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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现,却忘了寿安堂那位的厉害,今日孔嬷嬷将四个姐儿一一训斥了,明
里听着是一碗水端平,可是若细细去品,那意思却差远了。如兰明兰两个
小的还好,不过走个过场。她对华姐儿的那番话听着严厉,却实实在在是
好话,在教她为人做事哩;可是她说墨儿的呢?真正是句句诛心,只差没
点明了说墨儿自私自利不顾姐妹!哼,什么‘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那
意思就是说:我家墨姐儿是庶出的,别痴心妄想要攀华姐儿般的好亲事罢
了!”
雪娘想了想,道:“小姐的意思是,这都是老太太的布置?”
林姨娘哼了声:“不中也不远了。孔嬷嬷把老太太想说不便说的,想
做不好做的,一股脑儿都了了,既不得罪儿子媳妇,又能全了心愿,真是
一举两得;瞧着吧,这事儿可没完呢。”
墨兰大惊失色:“果真如此,那我可怎么办呢?父亲会不会厌憎了我。”
林姨娘温柔一笑:“傻孩子,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么只要
抓住了你父亲,便一切都不怕了,太太便是想不透这一点。”
……
葳蕤轩,王氏搂着如兰已经睡下了,华兰却还在抄写《女则》,王氏
心疼女儿,道:“你那五十遍不是早抄完了吗?怎么还不歇息,老爷送来
的药膏子还没化开呢。”
华兰直起脖子,昂然道:“我是家中最大的,若说犯过错,便是我的
错最大,妹妹们罚抄五十遍,我自要多罚些才是。”
王氏对这个大女儿素来是七分疼爱三分骄傲,道:“我的华儿长大了,
竟知道这番道理了,明日孔嬷嬷瞧了你的心意,自然会喜欢的。”
说起孔嬷嬷,华兰陡然精神一振:“娘,我今日才算真正瞧见了什么
叫厉害不露声色的手段!你看孔嬷嬷,平日里连高声说话也没一句的,最
是和气厚道不过,可责罚起人来,却头头是道,楞是训的人无话可说,听
者心服口服;再瞧瞧她的作为,知道我们犯了错,也不急着发难,却是文
火慢熬,慢慢将我们给制服了,啧啧,真厉害!一句还没说,便早早准备
好了下跪的蒲团,打手板子的戒尺,连打完后敷手掌的冰帕子也预备下来
了,称的上是算无遗策!从明日起,我要加倍与孔嬷嬷学东西,多长长见
识才好!”
说的眉飞色舞,忽的转眼瞥了母亲一眼,叹气道:“母亲,你要是有
孔嬷嬷一半的本事,就轮不到那姓林的张狂了。”
“你这张嘴也该管管了,就怕你去了婆家也这般。”王氏反而忧心。
华兰娇娇的一笑:“都是母亲的种。”
王氏更是忧心:“我最怕的就是你这副脾气,天不怕地不怕的,说好
了是爽利明快,说坏了是尖酸刻薄,我当初嫁与你父亲,算是低嫁,可如
今你却是高嫁,你当哪家婆婆都如你祖母这般好说话不管事?房里塞人,
偏疼别个媳妇,克扣银钱……林林总总,到时候有你的受的。”
华兰骄傲的仰起头:“我才不怕,将来呀,无论屋里屋外,谁也别想
插手来!”
第17话
自那日大闹后,从太太小姐到府内丫鬟婆子,对孔嬷嬷的培训班加倍
尊重起来,谁也不敢再有丝毫轻慢之心;尤其是墨兰,几乎是夹着尾巴做
人。经过孔嬷嬷的前程教育,盛紘暂时理智战胜情感,连着半个月睡在王
氏房里,让林姨娘母女俩清醒清醒头脑,王氏日日红光满面,高兴得险些
放鞭炮。要说这次盛紘是下了决心,至少要做出个样子给孔嬷嬷看,十分
有毅力的拒绝林姨娘的任何求见。
林姨娘一看情形不对,终于祭出绝招,让儿子长枫趁盛紘考教学问时,
递上一副轻柔的青绢,上面用艳丽的朱砂写了一首哀怨的情诗,什么‘朝
朝思君心欲碎,暮暮啼血泪如雨’之类的,盛紘读了之后顿时柔情万千,
某天半夜终于按捺不住去见了林姨娘。
王氏知道后大怒,道:“就怕小妾有文化!”
