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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徐聪得到消息急急忙忙地赶过来,徐渭将此事跟他透了底,见他面上顿时显出激动的神色,赶紧止住他的话头,郑重地道:“你暂且不必回答我,自己回屋好好想想。此乃你的终身大事,我和你大嫂也帮不上忙。母亲的想法你也不能不顾忌。”
徐聪见他一脸严肃,心里也跟着沉下来,想了想,方才应道:“我晓得了,等我想好了,明儿再跟大哥说。”说罢,拧着眉头朝徐渭行了礼,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屋。待他走远,徐渭才回屋跟幼桐道:“我看他这模样是铁了心了,咱们两个怕是有得忙。”想要徐夫人那里松口,幼桐只怕得费不少工夫。
幼桐吃吃地笑,捂嘴道:“所谓有其兄必有其弟,这不都是跟你学的。”徐家的男人个个都是痴情种,徐渭且不说,徐老爷不也如此。他若不是对徐夫人死心塌地,断不至因纳妾之事跟徐家闹翻,最后还携家带口地奔赴京城。徐家兄弟也都随了父亲,正直又专一,有时候幼桐回头想想,都会忍不住暗自感叹,老天爷虽爱捉弄人,但无论如何待她不薄了。
第二日大早,徐聪便守在了院子外头等徐渭起床,兄弟两个说了一阵话后,徐渭才无奈地回屋,脱了身上的罩衣后又躺回床上,小声朝幼桐道:“他是吃了秤砣了。”
幼桐早料到如此倒也不是太惊讶,笑笑道:“那我就去下帖子请青黛过府来,顺便让她把雅竹带出来散散心。”
吃罢早饭后,幼桐便换了身衣服去高家。自从上回出事后,徐渭对她的安全便十分在意,每回出门都是前前后后十几个家丁护卫,一路浩浩荡荡地到了高家大门口,直把高家看门的唬弄得一愣一愣,待听说求见的是府里的如夫人,那守卫顿时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青黛虽说也是正正经经抬进府的妾室,但她素来是个安分守己的性子,在高家也低调,即便是上回去了徐府拜访,也曾与府中人说起自己与徐少夫人关系亲密。故幼桐这会儿忽然到访,倒让高府上下摸头不知脑。
高家老太太在钱塘,高恒又早猜到了她的身份,所以幼桐此番出行便再没有什么顾虑,大大方方地递上了拜帖。府里出来接待的是高家的三太太,也就是高恒的婶婶,是个满脸精明的中年妇人,脸上挂满了笑,眼睛里透着一股子热切。
幼桐跟她寒暄了一阵后,青黛才急急忙忙地从里院迎出来,进了屋,却不急着上前与幼桐招呼,而是恭恭敬敬地唤了声“三太太”,尔后才朝幼桐颔首笑笑。三太太半是玩笑半是埋怨地说道:“我说你也是不懂事,徐少夫人今儿要过来,怎么也不事先跟我们说一声,弄得府里一点准备都没有,多失礼。”
青黛连忙自责道:“是妾身的不是。”
幼桐赶忙出声道:“怪不得青黛,却是妾身来得仓促,原本应该早些些拜帖的。只是今儿来得匆忙,方才路过的时候忽然想到高府就在附近,想着有阵子没见过雅竹了,故进来瞧瞧她。”
三太太并不晓得幼桐与青黛她们在别庄相交的事,见她连雅竹都认得,心中更是犹疑不定,不晓得青黛她们怎么结识到了徐家这样的权贵。
“这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叫大小姐她们过来。”三太太见丫鬟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不由得没好气地唤道。转过脸又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情,客气地朝幼桐道:“雅竹这孩子,自从刘家——”
“三婶——”三太太才刚开口,一旁的青黛忽然开口打断她的话,浅笑道:“方才过来的时候,瞧见五少爷正在到处找您呢。”
三太太眸光一动,若有所思地看了青黛一眼,见她居然腰杆挺得笔直,毫不(炫)畏(书)惧(网)地朝自己看过来,心中不由得一动,忍不住又偷偷瞧了瞧幼桐。幼桐只不动声色,面带微笑地朝她点了点头。
三太太这么精明的人,哪里会看不出异样来,心知幼桐怕是有话要跟青黛私下说,虽略有不甘,但也不好非杵在这里碍事,遂朝她俩笑了笑,知趣地道:“那小崽子最是淘气,偏生又离不得我,一时半刻都脱不开身。那这里就交给青黛你了,得好好招呼徐少夫人,千万莫要怠慢了。”
青黛笑着点头道:“三婶放心,我理会的。”
送走了三太太,青黛又将下人都指使了出去,将房门关好了,这才过来朝幼桐行礼,罢了笑着道:“您要过来,怎么也不先打声招呼。奴婢方才听说您来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因徐夫人那里那道关口不好过,故幼桐也不急着将徐聪中意雅竹的事说给青黛听,只笑着道:“这不是想念小宝了么?前天见了他,心里头着实喜欢得紧,这一天不见,居然还有些想。这不,刚刚经过巷子的时候就顺便过来瞧瞧他。”
一说起自己儿子,青黛脸上就泛起温柔的笑意,柔声道:“小姐您来的却是不巧,小宝方才玩儿得累了,自己倒到床上睡觉去了。要不,我让丫鬟把他唤起来?”
