大惊,快步溜进帐内,讶道:“大哥的意思是说大嫂还没死?这…这怎么可能,余家不是说——不对,大嫂若是没死,你怎么会病成那样?”
徐渭苦笑,“我当时猝闻噩耗,心乱如麻,脑子里哪里还晓得分辨是非。直到到了余家,听说了她落水的境况,方觉有异。你大嫂她——她性子坚毅,聪敏慧婕,岂是短命之人。”起初只是怀疑,待后来知晓她那两个心腹丫鬟也随之失踪,他才隐约确定了些什么,当时不是不气恼的,可过后又只余后悔了。
幼桐从来不晓得,自从订婚后,他每年都会去钱塘小住半个月,偷偷看望她,看她辛苦地练武、艰难地打理亡母留下的遗产、不动声色与余府那对母女争斗。好几次他都想现身帮忙,可每到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循规蹈矩的余府大小姐,只有他晓得她的性子,坚毅果敢,恩怨分明。这样的女子,又岂会因亡母一句遗言而决定自己的一辈子。毕竟,说起来也只他们两个见过一面。
早知如此,他就该……如今却是后悔了。
只是这些事怎好说给旁人听,她那惊世骇俗的性子,怕是连徐聪都接受不了,更不用说家里的父母。
徐聪越听越迷糊,挠着脑袋不解地问道:“大哥你的意思是——大嫂的死莫非另有蹊跷?噢,我晓得了!”徐聪狠狠一拍脑袋作(炫)恍(书)然(网)大悟状,“大嫂定是被余家那个歹毒的二小姐给害的。你不是每次回来都说那女人又狠又毒么,大嫂一个人在府里,那余老头子又不济事,难免中她的招。”
徐渭淡淡道:“你大嫂溺死后,余家二小姐已经‘爆病而亡’了。”
“啊…这…”
“此事我自有分寸,你赶紧下去。”徐渭看着徐聪贼头贼脑一副想要刨根挖底的神情,终于忍不住出口赶人了,待徐聪灰溜溜地走到门口处,他又赶紧叮嘱了一句,“九小姐的事儿别让母亲知道。”
徐聪一听文凤的名字,马上又来了精神,“大哥你真的不考虑下九小姐么?”
徐渭朝他狠狠一瞪眼,他赶紧溜了出去。
说起来,徐聪也是立下了大功。若不是他前儿无意间说起崔府九小姐与画像上的大嫂神似,徐渭也不会一时兴起趁着小年赶到徐府去一探究竟,更不会料到事情竟然如此凑巧,这位素未蒙面的九小姐居然然就是幼桐。
虽不知她为何来了崔家,但依她的性子,自不会无缘由地自投罗网,进这深宅大院给自己找罪受,再联想到那两个心腹丫鬟不知所踪,幼桐十有八九是被逼无奈。
当今天子重病,京中时局不稳。沈家老爷子素来谨慎,放着京中那么多达官显贵的千金小姐不要,此番特特地给三公子挑个无父无母的崔家孤女,不外乎向京中诸位表明要置身事外的决心。而崔府这边,因近年式微,能攀上沈家新贵,哪里还有二话。
只可惜,崔府远在陇西,并不知晓京里的状况,而他则刚刚从京城过来,却依稀听说沈家三公子自从钱塘回来后就在府里闹着要退婚的事,沈崔两家的婚事只怕波折重重。
但这对徐渭却是件好事,两家婚事不成,他才能正大光明地介入其中。若不然,总不能说余家大小姐死而复生。
徐渭并不打算直接找幼桐开门见山地揭穿她的身份,她能逃一次婚,自然也能逃第二次。若她对他没有情意,他又何苦硬逼着将她绑在身边。只是这一回,他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默默地守护了。
一念至此,徐渭顿时有些坐不住,翻箱倒柜地想找些东西出来。偏偏中军大营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连片碎木头都没有,徐渭想了半天,终于静下心来,铺纸磨墨,一边思量,一边写下礼单。
罢了,又吩咐下去,照上头的单子好好准备,另买十来个一模一样的匣子,至于里头装的,就由着下人去布置了。
腊月二十九,崔府的少爷小姐们各得了一个木匣子,说是徐渭托人送来的。老太太连夸徐渭客气又懂事,文颜则不客气地立刻开了匣子,里头赫然装着十几朵栩栩如生的绢花,这腊月的天,除了腊梅,院子里再找不到鲜花,难得这绢花做得与真花一般无二,文颜一见就甚是欢喜,立刻挑了两朵鹅黄色的绢花让侍女帮忙戴上。
文清则紧紧抱着匣子,脸上又是欢喜,又是紧张,怎么也不肯打开来看。
文颜也懒得去和她磨,扭过头来要看幼桐的匣子。
幼桐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却又不好推辞,只好若无其事地打开来。没有绢花,没有香囊,里头赫然装着十来个木头雕成的小娃娃,一个个憨态可掬,可爱无比。文颜高呼一声,立马抢过了一只,口中还嚷嚷道:“徐大哥偏心,这娃娃可比绢花可爱多了。”她只顾着把玩手里的木偶,并未发现匣子底还有一枚碧玉制成的小老虎。
幼桐笑着端起匣子,广袖从匣子上掠过,悄无声息地将那小老虎握在手心。崔文凤是乙卯年出生,年十五,属兔,而幼桐却是甲寅年的小老虎……
作者有话要说:我快要牺牲了。。。。
除夕风波
十六
大年三十,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大清早打开门,屋外已是一片冰雪景象。
这在陇西未免寻常,可对自幼生长在钱塘的幼桐来说,却是别有一番景象。一时不由得起了兴致,效仿古人拂下梅花花瓣上的积雪,用细白的瓷坛子装好,吩咐慧巧待雪化后埋在梅树底下去。
拢共也就收集了小半坛子雪,却将幼桐雪白的小手冻得犹如胡萝卜一般,慧英一面端了热水过来帮她捂,一面又责备慧巧不曾阻拦,道:“眼看着九小姐就要成亲的人了,若是冻坏了手脚可要如何是好。小姐喜欢用天泉泡茶喝,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