不过这次之后,盛紘也意识到不能对林姨娘太过纵容,而林姨娘也很
乖觉的收敛不少风头,墨兰也同样老实起来,在这样良好的学习氛围下,
孔嬷嬷又细细指点了半个多月,待到长柏县试发榜之后,孔嬷嬷便告辞而
去。盛紘又给孔嬷嬷添了许多箱笼充作束脩,孔嬷嬷留下一半,剩下都退
了回去:“半截入土的人了,带这许多东西,还以为我是来打劫的呢。”
最后几日,王氏婉转表示,希望孔嬷嬷给京中的故交写信,替家中女
儿多多美言几句,算是给华兰以后的日子营造个条件,不料孔嬷嬷笑着推
辞:“大姐儿又不是去做客的,她在京城是要久住的,天长日久的,什么
名声都得自己造出来的;我若把大姐儿夸到天上去了,回头那忠勤伯府指
望太高,反倒不妙。”
这句话翻译成火星语就是:期望值不要太高,太高了容易失望,低一
点反而更容易让华兰出彩。也不知王氏懂了没有,只是难掩失望之色,于
是孔嬷嬷又加了句:“大姐儿便是一面活招牌,待她生儿育女立住脚跟了,
我若还能蹦跶,便可替余下几个姐儿喊两嗓子。”王氏想到了如兰,满脸
笑容的道谢。
……
孔嬷嬷走后,几个女孩再度过回各自修行的日子,盛老太太就又把明
兰捉回去识字念书,并且又多加了一门新功课——女红,启蒙师傅由房妈
妈暂代。房妈妈当年是陪嫁过来的一等大丫鬟,号称候府女红第一把手,
举凡纺织、缝纫、刺绣、鞋帽、编结,拼布林林总总无一不精,虽如今人
老眼花做不得精细的活计,但教教明兰这样的菜鸟绰绰有余。
根据盛老太太和林姨娘两个活生生的例子,房妈妈见明兰学字读书一
点就通,很担心明兰也是只爱诗文不喜针凿,谁知明兰一开始就十分配合,
拿出比读书认字更热忱的态度来学习,房妈妈又惊又喜,立刻拿出全副本
事来训练明兰;于是明兰上午跟着盛老太太读书,下午跟着房妈妈学女红,
老太太在一旁乐呵呵的看着。
先让明兰在小布头上练习针法,先缝线条,直的要笔直,圆的要滚圆,
针脚要细密像缝纫机踏出来的,间隔要均匀的完全一致,这是基本功,光
是练习这个就足足费去了明兰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房妈妈挑了个光头好
的下午给明兰考试,勉强给了及格。
房妈妈有些奇怪:“姐儿这般用心学,怎么学女红偏就不如你读书识
字来的快又好呢?”
明兰心里默默的:做了弊的和白手起家的自然不一样。
盛老太太也很奇怪:“你这般喜欢女红么?比读书都认真卖力。”
明兰默默流泪:鬼才喜欢女红!她以前连十字绣都不玩的好不好。
应试教育有个很大的特点,例如学奥数钢琴或绘画是为了加分,好好
读书是为了考XX大学,考XX大学是为了找好工作赚大钱,这说好听了是目
标明确,行动直接,说难听了是功利性强;作为打那儿过来的明兰在学完
《千字文》后,就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作为一个深闺女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到底有什么用?她
又不能拿读书当饭吃,因为她考不了科举。还是在贵族子弟中博个才女的
名声?
作为嫡女的盛老太太当然会说:陶冶性情,怡心养品,华盖满京都,
乃家族之光。
可是明兰不是嫡女呀,而且盛家也不是侯府,她根本进不去那种顶级
的贵族社交圈。
而林姨娘大约会说:在我成功的道路上,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给了我很
大的帮助。
可是明兰也不想当小老婆呀。
直到有一次,房妈妈随口说一件如意斋的中等绣品可以卖二三两银子
之后,明兰忽然找到了一个最好的努力方向——不论是读书太好或是理财
太精都可能会被这个社会诟病,只有女红,保险又安全,既可以获得好名
声,将来有个万一也算有一技傍身。
明兰把自己的想法稍稍润色后,如此回答祖母:“女红实在,可以给
祖母做暖帽,给父亲做鞋子,给母亲和姐姐绣香囊,还可以给哥哥们缝帕
子。”
盛老太太感动地眼眶都热了,把明兰搂在怀里揉了半天:“好孩子,
难为你了!”
