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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公公心下大悦,面上却仍端着,不过尖细的嗓子已和气了许多,又将手里拂尘一甩,近前两步道:“许公子客气了。”
许明漻将他迎至上座,又吩咐华余二人奉上新茶,寒暄道:“近日微恙,未能外出相迎,怠慢公公了。”
“不妨不妨。”
坐得近了,许明漻得以细细打量黄公公,方才他自进门起,便察觉到前厅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好似松香味,仔细分辨时却又感觉不出了。
而黄公公的脸色相比于上次,显得更加白。细看下,他面上敷了一层细白的粉,也许脸孔是因为粉饰的缘故才如此,但是仍旧能看得出,他的脸色好像有一丝连粉都掩盖不住的青灰。
不知怎的,这个人好像没有一丝人气,比苋苋还要像个鬼傀儡。
许明漻心下疑惑,之前将将回京时,那小小的宫人便传唤他入宫,被他以“形容不整,恐渎圣恩”的借口回绝掉,便再无皇命,如今这老宫人又来,到底这皇宫里与他有何牵系?
“不知公公此次造访,是为何事?”他拱手道。
视线所及之处的一切事物却突然模糊了棱角,仿佛平白冒出大片的雾气擦掉了所有的界线。几乎同时,他头疼欲裂,眩晕异常,急忙撑在椅手上才勉强稳住。
黄公公翘着兰花指从茶盘中端出一盏新茶,女气的嗓音似笑非笑:“许公子,多日不见,怎的这般光景?似乎,精神不大好?”
尖细的声音此时一出,竟好似在许明漻脑中炸开一般,胸中血气翻腾,锁骨处几近被撕裂般的疼痛。他终于忍不住,痛得俯身捂住肩头。
华余见状,慌得将茶盘往桌上一丢便去公子。茶盘里剩下的一只茶碗没有放稳,从茶盘里滑了出来,茶水洒了一桌,白瓷的盖子掉下来,摔得粉碎。
“啊呀呀,许公子,怎的如此不好?可曾叫大夫诊治过?是什么病症?”黄公公呷一口茶水,不紧不慢地道,好似对于许明漻的境况并不意外。
许明漻推开华余,强忍疼痛,语气里有些许的不耐:“有劳公公费心。”
黄公公眉峰一动,笑道:“既许公子不愿详谈,杂家也不做那多事之人,只问咱这应做的分内之事便是。”
“公公请讲。”
“此事说来,许公子莫要怪杂家迂了,还是之前跟许公子提过的……”
“什么?”本就因为身体不好而烦躁的许明漻,这会儿耐心被这慢悠悠的老太监一点点磨掉了,语气愈发地不耐烦。
“之前跟许公子您提过的,关于绀青锦鲤的事情——”
许明漻打断黄公公道:“黄公公,许某已说过,绀青锦鲤十分罕有,非我心愿即得。”
“许公子误会了,此次虽是为绀青而来,却并非是向许公子索求这锦鲤。”黄公公对于许明漻略显无礼的态度并没放在眼里,反而笑眯眯地又呷了一口茶,“梅妃娘娘前段时间常常觉得胸口发闷,太医多次诊治均不见好转,后有神灵托梦于她,说是需得取绀青锦鲤双目,炼制成珠服下方可祛症。人人都道从未见过这绀青色的锦鲤,看起来倒是最难办的一件事了。可绀青虽是稀罕物没错,但是谁叫皇宫里最高的那个人拥有这天下呢,你说这天下能有什么东西是皇上得不到的呢?”
许明漻一怔。
黄公公慢吞吞地继续说道:“梅妃娘娘是如今最得宠的一位贵妃,皇上恨不能将天上的星辰一颗颗摘下来赠予她,至于小小一尾锦鲤自不在话下。是以自上月起,各地广张皇榜,若有能进献绀青锦鲤或绀青鱼目者,重赏之。许公子,您料如何?重赏之下,还真就有人献了这绀青锦鲤来。”
许明漻淡淡道:“既然娘娘已得了那锦鲤,与许某更加无甚干系了,那么不知公公此次前来,究竟所为何事?总不见得特特前来告知娘娘得了宝贝锦鲤吧?”
“自然不是。说起来,与皇家常有往来的便只有您打理的那一间鱼铺子,许公子您博学多识,对各类鱼了若指掌,那么对于绀青,想来也必定有些见地,娘娘考量及此,便打发了老奴来请许公子前去赏一赏,一辨真假,毕竟娘娘也仅仅是于睡梦中得以窥见锦鲤一斑。”
“真假?皇家威严,哪有人敢用这伎俩欺瞒圣上?怕是要活得不耐烦了!”
