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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粉盒,把粉轻轻扑到鼻梁上,她用一种成熟高雅的香水,沁人心扉。
Sarah看一看用心洗手的月玲,轻轻说,“前一阵我和先生吵架,闹离婚,负气出走,在克明的客房住了几天,你来之前,先生向我赔罪,把我接走。”
月玲看她向自己诉说私事,有点不习惯,加国人士都如此坦率,在公共卫生间也大谈自己隐私?
“我今天到克明那里拿回我的东西。”Sarah提醒她。
“哦……”月玲回过神来,原来如此。那些资生堂的瓶瓶罐罐。
“我很羡慕你。”
“啊?”月玲以为自己听错。
“我从没有看到克明对一个人会如此在意。我刚看到他发现你在窗外眼睛里的欣喜,”Sarah表情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你很幸运,克明喜欢你。他做事总是一心一意有定力,一幅画可以仔细研究几小时,一首曲子可以不变喜欢很多年,他是个很有担当的人,你接受他,会很幸福。”
月玲开口想说话,Sarah不给她机会,高跟鞋细细跟又一阵脆响,袅袅婷婷出得门去。
月玲又洗一回手,猛然意识到再洗下去,手会得脱皮,忙关上水龙头,回到座席。
席间,接下来Sarah和月玲都有点沉默,克明看看她们两个,有点纳闷。
幸好大家都说英文,月玲想起那个教授说Chomsky有一个理论:我们都是先收集大量的语言信息,词汇,用法,发音,脑子变成一大辞典,然后像电脑一样在恰当地时机,调词遣句地说出来。
月玲想,那样多的排列组合,等我们说出文法正确,发音标准,符合常理的漂亮英文句子,那微妙真实的感情恐怕都打了许多折扣。像那一部电影《Los in ranslaion》,只言片语的外文所真正要传达的意义,在翻译的过程中,像那落花,那簌簌飘落的粉红的花瓣,失落在不知哪个角落了。
幸好Liz突然说,“中国日渐强大,大家都以交中国朋友为荣了。我这么喜欢吃中国菜,恐怕前世是中国人呢。”
大家知道Liz是为善意奉承大家,纷纷赔笑。
最后面等账单过来,月玲替Liz付账,克明和Sarah各付三分之一。“Go Duch。”,各付各,是公事公办的,清清楚楚的,没有饭余难堪的推推搡搡,争先恐后地表示自己待客的热情;也没有觉得一顿饭下来,钱包要瞬间减肥不少而痛惜不已。
7
接下来的日子,是紧张的学习。月玲自认在学校也是做过大课堂的老师的,也是用英文授课的,有时面对的学生少则也有两百人,但第一次在异国作课堂陈述演示,操作笔记本电脑上的Powerpoin,刚开始的几秒钟,竟然手有一点点微微颤抖。
虽然月玲的阅读速度并不比本地出生英文是母语的同学慢,记住的细节不比人家少,但是那一套多年北美教育产生的创造开拓的思维模式却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模仿的。人们常说,文化底蕴,那个底,是靠时间一点一滴积累来的。
月玲只有加倍努力。老师都注意这个中国女孩,有一双对知识渴求的大眼睛。Liz戏称月玲像《哈利波特》里的Hermione赫敏一样,什么都知道,是“老师的宠物”。
在餐厅里吃饭,时常遇到读预科的“短发”,身边各种各样的男孩子真正像走马灯一样,变幻无穷,层出不穷。其中有一个,趁“短发”回楼上宿舍换跳舞的衣服,用一种奇怪的步态走过来,来打听月玲的电话号码。
那一种奇怪的步态,就是中文里所谓之“轻浮”,既轻又浮,人走起路来,连骨头都是漂在空气里的。
月玲看一看他昨夜说不定是熬夜网上打电游或是看韩剧日剧肥皂剧或是通宵舞会尽情享乐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用法语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看对方没有反应,起身去放自助餐的脏碗碟刀叉,留下目瞪口呆的“轻浮”人,坐在桌边,皱着眉头,不知所云。
而Liz那一天拿着客人餐卷恰巧在月玲处蹭饭,在一旁看到,哈哈大笑。“轻浮”人愤怒盯Liz一眼,拂袖而去。
但之后几天,“短发”看到月玲必怒目横眉以对,Liz和月玲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后来得知“轻浮人”回头对“短发”抱怨,诉说月玲如何趁其不在,如何施展媚术,如何见缝插针地追求他,又如何被“轻浮人”正以凌然地断然拒绝;还说,月玲成日和庞客白妞泡在一起,两人唧唧咕咕说奇怪洋文,不让大家听懂,八成是在同性恋。
月玲骇然,竟有这样扭曲事实的人。
Liz安慰月玲:“有些人就是这样的,白的可以说成黑的,黑的可以说成白的,自己是没有是非心的。你何必降低自己身份,和这种人一般见识呢?你要有我的种种(炫)经(书)历(网),凡碰到一件事情就气恼不已,那是会发疯的。”
月玲想想也对,何必和这样的人去计较呢?你即便和他们辩论,他们也是不明白的,也是要坚持他们自己所谓之道理的。
于是,月玲尽量避开“短发”和“轻浮人”,眼不见心不烦。
8
国内那边,C市。
董爸爸和董妈妈在吃饭。
董爸爸把夹一些菜到董妈妈碗里,说:“怎么心事重重?”
