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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城里与盛家交好人家不少,有些亲密的便早早到了,没想到来得最早的
居然是平宁郡主。
不是王氏人格魅力太大,而是在登州这个地界上,能和钦封三品郡主
等级相当女眷也没几个,其他官宦女眷只会一味谄媚奉承,平宁郡主消受
了一段日子恭维不免有些腻。王氏好歹是出身名门,到底混过京城闺门圈,
交际起来也不含糊,中年妇女说起皇亲贵胄宗室豪门八卦闲话,那是干柴
烈火一般热烈;王氏虽有些霸道,但也不敢在郡主面前拿大,尤其王氏不
再推销女儿之后,那鲁直性子反而与弯弯绕郡主合得来。
平宁郡主先向王氏恭喜了一番,接着哀叹了自家儿子的落榜,今日王
氏本来极是高兴,但对着郡主哀怨的面孔又不好太喜形于色了,绞尽脑汁
终于想出一件悲催事儿来说说:“…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媳,那海家这般
门第家世,又有这么个门风,这儿媳妇我将来如何管教!”
王氏牺牲自己娱乐对方的高尚情操立刻收到效果,郡主破涕为笑:
“你也是!既想娶个好门第的儿媳妇,又想痛快地管教媳妇,天下哪有这
般的好事!”
若是别人这么奚落,王氏早掀桌子了,可对着郡主她只能暗自狠揪帕
子,然后呵呵干笑一番揭过去算了。
过不多时,来客渐多,只见满室珠环翠绕,环佩叮当,盛老太太正位
坐上方,三个兰穿戴一新羞羞答答站在一旁待客,让一群大妈大婶捏来摸
去,明兰假笑得几乎脸皮抽筋,一阵阵脂粉香气熏她头晕,对面致了仕的
余阁老家老妇人旁边站了一个十五六岁女孩,身着明紫色窄袖束腰纱衫和
藕荷色碧纹湘江长裙,她瞧着明兰这幅作假的模样,便偷笑着朝明兰使了
个俏皮眼色,明兰大怒,偷着朝她一龇牙。
寒暄了几句,盛老太太便拉着余老夫人到寿安堂去说话去了,王氏和
一干太太夫人们亲热了一阵后,想要聊些男婚女嫁成人话题,顾忌着一旁
姑娘们,便让她们自去顽了。
墨兰手腕了得,闺蜜最多,一出门口便围着四五个女孩嘻嘻哈哈说开
了,如兰自恃身份,只与刘李两位同知家嫡女要好,明兰被盛老太太拦着
没见过几次客,又要在王氏面前装一副老实样子,便没认识几个女孩,只
那余阁老家老夫人常来与盛老太太一同参佛,便与她家孙小姐嫣然熟识了。
余嫣然生高挑细腰温雅可人,有一度盛老太太还想把她给长柏做媳妇,
可惜嫣然那位在户部做五品侍郎爹,认为把女儿嫁给同品级盛紘做儿媳妇
有些浪费,此事便不提了。
一众女孩都被引领进葳蕤轩去吃茶,众丫鬟早搬出各色锦墩绣椅和茶
几翘案,又摆上了精致点心和盖碗,如兰便笑道:“这是我舅舅从云南捎
来白茶,姐姐们品品,吃着可好?”女孩们听了大是兴味,便端茶引盖轻
尝几口,墨兰眼角轻轻上挑了下,捂嘴轻笑道:“五妹妹你真是,什么稀
罕好东西,也献宝般拿出来显摆,显得众位姐妹都没见过世面似!别说这
云南白茶,便是藏边砖茶,上回吴家妹妹也拿来我们吃过!”
如兰脸色立刻不虞起来,只忍着不发作,她们姐妹不和在闺中也不是
什么隐秘,周围坐女孩们都面不改色,自顾自品茶说话,那吴宝珠最是知
趣,笑道:“墨姐姐快别提了,上回那劳什子直吃姐姐们一嘴苦味,我真
是悔极了,今儿这白茶就很好,淡雅温厚。
刘同知家小姐也笑道:“一样东西有一种味道,没有好东西不拿出来
给姐妹们尝尝,如兰妹妹这是好客呢。”
陈新芽是知府独女,素来脾气骄纵,反与如兰不合,身为嫡女却乐意
受墨兰捧着,撅撅嘴放下茶碗,道:“我吃着不过如此,太淡了没什么味
道,不如我爹从庐山带来白露好。”
如兰扁扁嘴,忽朝坐在角落明兰道:“六妹妹,你说呢?”
明兰越来越靠近门口,正想趁人不注意溜之大吉,冷不防被点了名,
木了木,便道:“味道是淡了些,可胜在清香回味,自有一番别样风味,
我是托了众位姐姐福了,这茶五姐姐藏了好几天,连亲姐妹都没舍得给喝,
只等到今天款待众位姐姐呢!”
