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回头看了眼夜语昊,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当下自袖内取出一轴卷轴,微笑打开欣赏。
熏炉内香烟袅袅,随风逐丝,静沁无语。
一炉篆字燃尽,青年回头,见夜语昊还是保持着那样的姿势,眼睛却是不知何时已睁开,斜支着头,清冷的眸子静静地落在自己身上,微微的迷惑。
自重伤之后,这是夜语昊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见到轩辕。
轩辕目光清朗,笑容高贵中带着皇室中人特有的疏离,落在他身上时,却是温柔静溢,依稀是当年初遇时曾见的神色,却少了寂灭。
对于这么平静,没有冷嘲热讽种种的轩辕,总觉得不习惯。
轩辕一笑,扬了扬手中的卷轴。昊瞧得极是眼熟,再看一下,突然明白,那是三年前,天下一赌前自己所写,最后赠与轩辕的半阙水调歌头。
“瑶草一何碧,春入武陵溪……只恐花深里,红露湿人衣。”轩辕慢吞吞地吟着,突尔一笑。
“佛教中有八难之说,六道中地狱、畜生、饿鬼三道、北巨卢洲、长寿天、聋盲喑哑、世智辩聪、佛前佛后——这些人都是见不到佛的。”他在世智辩聪上加重了语气,说到这,微微一顿,睫毛遮住了怜悯的目光。
“朕想,太过聪明的人,是看不到最简单的道理。有时,事情明明就已摆在眼前,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什么都看不到……”
夜语昊咬紧牙关,但觉内心深处最为惶恐之处将被人揭破,当下冷冷打断。“你到底想说什么?”
眼见夜语昊冰心已乱,防卫现出破绽,轩辕却是一笑,转移话题。
“朕近日来一直思索着一事,到现在都还没得出答案。”
玩味一笑。“你是要请教我?”
“可是算是。”
“请说。”夜语昊坐正身子,合上书,顺手放到一旁,却听轩辕慢吞吞地说着。
“杀一人,救百人,是罪么?”
手心一紧又松,突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能隐瞒下这么久,连自己大约也觉得惊讶了。
他抬起头,眼睛眨也不眨。“这种对比数目不公平,你该问,杀百人,救万人,是罪么!”
“你的答案?”
“是罪。”
“那,杀百人,救一人呢?”
“也是罪。”微微一笑,将膝上披风拔开,立起身来。“杀人便是罪,是罪就要有人承担。”
“轩辕,无论你问什么,死人都是注定的,答案也都不会改变。重点是,亲手杀人的是我。”
两人针锋相对,终于扯上正题——十五年前,为夜语昊博得杀戳之名,被强掩下去的真相。
“你只是一把工具。一把血欲门借刀杀人的工具。在那种情况下,就算你不动手,也有其它的人会动手。何以如此想不开?”轩辕不解想不开?!夜语昊失笑地走了几步,回过头来。“轩辕,你也是有杀过的人……”
想了会儿,又道:“可是,你有亲手杀过手无寸铁,全然无辜,只是被牵连进去的人么?”
见轩辕默然无语地抿紧唇,他再次失笑。
“你没有。你轻易说出谅解的话又有什么用?!”
目光渐远,回首憾事。
“……那时,我居然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只能杀了那些中了褐筮盎的人。”
“褐筮盎?!”轩辕虽有作过推测,却没想到竟是传说中早已绝种百多年的极毒之盎,而且被下盎的还是五毒教的。这种盎母根本无法用内力压制,除了下盎之人,旁人无法引出,且被五毒浸润后便在人体产卵,快速繁衍,一旦宿主死亡,就会破体而出,另寻宿主,以一及百,遗祸无穷。
轩辕当日一直想不通一点——李教主若是为血欲门盎毒所困,为何不敢选择自杀,而要将一切造成像是被御夜使者逼上绝路的样子。
现在想来,自杀也是无法解除危机的,若非将一切布置得顺理成章,塑造出五毒教被杀只为叛教之故,一直暗窥的血欲门之人说不定在发觉不对时就会提前引出褐筮盎来。以当时形势之险,只要稍稍走漏出一点消息,危机便提前爆发——所以,李教主连自己的下属也瞒住了——人心难测,不是所有人都有舍己为人的情操。
“有什么好奇怪?否非那种天时地利人和全集于一身的盎母……”夜语昊一笑无语,不再往下说。但觉手指微寒,被挑起的往事又再度浮现在眼前。他突然斛了杯茶,想温暖双手,止住这寒颤。
茶温是冰的……比冬天的雪更冰的温度。捂上去后,连心都冰冷了。
慢慢地放下茶杯,不想让身前之人看出自己的无措,越是小心,便觉得茶盏在自己手中发出的噪声更大了,置于桌面前,他忍不住微一停顿,这才放下。
清亮的声音——轩辕也在同一时放下茶盏。
他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轩辕看着他也是一笑,有点勉强,过了会儿,突然伸手拉过他,用力地搂进怀里。
“为什么我们到了这个时候还是要勾心斗角呢?!”
