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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美,她那夺人的清秀,她那夺人的飘逸和脱俗,竟使那泼辣的维珍都看呆了。赵自耕头一个醒悟到情况的严重,维珍在这儿,纤纤却来了。正好像佩吟面对慕莲似的,历史在重演!他走上前去,急促而命令的说:“上楼去!纤纤!你去睡觉!我们有事在谈!你不要来打扰我们!”纤纤轻轻的推开父亲的手,她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父亲的存在,她的眼光正定定望著颂超,好像满屋子里只有一个颂超,别人都不存在一样。她走了进来,径直走向颂超,她叹口气,低声的、做梦似的说: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我睡得迷迷糊糊的,但是,我听到了你的声音,听到有人在叫你的名字,我就知道你在这儿……啊呀!”她轻呼著,伸出手去,把颂超按在面颊上的手帕和手移开,她注视著他的脸:“你受伤了!你的脸在出血!噢,别动,当心细菌进去……你坐下来,”她不由分说的把他拉到那张躺椅上,按下他的身子。“你等著,我去拿药膏!”她转过身子,立即轻盈的跑出了房间,对于颂超如何会受伤,她彷佛还没有时间去思索。维珍坐正了身子,她又有了兴趣了。
“原来,这就是纤纤!”她说。
颂超急了,他对维珍又拱手又点头:“维珍,求你别对她说什么,她又纯洁又善良,求你不要伤害她,你有任何需要,我们都可以帮你忙!”
维珍眯起了眼睛,还来不及说什么,纤纤已经飞奔著跑了进来。她拿著一管三马软膏,细心的,开始给颂超上药,一面抹著药,她一面轻言细语的问:
“怎么弄的?是不是碰到了麒麟花?”
麒麟花的干子上全是刺,在纤纤单纯的头脑里,这种伤痕,当然是被刺刮伤的了。颂超还没答话,赵自耕生怕这傻小子实话直说,立刻接口:
“原来那种带刺的花叫麒麟花呀?他在花园里撞上了那么棵都是刺的玩意儿,就带了伤进来了!”
“噢,”纤纤好心疼。“都是我不好,我把它搬到草地上去沾沾露水……”“哈哈!”维珍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得阴沉而不怀好意。“你们真会演戏啊!纤纤,你看仔细点,他那个伤痕像刺刮伤的吗?”纤纤抬起头来,这时才发现维珍。她惊愕的问:
“你是谁?”“纤纤,”佩吟急忙插了进来,非常焦灼。“这位是林姐姐,是我的朋友。颂超的脸受伤了,我看,你带他到楼上去仔细擦点药,恐怕还要上点消炎粉才行……”
“噢,真的!”纤纤牵住颂超的手。“我们上楼去,我拿OK绷给你贴起来!”维珍跳起身子,一下子拦在他们面前。
“不许走!”她叫著。“维珍!”颂超的头上冒出了冷汗。“你做做好事吧!积点阴德吧!”纤纤迟疑了,她看看维珍,又看看颂超,再转头看维珍,她满眼的困惑。“林姐姐,”她柔声说:“你要干什么?”
“告诉她我是谁!”维珍对颂超说:“今天既然大家都扯破了脸,我们谁也别过好日子!”她挺了挺背脊,直逼到纤纤脸上去。“让我告诉你我是谁吧!我是颂超的女朋友!我们很要好,要好得上过了床……”
“维珍!”佩吟喊。“维珍!”颂超喊。“维珍!”自耕喊。纤纤看看满屋子的人,再掉头去看维珍,她满脸的迷惑与不解,满眼睛都盛满了天真和好奇。
“你说,你是颂超的女朋友?”她问。
“岂止是女朋友?”维珍大声说:“他差一点做了我孩子的父亲,给他硬赖赖掉了!”
纤纤是更糊涂了,她那简单的头脑实在绕不过弯来,她微蹙著眉,凝视维珍。然后,她抬头看看颂超,轻声的、温柔的,她小心翼翼的问:“她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自耕很急,他往前跨了一步,正想给颂超解围,佩吟却一把把他抓住了,佩吟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插手。自耕不解的注视佩吟,却已经听到颂超在沉著的、哑声的、坦白的、直率的说了:“让我告诉你,纤纤。”他正色说:“在我认识你以前,我先认识了这位林维珍,我跟她一起玩过,跳过舞,游过泳。而且,我……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我……”他很碍口,很结舌,很困难,尤其,在纤纤那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下。“我带她到福隆,在那儿过了一夜。现在,维珍来找我,她说她怀了孕,要我承认那孩子是我的……纤纤,你听明白没有?”