礼轻情意重,一时周围女孩都纷纷道谢,如兰大感满意。
那边余嫣然被一个通判家庶女缠住了,趁机站起来,走到明兰身边,
用葱管般食指点了点明兰脑门,嗔道:“你这小丫头,今日怎么见了我都
不说话,好没良心!”
明兰皱眉道:“上个月我见天儿转暖,花红草绿水温鱼活,叫了你几
次过来钓鱼喝煲鱼汤,你只说叫人来说了声没空,连个由头都没有,我才
不要理你!”
话才刚说完,只见屋里众女孩大都神情古怪,挤眉弄眼,明兰一头雾
水去看嫣然,却见她有些不自在,陈新芽则转头过来打趣道:“墨兰妹妹,
你这小妹子好不知趣,余家姐姐如今钓到好大一条肥鱼,如何有空来你家
钓那几条小杂鱼!”
一大半女孩都吃吃笑起来,却有什么都不说,只有年纪最小洪青玉还
很天真,拍手道:“我知道,我知道,余家姐姐与京城宁远侯顾家二公子
正在说亲哩!”
明兰惊讶:“真吗?那可要恭喜姐姐了。”周围一片或真或假恭喜声
响起,可明兰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似乎……有些不大对劲,便转头去看嫣
然,只见她羞头都不敢抬起来,便讪笑着岔开话题:“哪个顾家,平宁郡
主娘家不是也姓顾么?莫非有亲?”
如兰快口道:“正是本家!襄阳侯与宁远侯祖上是亲兄弟,一齐为太
祖爷打江山,后来一道封爵呢!”明兰十分为嫣然高兴,笑道:“那可真
是好事了,这样人家定是极好。”
刚说完,只听墨兰忽插嘴道:“可是……我听说,那顾家二公子性情
有些乖张。”
四周再度响起窃窃私语,嫣然躲在明兰背后羞愧万分,一句话也不敢
说,明兰大声强笑道:“大家别听我四姐姐胡说,我们姐妹自打懂事就没
去过京城,如何知道这些?”一边狠狠给墨兰使眼色,墨兰轻慢撅撅嘴,
不再言语。
嫣然目光中露出感激之色,谁知那陈新芽又凉凉道:“别的内情咱们
不知道,可有一桩,我小时在京城,听说一次宁远老侯爷差点绑着他上宗
人府问忤逆罪。”
刘小姐佯装一副惊讶状大声吸气,引了旁边一众女孩都纷纷议论,明
兰呆了呆,回头看看嫣然羞愤难当的样子,再看看周围女孩们不是幸灾乐
祸就是远远避开,最厚道也不过说两句不冷不热宽慰话,心里大怒:她知
道为什么她们如此,无非‘嫉妒’二字。
说起来,余嫣然是众位姑娘中出身最显赫,虽说她父亲只是个侍郎,
但她祖父却是一代首辅,清誉满天下,先帝曾亲题“克勤慎勉”四字以为
嘉奖,所以才有资格直接与侯爵府嫡次子谈婚论嫁,想当年华兰以盛家嫡
长女嫁个落魄伯爵府二子也是费了姥姥劲儿。
明兰想为嫣然解围,便指着自己,大声道:“男孩子小时候都淘气呢!
何况传言大都不靠谱,刘姐姐没见我前还‘听说’我孤僻古怪呢,可是你
们瞧瞧我,竟是这般貌美心善!”刘小姐尴尬一笑,其他女孩们都喷笑出
来。明兰厚着脸皮,继续道:“我说有什么不对吗?难道我不貌美?不心
善?”
如兰指着明兰,“你,你,你……”笑倒在杌子上,捧着肚子说不出
话来。
屋里小声嗤笑变成了大声哄笑,明兰看旁边余嫣然几乎快烧起来面颊
微微有些消退,心里很是怜悯,索性把戏做足,又道:“姐姐们也太见怪
了,嫣然姐姐不就是说亲事嘛,我还想给我家鱼缸里小红和小白说亲哩!”
众人愈加捧腹,哄堂大笑,明兰严肃着小脸道:“小红与小白也陪了
我不少日子,看着它们年纪都不小了,我做主家也得为它们的终身考虑一
二呀!”
女孩们笑东倒西歪,吴宝珠趴在一个女孩肩上,笑满脸通红,抹了抹
眼泪道:“那成了没呀?”明兰摇着头道:“颇有难度。”
陈新芽笑得肚子痛,好容易挤出几个字,挑着声音道:“……这是为
何呀?”明兰一脸慎重,摇头晃脑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
言,可我,我…上哪儿去给那对鱼儿找鱼爹鱼妈和大媒呀?”
