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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会成为我生命里的那个特例?
为什么当最后他扑在我怀里哭的时候我会不忍?
这个问题我想了很多年,始终没懂。
多年后肖慰对我说,钱浅,很多时候我觉得是吴琼害了你,可后来经过那么多事之后我才发觉,其实是他拯救了你。
在我还年少的那年那月,他走进我的生活,因为他的走进,我的生活出现改变。
从那以后,我不再是从前的钱浅。
在梦里,他一如当年一样,陪我整整一个下午,带我去吃冰淇淋,去玩捏陶,逛小吃街,从街头吃到街尾,我从来没在一个人身边笑得那么开心。
吴琼有那种能力,可以让他身边的人情不自禁笑得无比真心。
然后在街头闲晃的时候看到一家工艺品店,他突然说,浅浅等我,我去买把刀。
我吓一跳,心莫名地慌乱,好似有不好的预感,我声音发颤,“买……买刀做什么?”
他突然回头对着我笑,笑容惨淡,朝我晃了晃他的手腕,那里不知何时竟缠了一圈圈的白色纱布,上面血迹斑斑。
他苍白着脸,迷茫痛苦,反复念着我的名字,“钱浅,钱浅,钱浅……”
我惊出一身冷汗,尖叫着从梦里醒来。
醒来后久久还在发抖,吴琼惨白的脸不停在眼前晃,他的手腕就伸在我眼前,鲜血淋漓。
我记得我们开始时的快乐,可我记得更多的,是我们之间后来的疼痛惨淡。
如此清晰。
第 9 章
凤九提着大包小包的水果零食跑来找我,一进门踢掉鞋子直接把东西塞到我怀里,然后大呼小叫,“钱浅,A大给你配这么好的地方住?他们这是拿你当祖宗供着呢吗?我要搬来和你住。”
我给他煮咖啡,“好啊,只要你不嫌上班远。”
她一脸挫败,“做什么我们上班的地方要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讨厌,就是开车到公司都要一个小时。”
“舍不得你的睡眠时间?”
她哀嚎,“姐姐,我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十点,可怜我大好的青春,竟然全部贡献给了一张张图纸,钱浅,我讨厌这个工作。”
“不是从小就梦想着做建筑师?”
“上当了,我以为建筑师只要对着一栋栋漂亮的房子两眼放光就可以,原来不是。”
我把咖啡递过去,“九九,我们这个年纪,一早失去了做梦的权利,拜托你醒醒。”
“你就当我现在是在梦游。”
“好吧,那您老接着游,我去准备明天进实验室的材料。”
“大姐,今天是星期天,拜托你不要这么敬业好不好?”
我失笑,“我是顶着导师得意弟子的名头来的,若给他老人家丢人,回去老头子非剁了我。”
她扒在沙发背上,眼巴巴看着我,“真的不打算留下来?”
“我的事业,我的根基,都在宾州……”
“少跟我扯这些,A大巴不得你留下来常驻沙家浜。”
“我不是阿庆嫂,沙家浜不是我地盘啊兄弟。”
“我和肖儿都不希望你走。”
我沉吟半晌,情绪有些低落,“我见到李女士了。”
“李女士?哪个李女士?”
“吴琼的妈妈。”
“啊?那老妖婆说了什么?她难为你了?”