董妈妈叹一口气:“最近老闵那边风声很紧。”
“我也听说了,公司这边还好吧?”
“虽然和我们关系并不大,但上下都人心惶惶的。我正忙得要死,月玲那丫头又稀里糊涂地气我,我在电话里把她骂了一通,之后又后悔了。”
董爸爸也叹一口气:“月玲这孩子是个单纯的孩子,但是,总好像身上有个吸引麻烦的磁石,她不去找麻烦,麻烦也要来找她。”
两个人又想想,这个“麻烦”出国了,不在身边呱噪,还是怪想念的,家里也清静了许多。
董妈妈说:“我前日碰到文化厅长,她说吴憬也去了加拿大D市,做民间文化交流项目。”
董爸爸说;“就是那个……?”
董妈妈意味深长看一眼董爸爸,点点头。
董妈妈是知道吴憬这个人的。他们见过面。
几年前的一个午后,李荷刚过世不久。
同寝室里的同学都去教室上课,吴憬正在宿舍里借酒消愁。
这时,门开了。走进来一个衣着严肃得体的漂亮中年女士,她问:“你就是吴憬?”虽然宿舍味道有点难闻,东西有点胡乱堆放地杂乱,女士脸上一点也没有露出嫌恶的样子,只是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
吴憬几天没有刮脸,衣冠不整,卷卷的头发凌乱不堪,他眼睛半睁半闭:“谁呀?”
那女士说:“我是月玲的妈妈。”
吴憬连忙从上铺连滚带爬地下来:“月玲叫你来找我?”
“她没有叫我来,是我自己来的。”董妈妈一直站在门边,这时她走进来,“你坐好,我这里有一样东西给你看一下。”
她说完,把寝室门轻轻带上,确定没有旁人,拿出一张纸,递给吴憬。
看一看上面的字迹,吴憬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血色全无。
那是李荷的笔迹。确切地说,是李荷的遗书。
吴憬看着看着,泪流满面,停也停不下来。
董妈妈说:“如果上面只有你的名字,我也就不管了,但是月玲被稀里糊涂地牵扯进来,我是不能不管的。”
当时,小朵是第一个发现李荷从楼上跳下去的,也是第一个看到搭在寝室大窗户外的晾衣绳上的这一封遗书。她看了看,四顾无人,收了起来,留个心眼,抽个空,跑到董妈妈公司里偷偷交到她手上。
毕业的时候,缨子的成绩比小朵好很多,却被不情愿地分回原籍,而默默无闻的小朵去了一个有名的外贸咨询公司。小朵刚毕业结婚的时候,也收到无名氏送来名贵礼物。
“你想怎么样?”吴憬抹一抹眼泪,倔强地问。
“我想你离开月玲。你这样子只会给她带来坏影响,她也不会快乐。”董妈妈深深叹一口气。“她自从认识你,都很少笑了。”
吴憬一声不吭。
董妈妈说:“你想月玲开心的,对不对?”