幼桐连连道:“不必不必,这小孩子家家的,而今最是贪睡的时候,怎好将他强行叫醒,到时候定要哭闹的。左右徐府离得也不远,我下回来看他也是一样的。”说罢,又仿佛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对了,我听说雅竹她——”
“哎——”青黛面上一黯,缓缓摇头,叹道:“也是她命苦,原本以为寻了个好人家,没想到会出这样的祸事。婚事告吹也就罢了,偏生还被人说成是克夫。她性子还算坚毅的,不哭也不闹,可越是这样,我们看着就越是心疼。这孩子——”说着,眼睛都开始发红了。
“这样也不是办法,”幼桐轻声道:“她若是一直这么闷着,我怕她会闷出什么毛病来。回头你多劝劝她,多带着她出门走走,散散心也好。唔,要不,就去我府里。徐府清净,府里下人也是极规矩的,最重要的是我与她性格相投,多个人说说话也好。”
青黛赶紧道:“难得小姐您这么关心她,雅竹晓得了,也定会感激。您是不知道,自从那家出了事之后,雅竹真是——就连府里的下人都乱嚼舌根,你让她如何不难过。”
说话时,外头有丫鬟轻轻敲门,低声道:“青姨娘,大小姐过来了。”
青黛赶紧起身道:“快请她进来。”说话时,快步上前去开门。
“瞧瞧谁来了,”青黛牵着雅竹的手将她拉进屋,笑眯眯地道。
“方才已经听说了,”雅竹面上挤出一丝笑意来,小声道:“说是徐家少夫人,我想了一路,才想起来是谁。”说话时,人已走到了幼桐跟前,朝她福了福身子,低声道:“徐少夫人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幼桐见她面上虽挂着笑,可容颜却比上回见时憔悴了不少,原本略带些婴儿肥的圆脸也瘦成了莲瓣,脸色不复之前的红润,只余一片不健康的苍白。一时心里也生出几分同情,只是怕雅竹见了反而多心,强忍着笑道:“当初不是说好了,让你进京后来找我的么?我都一直等着,却总等不到人来。可不管了,明儿你就跟青黛一起去我府里住一阵,陪我说说话才好。”
雅竹张张嘴,下意识地想要回绝,一旁的青黛却抢在她前头回道:“难得徐少夫人盛情相邀,还不快应了。”
“可——”
“那就说好了。”幼桐上前握住她的手,一脸热切地道:“明儿我在府里等着,你可千万要来啊。”说罢,也不给她反对的时间,匆匆忙忙地跟她二人告了辞。
等她出了门,青黛这才恍恍惚惚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总觉得幼桐此番过府仿佛是专程为了雅竹来的一般。
79、请战
这边幼桐还在为了徐聪的婚事操心的时候,朝中却出了大事,西北边疆又开始动乱,蒙古铁军七日内连夺三城,边疆告急,京中一时人心惶惶。徐渭得到消息后第二日就立刻去请战,幼桐在府里头心神不宁。
虽说早晓得他在家里头闲不住,总有一日要重回沙场,可心里头总难免存着一丝侥幸,希望他能一直守在京城。而今眼看着就要送他上战场,心中既不舍又担忧。不止幼桐,徐家上下也都沉静下来,府里一时不见笑声。
到中午时分,徐渭才一脸疲惫地回了府,一进家门就一言不发地倒在了床上,板着脸,好像在跟谁生气。幼桐见他脸色不好,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赶紧将丫鬟们屏退,自己轻手轻脚地踱到床边,靠着床沿坐下,伸手轻轻探了探他的额头,柔声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徐渭气鼓鼓地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去,好半天不说话。幼桐见状,也不好勉强他,只脱了鞋在他身边靠着躺下,环抱住他的腰身,把头也跟着埋进被子里。
过了好一会儿,徐渭动了动,幼桐赶紧抬头看,见他终于把脑袋探了出来,依旧板着脸,闷闷地小声道:“我去的迟了,被沈三抢了先。”
幼桐先是一愣,尔后才反应过来,讶道:“沈三也去请战了?”
