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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一直没有告诉你真相。
那天医生把我找去对我说了一切,他说他们也是刚刚发现的,之前只是以为这是较为严重的贫血症,根本没有想到这么罕见的病居然会出现在这么漂亮的姑娘身上。医生还说这种病一般出现在小孩子身上,大概只有百分之零点三的成年人病例。迄今为止,卓敏是中国成人患者第二例。
医生说理论上还有接近十万分之一的存活可能,但实际临床还达不到这个数字,只有两种治疗的方法:一,换脊髓;二,每两个月全身换血。上述两种的费用奇高,而且还不能保证这两种方法有用。我对医生说,再多的钱我们也要争取。
医生没有对她隐瞒病情,那天她听了真相后眼睛发直,足有半天没有说话,等她能够说话时,她第一句话就是:如果我死了,杨一怎么办?
那天你在小树林时,我俩正在争吵究竟对不对你说实情,我希望你知道真相,她坚持不让你知道,她又一次说了,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你爱的人离开了你,而是你眼睁睁看着你深深爱着的人慢慢死去,你却无能为力。“杨一已经为了我累得不成人形了,他爱我,这样的打击对他而言甚至超过了我,一个人承受总好过两个人面对……”她甚至不同意积极治疗的方法,她不愿花费数十万甚至上百万,却没什么存活希望。
她说她只有回西藏了,但又不想让老阿妈痛苦,她说她明天就自杀因为她不想看到自己慢慢消瘦死去的样子。她最后说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但感谢我,至少还有我能够在她死前陪伴,然后你就出现了……
我们第二天就转到另一家中外合资医院,临行前我们交代任何人不能对你说出真实情况,包括燕子。
那家医院认为像她这种情况不适合换脊髓,只能每两个月换一次血,所以她大部分时间就住在我家里。
她每天都好想见你,但她却要我指天发下毒誓——绝不对你提及关于她的一个字。我发了毒誓,否则就头断血流不得好死……现在我马上就要下地狱了,所以也无所谓了,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因为我确知你们互相爱着。
车突然被一块石头弹起,苏阳喷出一口鲜亮的血,过度的说话已让他气若游丝,他要求我马上停下:“我没有时间了,让我说完,兄弟,你能不能让我死得好受一点。”我对他愤怒地大叫:“苏阳你他妈给我听着,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现在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
苏阳惨笑一下,绝望地摇摇头,我抬头向前方望去,恐怖地看见远方天际已出现一抹亮色。我从来没有这样害怕太阳升起过,代表生命代表希望的太阳在这个时候却成为催命的图像。
杨一,我知道你恨我,我要让你恨我,你越恨我,就越快忘记卓敏,如果你不知道她的死亡甚至你蔑视她的死亡,你也就不会有痛苦了——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一个你爱的人突然离开了你,而是你深深爱着一个人,眼睁睁看着她慢慢死去,却无能为力。
我承认我喜欢她,但她不喜欢我,我本来想承担慢慢看着她死去的痛苦,因为我们是好兄弟。
但是,我马上就要死了,刚才我突然想明白了,你有责任知道她的病情,你必须在她走之前一直陪着她。如果让她一个人慢慢地等死,这对一个女人太残酷了。她为你做到所能做的一切,而你为她做的并不多,所以这一次你必须做到。
对不起,剩下的痛苦只能由你一个人面对,我走了。我死了之后也就没有那么痛苦了,看来老天一切都安排好了,老天对我不薄。
对不起,我不能再提供她治病的钱了,我把车已经卖了,我准备把那间广告公司卖出去,我能为她和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对不起,我其实好想和你继续当兄弟,一起喝酒,一起打桌球,一起去“杀人吧”,我还想和你再打一架……你得好好对待卓敏,她是个好姑娘,她值得我们这些爷们去珍惜,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珍惜……我把水晶给你戴上去,它属于你……
我发现苏阳在我怀里迅速冷却着,我发现他的手颓败地向下滑落,抬头望去,远处的天际正在发亮,一个鲜红的小亮点正在低矮的云层中呼之欲出。我发疯似的踩着油门,我要赶在它跳出来之前飞到医院。只要太阳没有完全升起,苏阳就不会死。
这时,它好像挣了一挣,突然从云层中跳出,太阳升起,光线刺透我的身体,大地一片金色,我的眼睛被照耀得就像流血,突然听到苏阳在我怀里长长地“呃——”打了一声嗝,像把体内所有的真气完全散出!
