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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群长老常常说,草木无情,可是他从来都不赞同这句话,他们蜂群本来就是依赖草木而成活,若草木真正无情,怎么会让他们予取予求?后来好像便是因为这样,与族群分歧越来越大,才终于被逐出族群了。
蜜九皱皱眉,突然想起末了被赶出蜂巢的时候,不知被谁照屁股上踢了一脚,骨碌碌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大圈,实在丢脸。
他那时也只是一只小蜂,即便有慧骨,将全部的法力逼出来也敌不过寒风吹一冬,就这么流浪在外,一定必死无疑。而正当他躲在枯叶底下瑟瑟发抖的时候,却遇上了倚微,被捏成球塞在袖笼里,施了昏睡咒法,就这么度过了第一个在蜂巢外的冬天。
他从不对倚微说感激,因为倚微会说他太恶心。倚微就是那样,嘴巴坏,但心地却是好的。听凡间有人这么说过:鸭子死在田埂上,剩得嘴壳硬。说的就是他了。自己受伤落难什么的也从来都死不肯说,当自己是有节气的硬骨头。做什么事情也是抵死不回头。
所以才落得眼下这么个狼狈的境况,却依然死不承认自己心里究竟有多彷徨。
这违逆不得的不甘心啊。
蜜九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大笨蛋。”
莲鲤斋的院中,那圆滚滚的雪人公子被风雪迷了眼,渐渐地辨不清轮廓。小俏儿房内的那盏油灯渐渐弱了,火光被门缝里挤进来的寒风吹得东倒西歪。
公子在睡梦中惊醒,略一挺背,就觉得肩上一个软软的东西径直向怀中滑进来。他急忙伸手揽住,好在没有将她碰醒,她靠在他怀里,呼吸均匀,嘴巴香甜地顺着。
总不能就这样睡一夜,她还要照顾阿楚,这样下去怎么能吃得消。
他将大氅整个儿披在她身上,又不放心地紧了紧,这才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房门自动打开,风雪瞬间灌进房间,带起他发梢与衣袂,怀中的人感觉到寒冷往大氅里缩了缩,嘤唔一声:“……怎么了……”
他低头柔声道:“没事,睡吧。”
她眼睫动了动,没有再回应,沉沉睡去。
他踏出门的瞬间,周身浮起淡淡的光,将肆虐的风雪阻隔在外。
他将小俏儿安置在自己的床上,小心地掖紧被角,分外疼惜似的摸摸她脸颊,而后起身,往后宅的池塘走去。
他需要水的浸润,尤其是那条鳞片丛生的手臂。日渐临近脱离这躯壳的时间,全身的不适感便越发地强烈。
也许是时候回季鸾湖一趟了,他惯用的天水扇还封在湖底,此时也该取出了。而且回京城的路上,少不得需要用到水涵珠。水涵珠是水贝母孕育出的精元,能凝聚周身水汽,季鸾湖里刚刚成形的小精怪们常常在上岸时采摘一两颗放在身上用以聚集水汽,滋润身体。此时若不是他因受天罚而肉身日渐崩坏,又何需用那珠子。
只是夕颜山远在千里之外,若他离开,莲鲤斋的结界必将减弱,虽有合欢锅精在,小俏儿身上亦有他给的佑鳞,可是他却无法让自己放心下来,总感觉好像只有自己在,才能保她无忧。究竟是为什么他要如此不安呢?
他沉在水底,眉头紧蹙。
小俏儿一早起来,还来不及反应自己怎么会在公子房里,被子一掀,便跑去看阿楚。可是阿楚并没有醒来,倒是先前的高热都褪去了,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冻伤药也起了作用,她脸上的不少水泡都已经消了水,只是还肿着。
小俏儿打了水来,细细替她擦洗了一下,然后又替她又涂上一遍冻伤药,阿楚这次没有再闹腾,只是眉头皱的紧。
“唉,你说你,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捉妖有什么要紧,难道大过你自己的性命去?捉不到就回你师父身边去嘛,大不了被他笑一回,回去好好再学两年,偷了他一身本事再出来不是一样?傻姑娘。”小俏儿一边替她捋直手指擦拭手心,一边忍不住地数落。虽然知道她也许听不到,可是仍然想要说。
阿楚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明艳艳的像朵喇叭花。虽然聒噪,又脾气大,嗓门大,可是心肠那么好,陪着她回家乡,保护她,逗她开心。在她心里阿楚一直是那个绑着道童髻英姿飒爽的姑娘,背着一柄威风凛凛的长剑。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阿楚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想起两人第一次相见时,阿楚将她当做妖怪,不由分说便将黄表纸做的符咒往她脑门上贴,神气十足,对了对了,她还垂涎小芦花来着,被戳中心事却还嘴硬,嘴巴撅得老高:“嘁,谁稀罕!”