“是呀是呀,皇家威严,”黄公公突然笑起来,尖细古怪的嗓音使得许明漻脑中又是一阵刺痛,“许公子,您也知道皇家威严不容侵犯,而且上次,娘娘差了小木子来请您,都没请动,实在好大的架子呢。”
许明漻却不惧他:“黄公公,我许明漻不过一介俗商,没道理也没资格得梅妃娘娘抬爱,许明漻在此叩谢皇恩,还请公公回去复命,不必再为此费心劳累了。”
黄公公被拂了面子却仍不气恼,只管用肥白的手指把玩手中茶盏,笑嘻嘻地半晌没有做声。
这老东西到底有什么古怪?一再传他去宫中,又说起他原身绀青,实在让人怀疑宫中那位梅妃娘娘的身份——那人必不是寻常妇人。他此刻若非拖着这副残破的躯壳,早就前去一探究竟了,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力气,定能叫她现出真身来。
许明漻心下郁郁不顺,气息浮躁,不愿再与他多费口舌,抬手招来庆余,道:“送客吧。墙上这幅鱼跃龙门,摘下来装帧好了给黄公公送到车上去。”
“不忙不忙。”黄公公开口道,“杂家还未劝动许公子,是万不敢回去复命的。”
“公公不必多费口舌了。”许明漻干脆起身。
黄公公哼声,低低道:“还真是油盐不进的混小子。好吧,既如此,杂家便只剩最后一句话要讲了,这话儿是娘娘让杂家捎给您的,您听了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许明漻停下来,扶住椅背。
“彼时山中,曾忆梅下故人否?”话音一落,黄公公便搁下茶盏,将放在一旁的拂尘拎起,洒洒附肘,向外踱步而去。
许明漻愣在原地。
彼时山中,梅下故人。
全身上下无不在叫嚣着疲乏与疼痛,可他已经顾不得这些。梅下故人,梅下故人……他脑中不断回响着这句话,视线却渐渐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幻化成整片整片绯红的云霞,好像再向前踏近一步就会跌进软绵绵的梦里去。
“来年再会时,便还在这梅树下吧!”这是谁的声音?清泠泠的,像冰凌粉身碎骨时的轻响。
层层叠叠薄烟似的绯色云霞间有乌发窈窕的身影轻巧地一掠而过。
许明漻猛的抬起头,看向黄公公。
黄公公正指示庆余将墙上的画取下,命他仔细拂去落尘,小心收好,好像并未留意许明漻的变化。
许明漻蹙眉,冷冷出声:“公公,您可以跟娘娘圆满复命了,我随您去。”
茫茫夜色中,雪原被染成淡淡的苍紫色,折映出清冷的光。除了风的呼号,这辽阔的大地上再无声响。沉寂的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突然,有黑影疾驰而过。
那是一只有着华美皮毛的动物,目光似电,脚掌稳稳地抓住冻硬了的雪地。它的背上伏着一个纤瘦的女子,风将她凌乱的发一点点理顺,在脑后飞扬成墨色的云。
白小俏紧紧抓住原和浓密的被毛,伏在他光滑而温暖的脊背上,耳畔只剩下风的号哭。即使将脸埋进身下这动物柔软的皮毛里,眼窝仍旧被无孔不入的风吹得生疼。
泪水却好像被冻住了,一滴也流不出。
她明明一直是很爱哭的。
笨蛋,胆小鬼,眼泪囊子。这些都是他曾经给她的称呼。
这些甜蜜蜜的称呼,却往往伴着虚张声势的凶恶。他从以前就是凶巴巴的,不说话的时候几乎能将周遭的空气凝结成冰。
可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好像树冠间漏下的斑斑日光,灿烂温柔得不像话。
那时,那时,那时,比两百年更久的时光里,他们明明有那么多的回忆。
他怎么能允许她忘记呢?
一定要快些见到他,好当面问一问他:绀青,你怎么舍得?