他死了,他就死在太阳升起的时候,死在我的怀里,迅速冷却。
阳光打在我脸上,照出我一脸狰狞,世界在我眼中终于变成铁锈色。
狗子跪在苏阳的尸体前,小刚一脸茫然不停地搓着手,那几个机师无意识地在车前跑来跑去。
我给武青打去电话:“来趟北京,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我又拨打了另一个电话:“苏阳死了……你高兴吗?”
我回到了北京,带着沙漠中最凛冽的杀气。
七十八章
远离城市八十公里的郊区,私人农场,午后的阳光,安静得能听见每只飞过的小鸟振动翅膀的声音。园子里只有他和他的随从,而他,低头照看着正在生长的蔬菜。
我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唐显,更没有想到他表现得这么平静,他不断地把玩着一只鼻烟壶,镜片后面透出的光芒居然有一种柔和:“纯属意外,或者说——天意!我并没有想杀死苏阳,我只是想警告一下他。这个公子哥在玩上面耽误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了,他成天只知道玩车、HI药、泡妞,不过请相信我,我对他的死非常痛心。他是一个热情的人,一个值得怀念的哥们。”
“不,他的死对你和你那块地是一个最好的结果,那块非法使用的地就此将由一个在沙漠中死去的人来承担刑事责任。你终于可以交点罚金脱了干系,唐显从来都是一个聪明的人,就算这次苏阳不死,他也会因为无力参加越野赛而被你全盘控制,他的爸妈也会被你控制,他欠你太多的钱,他还有间广告公司……”
“我从来没有看错杨一,你比苏阳聪明多了。但这次你错了,我并不是因为看上那间广告公司,我只是想让他在沙漠失败后全身心扑在事业上,我真的没有想过让他死,只是出了意外,那块地还得靠他收拾残局,毕竟三千多万啊!”
“你知道那块地根本不可能收拾得了残局,你只是去找一个人来顶罪,在土地转让合同上签字的苏阳是最合适的人选,你算得很精准。意外?可在法律上,你这是蓄意杀人,狗子是你买通的。”
唐显笑了,柔和得像一缕缥缈的烟:“你说得太精准了!我就是这样计划的——可惜没有人能拿出证据,即使苏阳复活也不能指证我,他那间广告公司将因为他借了我太多钱而成为我旗下的一个小公司。当然还有漂亮的浅浅,她总是念念不忘苏阳,现在一切都解决了……至于那块地,我已让律师拟好起诉书。傻瓜苏阳啊,当初是我出资,但以他的名义买下那块地并办理一切手续的,我可以指控他们合伙伪造土地使用范围。相信我,我的律师是国内最好的律师。”
我也笑了,我点点头说:“看来我从来也没把唐老板你看错,你给出的答案让我很满足了,其实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告辞了。”
我起身要离开,唐显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惺惺惜叹着:“你是一个很好的朋友,答应我,以后有机会还回我这里来,好吗?”