回忆里阿楚笑盈盈的脸庞如繁花灿烂,可如今的她却一直在床上昏睡……
小俏儿将她的手放回被子底下,鼻头一酸,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窗外传来庆余睡意朦胧的牢骚:“这鬼天气,下雪下出瘾了还是怎的……到现在还不肯歇一歇……”
而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啪”,好像是他被人甩了个脖拐。果不其然,响声刚落便听得他抖擞精神哇哇大叫:“死华余!你打我干嘛!”
“少罗嗦,还不快去看看小俏儿房里的炭火炉!她房里有病人你忘了?”华余倒是越来越有样子。
小俏儿在房中听得清楚,赶忙将眼泪擦擦干净,起身去将炭炉子里的剩下的两三块快烧完的木炭搂了搂,又将炭灰掸到底下的铜斗里。
叩门声起,是庆余抱了木炭进来,肩头上落满雪花,耳朵冻得通红,身后大雪盈门,却还不满足似的依旧洋洋洒洒。
庆余将怀里的木炭放在地上,搓着耳朵埋怨:“这雪怎么一直下,这可是往年从来没有过的境况呢,正经算起来,瑞兴还不能算是真正的北方来着。”
“这几年的天气一直都古怪得很,先是大旱,后来南方又涝灾,瑞兴多下这一场半场的雪与之相比,也真算不上什么蹊跷事了。”小俏儿将两块稍大的木炭拿到门旁边,用小铲敲成小块,然后才丢进炉子里。木炭块头太大的话不好烧,若是受潮,更难点着了,庆余做事情就是这么不仔细,她也懒得再数落他什么,反正有华余甩他脖拐。
炭火很快又重新旺起来,房间里暖洋洋的,庆余蹲在炭炉旁边不想走,眼巴巴地瞅着小俏儿。小俏儿手边要做的差不多也都做完了,没什么要避嫌的,也就随他自便去。
不过华余可没小俏儿这么好心,拉开嗓门在外边吼:“庆余庆余!你死到哪儿去了!前面铺子里的炭火灭了!快来添柴!”
庆余想要装作没听见,老头似的伛偻身子,堵着耳朵专心致志烤火。小俏儿忍不住笑了,对他道:“华余比你大,也能算做你哥哥,你得听他话,学着多分担些事情。”
庆余扁着嘴站起身:“好了好了,我就去!”
“前面铺子里的鱼都娇贵,你烧炭火的时候可注意点,木炭记得敲成小块,烧的才旺。”小俏儿看他毛手毛脚的,忍不住又叮嘱他。
“知道了。”
小俏儿看着他往外走,右手里拿着火钳子想要再夹两块木炭丢进炉子,一个没留神,手背碰在烧的通红的炉子盖上,“刺啦”一声,一阵钻心的疼。
小俏儿下意识丢掉火钳子,抬起手来。却见手背上燎起一层皮,隐约可见血肉,疼痛难忍。
庆余没走两步,见状立刻又折回来:“怎么了怎么了?”
小俏儿将手背捂住,摇头道:“没事,在炉子上碰了一下。”
庆余将信将疑地走了,小俏儿这才倒吸了一口冷气,转身去小药匣里找烫伤药。可翻来覆去,只找到一瓶早没了药效的药膏,揭开封口,什么药味都没有,大概涂了也没什么用。忽然想起以前自己手上燎起火泡,阿娘都是给她涂麻油的,她便将剩下的木炭先收拾停当,然后去了厨房找麻油。
在暖和屋子里待久了,一出门便打了个寒颤,雪花灌进领子里,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昨天堆好的雪人已经完全看不出样子,变成一个高耸的雪堆。小俏儿走过去,凭着昨天的印象,在大约是雪人脸孔的地方拂了拂,那一双深蓝的琉璃珠眼睛便重新露了出来。
小俏儿望着那双眼睛,粲然一笑。
在厨房里找到麻油涂在手上,轻轻地揉了揉,看看天色,便开始做起早饭。
清晨,苋苋离开沉睡的倚微,走出房门来,悄无声息地自缩在门口瞌睡的蜜九身前走过,一直走出了桃花醉。
后半段的店铺因为下雪的缘故几乎都歇业了,只有前半段的一些商铺还寥落地开着,整条前街都显得意兴阑珊的样子。
苋苋踏着厚厚的积雪向前走,朴素的衣着混在匆匆的行人中很不起眼,她走到前日买蜜饯的小店铺门前,店铺没有开张,她略有些失望:“本想再买些的啊……那只馋嘴的蜜蜂有够能吃。”
略站了一站,她终于还是继续向前走去,却走过了去后面巷街的路口,反倒是向城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城门底下的雪地总是最早被破坏掉的,早起的人们虽然稀稀落落的,但拉着各种车马来来往往,地上也早已满是车辙,苋苋皱了皱眉。
她一路走到城门洞里,城门洞很深,没有多少积雪,她跺了跺脚,将毡靴上的雪抖掉,左右看了看,门洞里空无一人,她才蹲下来,一手按在地上,指尖迸射/出点点淡粉色的光芒。
“果然,她没有死。”苋苋眉间的一点菱花痣若隐若现。
忽然不远处有辆牛车驶来,她便立刻起身,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地向回走。走至前街与后巷的路口,她略迟疑了一下,拐进后巷里去。
不知为何,那仙人设下的结界今日看起来弱了不少,可她并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站在原地,暗自思忖。
此时,庆余被华余打发出来清扫堵门的积雪,苋苋眼前一亮,冲着庆余清亮亮地叫道:“那位小兄弟。”
庆余疑惑地抬起头来,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漂亮的姑娘正望着自己笑,挠了挠头,指着自己鼻尖:“姑娘是在叫我?”