微带痛楚的沉重声音在胸膛间回响,强而有力的手臂紧紧箍在身后,夜语昊一惊,猛地就想挣脱。“放开!!”
“不放!!”
“别怪我不客气!”
“你在害怕!”
此话一出,夜语昊手势微顿,呆得一呆。
“害怕这种脆弱的时候,你会再次相信我。”轩辕冷静指出。
沉默片刻,夜语昊在轩辕怀中一晒。
“不错啊,我是怕呢。你一直步步进逼,不就是想看我脆弱,崩溃,最终依赖你的样子——就像那日在山上,你明明看到那个博望候的下属持匕向我刺来,你却一直在旁观看,直到我反杀了他,伤重昏迷后,你才出来!”
“原来你知道。”轩辕怔了怔,记起大约当时自己目睹昊的伤势,激动之下忘了将气息隐藏好。
夜语昊冷笑着,只觉这种问题连回答的必要都没有。
轩辕犹豫片刻,手指按在夜语昊的肩膀,感觉衣物下的淡淡的体温,清隽的药香,半晌,叹息。
“朕……是不敢出来。”
——轩辕知道夜语昊为往事所困,原本便没什么生存下来的意志。在山上之所以挣扎求存,不过于本能傲气驱使,不愿死在个无名小辈手上。一旦他出来,夜语昊放下心来,一缕求存意志消散,以那伤势,根本撑不到太医的到来。
夜语昊心思百转千折,闻一知十,轩辕只需一句,他便已知轩辕未尽之语,这出乎意料的答案让他心下一跳,顿时哑然。
倒不是为了轩辕这个心思,而是轩辕肯说出来。
——轩辕一向霸道,平生最恨便是输于夜语昊。两人青城相识至今,已有十三年之久,轩辕求胜之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便是最好的说明。
而此时,他竟肯说出这等形同坦白认输的话来……
轩辕说出那句话,自己心里似也不适,双手劲道微松,夜语昊这才能推开些距离,扭头看他。
颊晕微红,凤瞳极清极澈,分明已摆脱了所有的迷惑,下定决心。
是什么决心?夜语昊无法看懂。
怔然了片刻,心中一团乱麻,但觉计划好的一切全被搅乱,本来条理分明的思绪条条中断,哪条该联上哪个都想不起了,不由苦笑。
“我们两个勾心斗角都成习惯了,越是重要关头,越是……”不敢表露真心。
他回答了轩辕之前的问题,推开轩辕。“这样说你满意么?”
轩辕叹口气,再次转移话题道:“月余前,朕最后一次去找你后,下令查找了关于你与五毒教的恩怨。”
夜语昊唇一抿。
“可是,关于你为御夜令的事,无论过去还是现在的资料,都无法查出新的,你的师父将一切资料都毁去了。虚夜梵会救你,也是因为你的师父他们的请求。他们觉得当初正确的选择,在你身上,已经变成错误了。
你符合一切上位者的条件,冷静理智,狠忍从容,为了大局,你会选择最好的,也是对自己最残忍的方法。就像十五年前一样——当日你明明可以将事情交与下属,又或直接拒绝的。可是,为了保护那批手下,为了保护周围村庄无数人命,你选择了自己一个人动手……”
“不是保护!”夜语昊一直静静听着,此时却猛然打断他。“——而是不信任!我不信任他们能保持不动声色直到完成任务。你莫要忘了,你自个儿也说过,我是谁都不信的!”