他用力拍着我的肩膀,我躲闪不及,一支录音笔从袖口跌落出来。这是我来之前在文具店新买的,录音的指向性非常之准确,我索性坦然面对着唐显:“机关算尽,可你没有算到这件事……相信它会在法庭上对苏阳有所帮助。”
唐显脸色大变,示意,他身边那个身形巨大的随从伸手便夺走我的录音笔。武青上前阻挡,那个随从一个凌厉的侧踹把武青踹倒在地,并用最标准的“锁喉”功夫把武青锁得眼睛鼓出。唐显潇洒地拿走录音笔,看着还开着的蓝色电源,走到一个漂亮的鱼缸前:
“再死一个人也无所谓,反正在这个远离市区的农场里。对了,我忘了告诉你,这个随从是前年全国散打亚军,现在,我只让这支录音笔做出一个自由落体动作,一切就非常完美了。”唐显把玩录音笔的手形非常灵活,像个杂耍高手。
武青显然无法对抗那个专业散打手,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唐显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个人高下立判的搏斗。突然,那个随从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我看见一截灰黑色的刀尖从他背后冒出。唐显见状伸手要把录音笔扔进水里,只见一道冷光从武青手中飞出,与此同时,唐显喉咙上多了一截哑光刀狭小的刀柄。
我听见一阵清晰的骨头断裂的声音,武青的脖子一瞬间被扭断,耷拉到肩上。
一切变化尽在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觉得很想恶心,趴在地下呕吐了很久……等我清醒过来,发现武青的眼睛还没有闭上,我轻轻地帮他闭上,说:“我欠你的。”
拿走录音笔,跨过唐显的尸体时,发现他平时斯文的样子其实很丑陋,好像还有大便失禁的味道。
离开农场时,我拨打了110,通知警察速到农场。对于我轻松的语气,他们将信将疑。
春风吹拂着我的脸庞,深呼吸,一切即将冰释。
我估计自己还剩三天时间,在这三天时间里我得做好以下几件事情:一,迅速找到她;二,把我那套房子卖掉兑现;三,默默地陪她过上一段最美好的时光。
在此期间,我必须保证自己安全潜逃。也许我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那样我就可以为她做到更多的事。我每天小心翼翼行动,每分钟祈祷不被过早抓住,我对自己说:“等一切安排好,我会去自首。”
我终于看到朝思暮想的卓敏,在燕子的帮助下,当天下午我就站在离她只有五米的地方。她刚刚换完了血,窗外的阳光把她照耀成一个透明的婴儿。
隔着玻璃窗,我看见她几乎要和床单化为一体。因为化疗,过去瀑布般的长发已经完全剃去,这使她更添一丝空灵哀愁,我看不真切她的脸,但我能感知到她青青的血管里流动着刚刚输进去的新鲜血液,正汩汩延长着她一灯如豆的生命。床头是一束洁白的百合花,我刚刚让护士送进去的,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像床头上那束百合花一样不为人所知地呼吸着。
一切如故,一切像昨日的梦般清晰未变,但结局无法更改。本小说由@www。87book。com@提供下载
她突然醒了,有护士匆匆进去给她量体温,我看见她的手臂没有我想像中那么瘦弱,我心中升起一种幸福。她突然转过头来看着玻璃窗这边,一直这样沉默地看着,好像已经发现我的到来,这让我不禁向后退了两步。不过后来我知道从玻璃窗里面是看不到外面的,但我还是特意交代了燕子交代护士们,如果卓敏问起,就说只是苏阳来过。
我不想让她更多地知道我的消息,我只想让她能够尽可能长地活下去。我只在窗外默默地看着她,尽量深刻地留下她的每一个细节。我时日无多,每一次看她其实就少了一次机会。
一连三天,我都在玻璃窗外默默地看着她……她的脸色因新鲜血液的输入渐渐红润,她因为害羞戴上了一顶小白帽子。后来她开始下地,可以四处走动,我就悄悄地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在走廊,在阳台,在开水房,悄悄地看着她,而她浑然不觉。她和小护士们说着话,亲手去给百合花换水,有时她会遥遥向我藏身的地方看过来,有点疑惑,然而深情不变。
我让护士天天给她更换新鲜的花,护士拿进去时就对她说这是一位叫苏阳的人送来的。我看得见,她接过鲜花时脸上微微绽开一丝笑容,但表情并不惊讶,苏阳一直坚持在给她送百合花。
那套房卖得很顺利,虽然还在按揭期但仍兑现了三十四万。签合同时我想了想,对买家说“如果能在一天内付款可以只付三十万”,买家高兴地表示下午就可以把钱打到卡上。我算了一下,这至少可以保证她换三次血外加半年多的生活费。
可半年后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当我身陷囹圄后,她靠什么来维系生命,我在玻璃窗外走来走去,有一段时间突然冒出一个长期潜逃的念头……直到她离开这个世界我才投案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