“还好,就是突然觉得,其实这个地方真的已经不再适合我。”
凤九安慰我,“都过去了。”
“真的都过去了吗?很多时候我也以为一切已经结束了,可站在吴琼妈妈面前的时候,我还是会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钱浅,你根本不必觉得愧疚,这么多年,该还的,你已经全部还了。”
“我觉得自己高估了自己。”
凤九不再说话。
我知道她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么多年她一直陪在我身边,发生的那些事情,她全部亲眼看见,看着我曾经是如何自私狂傲,也看着我曾经如何颓败不堪。
她一直希望我好,可是我们都知道,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没有能力扭转,也没有能力改变。
晚上她住在我这里,两个人像小时候一样挤一张床,她一直抱着我,极尽所能给我温暖,让我安心。
也许是因为她怀抱的缘故,这一晚,我难得的竟没有再做噩梦。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不曾睡得这般安心。
第 10 章
这些年我总是不停地做一些奇怪的梦。
梦里面的情景纷纷扰扰,凌乱不堪,我不停在迷茫的白雾里奔跑,想要寻个出路,可一切如此迷茫,我看不到路在哪里。
然后朦胧中我好似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他站在白雾的尽头向我轻轻招手,我拼命地跑,拼命地跑,想要跑到那个人影的面前,想他给我一个结实的拥抱,可无论我如何努力,总也跑不到终点。
梦中的我那般孤独,焦虑,痛苦。
我感到难过,感到绝望,绝望的想哭。
生活里我从来不曾哭,可在梦里,我是那样脆弱,脆弱的无法自已,于是我痛哭失声。
如果痛哭就能拯救我走出深渊,我不会吝啬眼泪。
可当我回到现实,当一切都真实起来的时候,我又清醒的知道,眼泪是没有用处的,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于是我又得继续做打破门牙和血吞的钱浅。
很多人说钱浅你很坚强。
只有我自己知道,钱浅,你真是可怜。
可怜的连示弱的能力都没有。
可怜的,已经失去真实的自己。
可是无论如何,生活总在继续。
就算我再怎么不甘愿,我还是要做那些永无休止的实验,然后暗无天日地查资料写论文,还要在课堂上云淡风轻地讲认知心理学与语言学的关系,讲冯特为什么是认知心理学的奠基人,讲各种心理过程之间的相互联系、相互制约。
我觉得自己俨然是最严重最不可救药的心理疾病患者。
可是那些把我当神一样崇拜的人并不知道,他们以为我无所不能,无所不懂。
方初坐在课室的最后一排,不屑地撇了撇嘴,他的旁边,坐着秋水。
课间休息时分,秋水朝我招手,温和地笑,“钱浅,你的课堂气氛控制的相当好,若是大学教授讲课都是你这样,学校就不会再愁学生的出勤率问题。”
“这些孩子不过图一时新鲜。”
秋水笑,“你真谦虚。”
方初的嘴撇地愈发厉害,“虚伪。”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的人听见。
很多人好奇地看过来。
我微笑,掩饰心底波澜。
秋水有些尴尬,踹了他一脚,然后看我,推了推眼镜,“流年约我明天中午去广播站,方初没什么事,我就把他也拉了过来,听路路说你住的地方很大,能不能收留我们一晚?我们住的地方都很远,来回跑很麻烦。”
我眨眨眼,“没问题啊,反正那别墅也很空。”
“那麻烦你了。”
“跟我用不着这么客气。”
方初又嘟哝了一句,“虚伪。”
换来秋水的又一夺命连环脚。
这个时候,连我也开始觉得尴尬。
方初对我,貌似意见很大。
九点钟下课,应付完一波接一波的课下问题,已经快九点二十。
秋水一直安安静静地笑着等,方初懒洋洋地靠在椅子里,臭着脸,好像谁欠了他很大一笔钱。
我抱歉地笑,“不好意思师兄,让你久等了。”
“没有,看到你站在学生中间应付自如,突然觉得我们的钱浅长大了。”
方初不耐烦,“能走了没?再坐下去我屁股都造反了。”
然后率先站起来就走。
秋水摸了摸鼻子,我淡淡一笑。
方初开车,我和秋水坐在后座,一路上三个人出奇沉默。
方初板着脸做出一副专心开车的样子,秋水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是累得什么都不愿意再说。
靠着车窗打了不知道多少个哈欠,泪眼汪汪的,眨了两下眼睛,车已经开到我门口,下车按电钮打开车库,方初进去停车。
一整天没人的房子透着丝丝凉意,我打开灯,“你们随意就好,二楼左边是客房,钟点工一直有打扫,你们自己挑房间,东西很齐,不过没有适合你们的换洗衣物。”
秋水浅笑,“没事,我们有带。”
感情是有备而来。
结果方初进来拎了好大一个包,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既然你这里有空地方,干脆租个房间给我,我这几个月被我妈发配到A大旁边的分公司打理业务,原来住的地方太远。”
这是什么鬼理由?