“正是。”
庆余诚惶诚恐地笑:“姑娘有什么事?”
“我想问一问,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位叫做白小俏的姑娘?”苋苋怯怯地笑,绞着手指,好像很是不安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我打算写个蜜九的番外,写一写这个小笨蛋是怎么遇上倚微的。
53
53、番外 蜜九 。。。
阳春三月天,蜂涌而出花间忙。
蜂巢里的大长老今日下了令的,谁采不够一整格的蜜,就不许吃晚饭。这命令端的苛刻,众蜂子均不满腹诽,一时间蜂群中窃窃嘈嘈,非议四起。
大长老阴鸷地四下扫眼,头顶两根鞭须绞在一起顺甩,“叭”的一声响,一众小蜂均吓得噤了声。
大长老十分满意自己的威严如此,挺了挺大肚子,迈着四方步回蜂巢去了。
为了晚饭,每只出来采蜜的蜂子都显得格外卖力,哦不,有一只除外。
蜜九垂头丧气地扑棱着翅膀,黑油油的脊背也看着没有一点生气。
昨天他就被大长老训斥了一番,前天也是,大前天也是,大大前天——唉,不必说了,每日一训,什么“不思进取”、“好吃懒做”、“最会做的事情便是拖族群的后腿”……唾沫星子淹得他睁不开眼。
其实他没有那么十恶不赦,他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了,自问勤勉敬业,但是采蜜这回事,他真的不擅长。
可是这又怎么能怪他。
蜜蜂是择强而崇的族群,从小他就因为体弱而不被看好,即便是生在王室巢穴里,却还是被扔在蜂巢最外围喂养。说起喂养,那怎么能算得上是喂养?他就像是族群里的乞儿,讨要着过活。所以他自小生得便比一般蜂子瘦弱,虽继承了王室蜂群的体格,却羸弱不堪风吹。
好像所有的蜜蜂都是热血而精力丰沛的,只有他被抛弃在那种情愫之外,他从小就追不上大家的步子,采蜜也慢,酿蜜也慢,常常被呼来喝去,谁不高兴了都能踢一脚。
无人教授他采蜜酿造技艺,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偷偷学来,因为不得要领,所以常常做错。但是为了能融入族群,他只能这样磕磕绊绊地学习。
大长老早背地里威胁过多次要把他丢出族群去,可到底还是吝惜他这半份劳力,迟迟没有下决定。所以每每只是训斥得他睁不开眼,威胁也只是威胁,没有真的出手。
但是他知道,这样的境况维持不了多久,等严冬一到,存储的蜂蜜万一不足,那么为了能让自己多分一杯羹,那些蜜蜂们是一定会把他赶出去的。
蜜九叹一口气,扑棱着翅膀,努力追上前面的蜂群。蜂群里有几个是惯常爱欺负他的,此次见他追上来,便偷偷用翅膀甩出两个气流的涡旋,直直向他甩过去。
蜜九不察,差点被那涡旋打折了翅膀,在空中连栽几个跟头,惹得蜂群哄然大笑。他怒不敢言,又羞赧难抑,索性扭了头,离开蜂群,自己去找花丛。
离了那些冷嘲热讽,他倒也落得耳根清净,专心致志地四下寻找起花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