徐渭气恼道:“可不是,你说他还来凑什么热闹,又没正经上过战场,不过是剿过两次匪,就当自己是大将军了。边疆民风彪悍,气候恶劣,他连出征的经验都没有,怎堪当大任!”他从来不爱背地里说人坏话,这会儿显然是气急了,居然编排起沈三的不是来,说罢了,心中又略觉不安,气呼呼地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倒是幼桐不解道:“这么大的事儿,照理说,师父不该如此草率才对。”
徐渭闭着眼睛道:“沈家大公子作的保。他倒是很替这个弟弟着想,晓得自己没机会出征,便可劲儿地让沈三出头。只不过,西北不是南疆,他的那些经验和人脉都帮不上忙,沈三去了西北,可有他的苦头受的。”说到最后,忍不住恨得咬了咬牙,面上的恼意却是消减了不少。
幼桐拍了拍他的背,低声安慰道:“大公子是个稳妥人,既然他作了保,想来也准备了万全之策。有他安排的人在,沈三该不至于捅什么篓子。就是你这里,怕是还得再歇一阵了。”虽说晓得这样不厚道,但确定他不必出征,幼桐却好歹松了一口气。
徐渭也就是一时想不通才恼了,被幼桐软语安慰一阵,心里头的不快早就烟消云散,这会儿倒是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自个儿为了这么点事就气呼呼的实在有些小家子气,嘿嘿地笑了两声后,厚着脸皮若无其事地起床来去找徐老爷说话。
晚上徐聪回来,原本一脸担心,见徐渭面色如常地与众人说笑,这才松了一口气,私底下却忍不住偷偷地找幼桐问了一阵,再三确定徐渭并无异常,方才放下心来。
第三日,沈三被封为征西大将军,率八万军队开赴边疆,徐渭私底下派人送了书信过去,将西北种种一一告之,至于沈三会不会认真看,就不知道了。临行时,小皇帝亲自祭路,百官相送,徐渭告病,在家里跟幼桐下了一天的棋。
日子照样过。趁着徐聪沐休的时候,幼桐将雅竹和青黛请进府里。徐夫人并不晓得这其中的弯弯拐拐,虽说高家是商户,但因是幼桐亲自请来的客人,她的态度也甚是亲切客气,还拉着雅竹亲热地说了好一阵话。
青黛虽对幼桐请自己和雅竹过府心存疑虑,但两家地位悬殊,她却丝毫不敢朝这方面想。
雅竹在家里头闷了许多天,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心情略微开朗了些,面上的笑容也不再勉强。中午用了午饭后,幼桐便拉着她在后院的花园里小坐。听青黛说雅竹擅长奏琴,幼桐又忙让丫鬟回屋里将她珍藏的古琴搬了出来。
雅竹起先还有些不好意思,推脱了一阵,见实在推不掉,这才接了琴,端端正正地坐好了,想了想,奏了一曲《春逝》。幼桐年幼时跟着崔氏学弹过几年,虽说琴技不算上佳,但多少能听出好歹来,琴声一入耳,便晓得雅竹在琴技上的确下过不少功夫,不由得连连点头。
一曲奏罢,幼桐忍不住连声赞叹,罢了又道:“我虽是个俗人,却也能听出雅竹琴声中的伤感。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为了这些事整日烦恼也是徒劳无功。不如索性都放开,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才算对得住自己。”
雅竹闻言猛地抬头看向她,方知幼桐早已晓得了她的事,今儿费尽心思地请她过府小坐,怕也是心存了劝慰之意,一时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委屈,眼睛一酸,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自从出事以来,雅竹一直强撑着从未哭过,有什么心事也都埋在心里头不与人说,闷得久了,难免有些郁郁。而今忽然哭出来,却是将心里头的苦闷通通发泄了出来。青黛见状,赶紧上前拥住她,一面轻拍她的后背一面柔声劝慰……
雅竹哭过了,擦干了泪,见幼桐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心里头颇觉不好意思,尴尬地揉了揉眼睛,喃喃道:“我…我失礼了。”
幼桐摇头笑道:“哭便哭了,想那么多作甚。我们虽说认识的时间不长,脾性却是难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