纤纤点了点头。仍然直视著颂超。
“可是,”颂超继续说:“那孩子并不是我的,所以,我不承认,你韩老师也已经问明白了,于是,维珍很生气,她抓伤了我,也踢伤了韩老师……你,你……懂了吗?”
“哈哈!”维珍又怪笑了。“解释得真清楚!”
纤纤转过头来了,她一脸的严肃,眼光幽柔的闪著光,那小小的脸庞上,依旧一团正气,一片天真,和像天使般的温柔,她直视著维珍,清清楚楚的问:
“颂超真的是那孩子的父亲吗?”
“当……当……当然……”维珍迎视著纤纤的眼睛,从没看过如此纯洁的眼光,从没看过如此正直的神情,从没看过如此坦白的天真,竟使她忽然瑟缩起来,忽然自惭形秽了。她垂下了头去,居然自己也不相信的说了实话:“当然不是。”
“那么,”纤纤把手温柔的放在她手臂上,很认真很认真的问:“你很爱颂超吗?没有他你不能活吗?你简直离不开他吗?”“见鬼!他算什么东西?我会离不开他!”维珍冲口而出,涨红了脸。“我根本看不上他,他这个愣头愣脑的混蛋!”
“那么,”纤纤如释重负的叹了口长气。“你不要跟我抢他,你把他让给我好不好?因为我好爱好爱他,没有他我是不能活的!”维珍睁圆了眼睛,不能相信的看著纤纤,好像纤纤是个怪物似的。然后,她就深深的抽了一口气,倒在沙发里喊:金盏花37/37
“天哪!世界上会有这种女孩!”
纤纤仍然直视著她,固执的追问著:
“好吗?林姐姐?你已经抓伤了他,你已经出过气了,你就原谅了他吧!”“你呢?”维珍忍不住问:“你也原谅他吗?”
纤纤回头看看颂超,她的脸上一片光明坦荡。
“我根本没有怪他呀!”她说。再转头看著维珍。“他先认识你,后认识我,不管他跟你多么亲热,那是因为你很可爱的缘故,你是这么美又这么迷人的。他离开你,大概是因为你不够爱他,你刚刚说了,你根本看不上他。他……他……他是要人用全心全意来爱的。我……就是用全心全意来爱他的!我没怪他,更谈不到‘原谅’两个字!”
“你——”维珍简直惊奇得连自己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都忘了。“你不怕他以后变心,再爱上别人?”
纤纤摇摇头,像一个虔诚的信徒,提起了她的“上帝”一般。“他不会的!”她回头看颂超,扬著睫毛问:“你会吗?如果你会,那一定是因为我不够好!”
颂超满眼眶都是泪水,他不能说话,因为他的喉头哽住了。他脸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纤纤伸手轻触他的下巴,带著无限的怜惜,无限的心痛,无限的热爱,她低声说:“很疼,是吗?”她伸手拉住他的手。“我们上楼去吧,我帮你把伤口清理好!”她再望著维珍,诚心诚意的、感激的说:“谢谢你,林姐姐,你把他让给我,我会感谢你一辈子。你是个好心的人!再见!林姐姐!”
她拉著颂超的手,走出了房间,带上了房门。
一时间,房里好安静,纤纤所表演的这一幕,实在出乎每一个人的预料,过了好半天,自耕才叹口气说:
“说实话,她虽然是我的女儿,我还是不了解她!她总会带给我许多惊奇!”“你知道吗?”佩吟深思的说:“我们是一些平凡的人,而纤纤,她实在是个天使!”
“否则,”维珍接口:“她就是个傻瓜!再否则,她就是世界上最最聪明的女人!”佩吟想著维珍的话,她对维珍深深点头。
“你有理!”她说。室内静了片刻,每个人都若有所思,终于,维珍长叹了一声,她无精打采的,怅然若失的站起身子:
“我也该走了。闹过了,吵过了,戏也看过了!很无聊,是不是?我为自己悲哀。”
佩吟握住了她的手。“等一等。”她说。“还等什么?各种没趣都已经讨到了!”