吴憬点一点头。
“学校的心理科医生那里关于李荷的纪录是足够开脱你的干系。你从乡下小村考到这里,又受各大名师器重,不要为了一个死去的疯女孩子坏了自己的前程。”
吴憬说;“让我想一想。”
董妈妈离去后,吴憬心中苦闷,拿着一瓶酒,跑进岳麓山,在山中一顿乱走。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小树林。
他清晰记得月玲站在树林旁边一棵小石榴树旁,歪着头,学着配音演员丁建华的声音,双手提着想象中的大篷篷裙,模仿希茜公主对她的皇帝说:““当你感到烦恼和忧愁的时候,就到这儿来,敞开胸怀,遥望树林,你能从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根草、每一个生灵里感到上帝无所不在,你就能感到安慰和力量。”据月玲说,希茜公主就是凭着这一句话,打动皇帝的心。而月玲,就是凭着她的天真打动了他的心。
如今这棵小石榴树已经长高了一点,开出艳红的花朵,但在一颗悲苦的心看来,那红色,仿佛是心上滴的血。
胡乱走着,见前方有一小块开阔地方,上有一块光滑麻石,忙爬上去,麻木地坐着,看山中风云变幻,一面饮酒,一面心想,如果可以不要做决定,就这样坐着,直到乘仙鹤而去,也是好的。
吴憬醉卧山中,也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有人俯视他,透过厚厚镜片,是一双明亮慈善的眼睛。此人穿着件黄色粗布褂子。
他扶起他,给他喝一口水。并没有问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为何躺倒在这里。
只简单地问他:“你可不可以走?”
吴憬点头。
他领他进到一处寺门高开的地方,上书:“湖湘第一道场”。
吴憬住在香客房,每日随众和尚们一起吃斋,打坐,冥想,念经。念到“从今以后,所有恶业、愚迷、骄诳、嫉妒等罪,今已觉悟,悉皆永断,更不复作,是名为悔。”不禁翕然泪下。
过了两天,那带厚厚镜片的方丈召吴憬谈话。
“想通了?”
吴憬说:“想好了。”
但是他坚持把头发剃掉。
吴憬回学校念书,再没有来找过月玲。月玲不放心地来学校看他,他装作冷冷地对她,意思是他从今以后只专心绘画和念佛,心里再没有她的位子。
他看着她信以为真,看着她的大眼睛里慢慢蓄上晶莹的泪水,也强忍住眼泪,不去看她,一直盯着窗外泡桐树一片积满灰尘的叶子,仿佛那上面的细微灰尘都比月玲要来得重要。
他心里只希望她快快走,再过一分钟,他也许就要改变主意,像在水底憋气摒住呼吸良久的人,就快要坚持不住。
等他回头叫一声:“月玲……”
月玲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他老是做梦,梦到月玲像那日一样,在窗下,阴沉的天里,耷拉着叶子的泡桐树下,埋头疾走,他在楼上把住窗沿,哽咽地叫她:“月玲你不要走,你回来!你不要走!”
宿舍里下铺的小山听到他的梦话,笑他:“既然舍不得,为何放她走?”
董妈妈许多个夜里听到月玲细细的哭声,在门外站一站,又回房间看企业计划书,想:“不过是小孩子的夏日短暂情缘,昙花一现,过眼烟云。”
9
吴憬没有想到他和方丈竟成为莫逆之交。也没有想到他在对名声无甚兴趣的时候,虚名就像只气球,越吹越大。
他有时为躲避无孔不入的新闻媒体,就到寺中来,看一看千年罗汉松,闻一闻香火味,念一念六组经。
方丈说,吴憬对禅的悟性超过他某些研习佛教多年的弟子。这一次,他是随方丈对D市作佛教和艺术访问。
月玲的宿舍。现在。
月玲兴冲冲抱着一个牛皮纸袋跑进房间,把纸袋放到桌上,拿出几只火龙果和一团报纸,她打开报纸,里面是家乡产的“红翻天”剁辣椒,她看一看,拿只小勺撬开瓶盖,放一勺到嘴里,嗯,D市真好,华人超市什么都有。湘人不吃辣椒,总觉浑身不对劲。
她拿着报纸正准备放进回收垃圾箱,忽然怔住,报上是一幅吴憬的照片,侧面的,目光辽远。
月玲盯住照片看了良久,摇摇头,对自己说,不可以这么想,仿佛是香客在庙里盛赞菩萨的美貌一样,是亵渎神灵的,是不妥的。但是,她还是再多看他一眼,天,他还是那么英俊,即使没有那满头卷发。就像暗夜中的最明亮那一颗的星,“唰”一下闪烁在夜空里。
月玲把报纸的这一篇介绍吴憬的文章小心剪下来,夹在笔记本里。
Liz借笔记去抄,发现照片,欢呼一声,问有没有女朋友,介绍来认识,说不定是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