“这是你后来为自己选择的立场!在最早时,当你知道必须杀死在场所有人时,你真的是这么想么?你真的只因为不信任属下就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罪孽?!如果你当时是这样的人,无帝根本不会将帝位传与你。”
夜语昊深吸口气,冷笑。“轩辕,你这是想当然。并不是理所当然!”
“昊,你这样坚持着自己是错的到底有何意义?!”
“我没有坚持,我只是告诉你事实。”
“事实是,你在不断加重自己的罪恶感,你怕自己会忘了这种罪恶感。你夺走太多无辜人的幸福了,所以,你认定了自己不可以拥有幸福!!”
夜语昊一怔,这次是真正地呆住了。
“你没发现?!你一直都将自己处于最糟糕的状态……太医说你的身子,撑不过今年!”
强撑的平静终于被打破,轩辕一把揪住昊的衣领,以着几欲绞死他的劲道,咬牙冷笑。“你就是这么一意孤行,随心所欲,根本没想过旁人的心情……对啊,你原本便是天下第一狠心人,连自己都舍得伤害的人,还有什么是你舍不下的?!在你身后追着的人,都是自找的,他们的心情,你根本顾不到!你有想过,伊祁的心情,我的心情,无名教中被你抛下之人的心情?!”
“我为什么要顾着别人的心情?!我就是一直顾着别人的心情,我才活得这么痛苦!!你说我没顾及你们的心情,那你可有想过——老人,小孩,妇人,伤患……你能想象我在他们的哀求下下手,是怎么样的感觉?!他们根本不想死,也没有死的义务,你有看过他们拼命哀求,拼命挣扎,只为救得一条活路的目光吗?看到身为首领的我年岁最小,围绕过来磕首哭泣!!我却杀了他们,然后,在他们死不瞑目的眼光下亲自放火烧了尸体——因为我必须顾全大局,顾全所有人!!”狠狠推开轩辕,夜语昊第一次有着失控的感觉。
“他们与你有什么关系?”轩辕暴怒不下于他。“我们呢?!你宁可顾及那群陌生人,也不为我们这些真心牵挂着你的人着想?!”
“正因为他们与我没关系,我的伤害才不可原谅!”
“你……”轩辕词穷,骂了声:“莫明其妙。”
“是莫明其妙,但这也是身为人的最后底限。我可以抛开不顾,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根本不会有人来找我算帐的。可是,法理好逃,天网不可逆。”
“如果朕说,你没罪呢?!”
“举头三尺有神明。”
“神明也不能定你的罪!”
“为什么?!”
“朕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无论是神是佛是阎罗,朕都会告诉他们,你没罪,没有人能定你的罪!真要定罪,朕愿代你领下!”
夜语昊身子一颤,几乎是自内心发抖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是不是也有谁说过了这句话?!
夜语昊目不转睛地看着轩辕,轩辕不退不避。迎着坚定激烈的目光,他慢慢地坐了下来。
是谁说过啊……
‘……生死由命,都不是我们可以掌握的,那些人命也许是上天借着你的手,把他们送上应有的轨道。你无需为此自责。相信着自己的选择,放手干吧。如果真的会下地狱,我陪你去,我会告诉阎王,一切罪过我都愿意代你领,没有人能定你的罪。’是了,从湖边捡回自己,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时……
煌,这么说过!
——————————————————
“皇上。”在宫中等候已久的祈世子一见轩辕,便迎了上去。轩辕挥挥手,先坐下来,饮了口茶,这才看向祈。
“东西呢?”
祈世子自轩辕回来后,就一直在察颜观色,但直到现在,还无法看到轩辕那种深深郁郁的目光到底是喜是忧是悲是怒,只得慢吞吞地自怀内取出两个玉瓶来。
小巧的玉瓶,不过指高。一个洁白如玉,一个红艳似血。
“这瓶,是醉断魂。”祈世子指着其中一个,犹豫片刻,又问。“皇上,你真的要……?”
如痴如醉,梦里断魂,名列天下奇毒榜首,绝对无解。
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