明兰一头雾水,盛老太太的理解是:读书不过得益在自身,女红却是
惠及家人,孙女小小年纪就知道关心家人了。
为了增加学习的趣味性,盛老太太描了几朵简单的梅花给明兰绣着顽,
明兰很卖力的绣呀绣,刚绣完一朵半,已经春梅落尽,桃花初绽了,房妈
妈叹了口气,索性把那花样子添上几笔,让明兰绣成桃花算了。
“梅花和桃花不一样呀,怎么换的过去呢?”明兰小声抗议。
“没事,你绣出来的差别不大。”盛老太太安慰她。
明兰:“……”
……
待到四月,桃花灿灿时,京城忠勤伯府来信说袁文绍将于月底出发迎
亲,数着日子,不几日便可到登州。这边,盛紘的大堂兄盛维也到了;本
来华兰的婚礼应该有舅舅在场,可是那王衍如今也是官身,并不能随便离
任,只有盛维是料理生意的,反倒可以自由行动;他这次带着次子长梧一
起来贺喜,回头还要陪长柏为华兰送亲到京城。
盛维随盛紘来寿安堂拜见之时,明兰正坐在炕几旁背诵《爱莲说》: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
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童音稚稚,朗朗背
诵,小小的女孩摇头晃脑,憨态可掬,盛老太太端坐在炕上,侧首笑吟吟
地听着,满眼都是温暖的欢喜。
盛维心里一动,又见盛老太太精神愉悦,面色红润,竟比两年前见时
还显旺盛几分,便侧眼看了看明兰,只见她一双点漆般的黑瞳,明亮清澄,
一见自己到来,立刻从炕上爬下来,乖乖的在一旁站好,见她如此知礼懂
事,盛维很是喜欢,心里更加明了。
给盛老太太见过礼后,盛维笑吟吟的把明兰揽过来道:“你是六丫头
罢,你几个姐姐我都见过,只有你,回回来你家,你都病着,如今可好了。”
他长了一张国字方脸,颇有风霜之色,明明只比盛紘大了几岁,看着却像
大了十岁似的,但神情却十分和蔼。
明兰捧着一对胖胖的小肉拳头,规矩的上来行礼,似模似样的问好:
“侄女一概都好了,谢大伯伯关怀;大伯伯好,大伯伯远道而来,真是辛
苦了。”
脆脆的稚音,说话却偏一副小大人的正经样,屋里几个大人都乐了,
盛维尤其大笑,搂着小明兰不住抖动,明兰被笑得小脸憋红,心里愤懑道,
她明明都照规矩来的好不好,笑什么笑,严肃点!
盛维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团红绸子包的东西,递给明兰道:“这是
你堂伯祖母给你的,你几个姐姐都有,就差你一份了。”明兰抬眼看了看
祖母和父亲,见他们轻轻点了头方才收下,打开红绸一看,眼前一片金光
灿烂。
这是一个沉甸甸的赤金如意锁,忙拿给盛老太太看,老太太笑着把金
锁上的细链子挂到明兰脖子上,明兰立刻觉得脖子一沉,足有好几两重,
连忙扭着小胖身子乖乖向盛维鞠躬,一边鞠一边道:“谢谢堂伯祖母,谢
谢大伯伯。”
这时翠屏端着个雕绘着荷叶莲藕的红漆小茶盘进来,见明兰过来,便
习惯地把茶盘往明兰面前一端,明兰伸手接过其中一个茶碗,颠颠地走过
去;盛紘原以为照习惯明兰会把茶碗端到自己面前,谁知明兰的小短腿走
到一半居然转了个弯,低头捧着茶碗,径直把茶奉给了盛维,第二碗才端
给自己;接下来,又见明兰踮着脚把炕几上那盘新鲜的山东大枣拿下来,
殷勤的端到盛维的茶几上,盛紘暗暗好笑,忍不住笑骂道:“这六丫头,
不过收了件礼,便这般又捧茶又上枣子的,忘了你亲爹么!”
明兰神色扭捏,小脸通红,停下忙碌转动着肥松鼠般小身子,尴尬得
小手小脚甚是无措,不好意思地讪讪道:“这个……没有,大概是……拿
人手短吧。”
盛老太太并盛维盛紘两兄弟顿时哄堂大笑,盛维一把拉过明兰在怀里
抱了抱,见她小脸稚嫩,怯生生的,着实可爱的紧,于是又从身上摸出了
个精致的锦囊袋子,放到明兰手里,戏谑道:“大伯伯吃人嘴短,喏,这
是新打的九十九条小鱼儿,也都给你了!我说小明儿,你家的吃食也太贵
了些!”
老太太几乎笑出眼泪,一边笑一边指着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