你们方家那么有钱,还用得着巴巴跑来租我的房间?
秋水转头,假装看风景,根本不看我。
我皱了皱眉,居然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谁让之前答应秋水答应的那么痛快的?
早知道就让他们去住校内酒店了,还说什么别墅很空让他们不必客气。
我他妈现在非常想跟你们客气,这时候再反悔行不行?
我强挤出一个笑容,“租就不必了,反正这房子是学校提供的,不用我出钱,你想住就搬来好了,我没什么所谓。”
方初已经大爷一样上了二楼,自来熟的挑起房间。
秋水摊了摊手,无奈耸肩。
我抚额,头剧痛。
第 11 章
王路不知怎么居然飞快地就得到消息,马上屁颠屁颠打电话给我,“初初住到你那去了?钱浅,你这可是引狼入室。”
“错,我是在自掘坟墓,路路,我很凄凉。”
他贼笑,“这可是变相同居啊,会不会再擦出点火花什么的?有没有机会死灰复燃?其实你们原来一直不是很好?如果不是你突然出国……”
我厉色,“路路!”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可我确实觉得初初心里其实一直还是有你。”
“王路,你非得给我添乱吗?”
“没有,没有,我哪敢给我们钱浅添乱哪。”
然后肖慰电话也追过来,“钱浅,初初要住你那里?”
我无力,“不是要,已经堂而皇之住进来了。”
“你……”
我忙打断他,“您老千万别学王路说什么我是找机会与他复合,肖儿,你最清楚我不过。”
“那为什么不拒绝?”
“你以为我不想?我自打嘴巴,谁让秋水说在我这借住一晚的时候我答应的太痛快呢。我该死,我居然还说反正别墅很空,随时欢迎,肖儿,你借我根绳子好不好,我想自杀。”
“成啊,你要多粗的?我这里要是没有,明天现去给你买。”
“要不你和九九也过来住吧?我和他住一起太别扭。”
“初初还不杀了我?”
凤九也跟着凑热闹,“钱浅哪,看来你魅力不减当年啊,初初同学是不是还对你贼心不死?”
“他恨不得我死才真。”
“其实……”
“得,别拿你那套糊弄我,我现在是提心吊胆,生怕他给我弄出点什么动静来,九九,方初恨我,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凤九沉吟,“这些年,初初变了很多。”
我不语。
她叹息,“他的心思原本就难于揣测,如今更是一脸莫测高深,浅浅,就是肖儿与他相熟这么多年,都无法猜出他心中一二,你自求多福吧。”
我想抽她。
从实验室里出来,刚好十二点半。
校园里音乐悠扬,广播里响起一个轻缓的男声,“现在是校园广播时间,大家好,我是流年。”
时光仿佛倒退回多年以前。
那时的我这个时间总是坐在播音室的大玻璃窗后面轻轻念着播音稿,内容相同,只是大家好后面的几个字换成,我是钱浅。
路边有张长椅,我坐进去,靠在椅背里。
广播里的声音还在继续,“今天是百年校庆广播站纪念专辑最后一版,A大校园广播站从成立到如今,已经走过整整五十年时间。五十年来广播站换过无数站长,也换过无数播音员,这些前辈们为A大的广播站无一不是默默奉献,更为校园广播的发展,做出不可忽视的贡献。上一特辑我们介绍的是广播站十大人物中的微雨,这一次要说的,则是我们十大人物中的最后一位,秋水。秋水师兄于1999年入读我校,2000年便荣任站长,任站长的三年时间里,他大刀阔斧进行改革,与校电视台校团委合作,使校园广播不再只是校园广播,一时风头无俩,也是秋水前辈在任期间,校园广播室的古典音乐黑胶唱片得到全部挖掘,秋水师兄名言,校园文化需要沉淀,年轻的岁月难免张扬,而张扬的青春不应该一味疯狂热烈,我们需要用古典的底蕴来 (炫)丰(书)富(网) 自己的内涵,一时间带动古典民乐的校园复兴。今天,我们有幸请来当年被尊称为校园文艺复兴领头人的秋前辈回到母校,回来他久违的播音室,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