“你还有问题没解决,”佩吟盯著她:“那孩子的父亲,是××航空公司的空服员,名叫程杰瑞,对吧?”
维珍惊跳了。自耕也惊跳了。“你怎么知道?”维珍问。
“第六感。”佩吟笑笑。“事实上,你跟我提过那个空服员。怎么?他为什么不要这孩子?”
“他怎么会不要?”维珍瞪大了眼睛。“他要得要命,但是……”“他失业了!琳达把他解聘了,你不能嫁一个无业游民,你又舍不得拿掉这孩子。维珍,你是认真在爱程杰瑞吧?”
“某一方面是认真的,只是,他太没出息!”
“人生的事很难讲,”佩吟掉头去看赵自耕。“我看,你该见见那个年轻人,你不是有家传播公司吗?我想,他是第一流的外交人员!你如果要找负责人的话,我帮你推荐一个。”
赵自耕用惊佩的眼光望著佩吟。
“我看——我应该接受你的推荐。”
维珍不相信的看著他们。
“你们——真的要他负责一家传播公司?”
“明天上午,叫他到我的办公厅来看我!”赵自耕肯定的说。“不过,警告他,不许再闹桃色新闻!”
维珍的眼睛里,忽然蒙上了泪光,她咬咬嘴唇,想笑,结果,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伏在佩吟的肩上,她哭得抽抽噎噎的,一面哭,一面断断续续的说:
“我……好傻,我……像个傻瓜,是不是?”
“我们每个人,有时都会像个傻瓜。”佩吟说,拍抚著她的背脊。“天都快亮了,你要为孩子保重自己,我叫老刘开车送你回去,嗯?”维珍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维珍走了,颂超和纤纤在楼上,书房中又只剩下了佩吟和自耕两个人。
他们并肩站在窗前,经过这样轰轰烈烈的一夜,天色已经蒙蒙亮了,黎明前的曙光,正在云层后面放射,把所有的云彩都染成了发亮的霞光。
自耕紧紧的搂著佩吟,他说:
“你知不知道,你有一项很大的缺点。”
“是什么?”“你太聪明,而且——有点狡狯。”他想著她如何“诱”出维珍怀孕的漏洞。“你这种女人,会让男人在你面前显得渺小而无能。我真不知道,我这个律师,是不是应该让给你来做?”
她笑了。把头偎在他肩上。
“这缺点很严重吗?”她问。
“很严重。”他正色说:“可是,当你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你是应该把她的缺点一起爱进去的,所以——”他吻她的耳垂。轻叹著:“我爱你的缺点!”
她更紧的靠著他,阳光终于透出了云层,照射在窗台上的一排金盏花上。赵自耕微微的吃了一惊,他说:
“是谁把窗台上的金鱼草搬走了?而放上这么多盆金盏花?我不喜欢!”“是我。”佩吟说。“金鱼草和金盏花放在一起很不谐调,所以我全换上金盏花,记得吗?我们第一次发生感情,就由于一盆金盏花,纤纤和颂超也是的!”
“你知道金盏花代表的意思吗?”自耕不安的问。
“我知道,它代表离别。”“你不忌讳?”“放上金鱼草,就不忌讳了,是吗?”
“那成了一句话:离别了,傲慢!”
佩吟瞅著他,含笑点头。
“现在是好几句话!”“什么话?”“离别了,离别。离别了,离别。永远离别了,离别。”她说著,笑得更甜了。“你该懂得负负得正的原理,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是:和离别告别了!换言之,是:永不离别!”
他又惊又喜又佩又赞的瞪著她。吸了口气。
“你知道吗?你又多了一项缺点!你太敏捷!”
“我知道。”她笑著。“你只好连我的缺点一起爱进去!”
阳光更灿烂了,把那一排金盏花,照耀成了一排闪亮的金黄。每一片黄色的花瓣,都在太阳光下绽开著,闪耀著,盛放著。迎接著那黎明时的万丈光华。——全书完——
一九七八年十一月廿七日深夜初稿完稿
一九七九年一月十七日初度修正
一九七九年二月十六日二度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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