陈新芽大笑:“索性你就当了它们爹妈罢,我来当大媒!这就拜堂成
亲罢!”
女孩们几乎笑疯了,如兰笑着奔过去,用力扭了把明兰:“小丫头,
就你笑话袋子多,笑坏了众位姐姐,看你怎么交代?!”见如兰如此,女
孩们一个个涌过来围着明兰一阵揉搓,明兰卖力挣扎,奈何人小利微,直
被捏地满地乱跑,却犹自大声叫道:“严肃些,严肃些,这儿正说亲事呢!”
女孩们更乐了,绕着屋子打闹起来。见众人把焦点都转到自己身上来
了,明兰松了口气,朝已经挪到门口嫣然打了眼色,嫣然点点头,瞅着别
人不注意便先溜了,明兰好容易把女孩们挣开,一身衣裳已经扭扯着不成
样子,便借口(www。kanshuba。org)看书吧装束也告退了,临走前只听见如兰还在笑:“我家小妹
妹好玩吧,我爹爹兄长也是极疼她…”
然后是墨兰声音,带着些许冷笑意味:“小丫头嘴皮子厉着呢!”
又听其他几个女孩声音:“我觉着盛家小妹很好,又逗乐又厚道。”
另一个女孩隐隐道:“…人挺好,…开朗有趣…”
明兰不去理她们,让丹橘陪着径直回了暮苍斋,一进屋果然见嫣然已
在了,明兰一见她就竖起眉毛,指着骂道:“你还敢说我没良心!与你姐
妹一场,叫你钓鱼你不来,你说亲事我不知道,你被人笑话了却要我给你
打遮掩!瞧瞧我这一身,说吧,你怎么赔?!”
说着提起皱巴巴裙边,一脸愤慨状,嫣然走到明兰跟前,双手合十连
连拜着,迭声道:“好妹妹,好妹妹,都是我不是,我若存心瞒你,叫我
脸上长个大疖子,我今日就要来与你说这个,好妹妹适才真多亏了你,不
然还不定怎么让她们打趣我呢!”
说话间,翠微已经新拿了件葱绿盘金彩绣绵偏襟褙子和绿地绣花裙出
来,明兰到四折乌梨木雕花绣缎屏风后头换了衣裳出来,还板着脸:“说
吧,到底怎么回事?给我从实道来。”
嫣然苦着脸道:“不就这么回事呗,我爹爹上峰保媒……”欲言又止。
翠微和丹橘很有眼色,见主子们要将贴心话,待小桃端了茶碗点心上
来后,便一齐退下了,明兰看了门口一眼,坐到嫣然身旁,轻声道:“嫣
然姐姐,不是我说你,如今不过是在说亲,还未订下,如何传满城皆知?
此事若不成,姐姐可怎么办?”
嫣然感动握住明兰手,道:“好妹妹,难怪我家老太太总夸你品性淳
厚,平日里与我要好姐妹也不少,可只你说出这般贴心话来!只可恨我娘
走早,连个兄弟姊妹也没留下,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我爹爹续了弦
后,只带着后娘和几个弟弟妹妹赴任,把我一人留在这里,幸而祖父母垂
怜,不然……”说着声音哽咽,珠泪盈眶。
明兰黯然,低着头轻轻揉着嫣然衣角,嫣然吸吸鼻子,又道:“这次
亲事本不是我祖父母意思,是我那后娘攀上了宁北侯一个不知什么亲戚,
便促着父亲应了媒人,好在我祖父说他要再考虑打听着些,这才未说定,
可是那女人…那女人…闹得尽人皆知。”
嫣然再也说不下去了,只低低哭了起来,明兰心里也为她难过,也劝
不出什么话来,只轻轻抚着嫣然手背,掏出一块新帕子来给她拭泪,过了
会儿,嫣然收了眼泪,吸了口气,重重顿了下头,展颜道:“瞧我,你们
家大好日子我却这般模样,叫妹妹笑话了!想来爹爹也不会坑了自己闺女,
姑娘家总是要嫁,我叫祖父也别东查西查了,横竖嫁过去便是。”
“可别介!”明兰本来一直静静听着,听到这句话忽惊了一声,低叫
起来:“你可不能稀里糊涂嫁了呀!女人这一辈子一般只能嫁一次,一次
只能嫁一个,你这会儿要是不长个心眼,回头悔都悔不出来!叫你祖父去
查,好好查,不好千万不能嫁!”
嫣然破涕为笑:“你这小丫头,怎么开口闭口嫁啊嫁的!敢情你也想
着要嫁人了!”
这点程度的打趣给明兰塞牙缝都不够,她面色都没变一丝,正色道:
“嫣然姐姐,我知道你不愿祖父母与你爹打擂台,可你也当想想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