作者有话要说:别问我为啥消失这么久。。。因为我也不知道为啥。。。。
76
76、惑 。。。
巍然的皇宫更像一座城池,肃穆的,独立的,与外界泾渭分明。宫墙如同没有尽头的红色缎带,将这座城中之城牢牢地捆成死结。
大殿威严,檐角上盘旋着缠绵不舍的风,呜呜悲泣,呼唤着秋日最后的温存。
许明漻低着头,视线里是两个宫人疾走的黑靴以及暗色的宫装,宫人都笼着手,脚步碎且快,他如今这般境况,要跟上去稍微有些吃力,但他一身青色长衫,没有披氅,身形仍旧是笔直的,除了略显苍白的脸颊,看上去还是风度如昨。
他抬头向宫墙外望,方才就在视线内的大殿好像没有近一分一毫,但是……
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死死盯住那高高翘起的檐角。檐角上缱绻的风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鸟。
那只鸟有着宝石一般的翠色羽毛,长吻细足,双目之中映出火一样的朝阳。它那么骄傲地昂着头,朱红的双足踏在残雪之上,突然它向着许明漻灼灼地望了一眼,猛然张开双翅。
许明漻觉得自己几乎被那鸟儿的双目魇住了。
“许公子,请您务必快一些,咱们可不能误了时辰呀。”两名宫人已走出很长一段距离,回首见许明漻没有跟上来,便不由出声催促。
宫人话音声起的瞬间,鸟儿便即刻化为幻影,好似一团淡青色的薄雾,渐渐消散于熹微的日光之中。
许明漻有种从梦中惊醒了一样的悸然,匆匆应了一声,抬脚向前继续走,但出乎意料的是,这副行将就木的躯壳竟焕发出了一点活力似的,满身的疲惫与疼痛亦减轻了不少。
那鸟儿是什么?
这疑问在他心头盘踞住了,他抬头再次向那檐角上望去,却已然空无一物。
素闻皇帝盛宠梅妃,在这深宫之中许她一所与家乡住所一模一样的别院。如今得见,确是美不胜收。
小桥流水,青瓦白墙。若不是房檐上还有残雪,倒像是春意盎然的江南。都说这梅妃娘娘是仙子一般的人,草木闻之展颜,春意留恋不愿远走。
只是这梅妃来历蹊跷,宫中只道她是皇上南巡时遇上的奇女子,其他再无可说之事,谜团重重。
原本这样的人,又身在后宫,肯定会惹上各种风言风语,可是这梅妃却一路顺风顺水,深得圣上欢心。
先前带许明漻来的两名宫人令他在院门前等候,向内通报一声便离开了,算是将他交接给这别院里的人了吧?
许明漻不动声色,站在原地将园中景仔细打量了一番。不多时换了一个大概十三四岁的小宫人跟着他,不言不语。
绿杨柳,翠波湖,却不过是些障眼法。
他抬了抬有些僵硬的手臂,一时没注意,动作大了些,扯得锁骨处一阵疼痛。
“娘娘午后正小憩,你且候着,急什么?”小宫人以为他是不耐烦,颇傲慢地哼了一声。
无止尽的疼痛本就让许明漻控制不住地有些暴躁,又听这宫人多话,他眉峰便略带着些不满地一挑,正撞上小太监的目光。
那小太监竟被吓得一怵,但还端着些架子,退了两步便转身快步回花厅里去。
片刻后花厅中便窃窃声起,嘤嘤嗡嗡,苍蝇一般。
许明漻有些等不住,亦懒得被那些宫人当做嚼舌根的对象,便追过去,打算硬闯。反正这所谓的娘娘本也不是寻常人,他没耐心陪她温习这宫中礼数。
“谁在外面嚼舌头?还有没有规矩了?”行至花厅门外,一柔媚女声飘飘而来,听来极慵懒,但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意思,先前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林子,让你带的那位公子呢?可曾带到?”
“回娘娘的话,那许公子且候着呢。”
“还不快去请来?还愣着作甚?”柔柔的女声立刻冷了。
“不必了,我就在这儿。”许明漻大步跨进厅中。
此人竟如此冒昧无礼,被叫做小林子的宫人瞪起眼睛,狗仗人势:“大胆!见了娘娘竟不下跪?”
“狗奴才,本宫请来的贵客哪里由得你呵斥?滚出去!还有你们,一并退下!”
一众宫人默声退出花厅,只留榻上一人。
梅妃娘娘半卧琉璃榻,锦衣华服,裹住蜂腰的绯色轻缎似流水一般,倾落至塌下琉璃脚凳处,如若彤云;一只柔白的素手扶着鸦云鬓,眉间一朵梅瓣似的花黄,目似微醺,神态慵懒到极致。
“许……明漻……”含着笑意的嘴角轻轻吐出他的名字,而后纤细的手指在面前果盘中拈起一颗玛瑙般的蜜饯樱桃,送至唇边,“做凡人做上瘾了么?”
青衣男子长身而立,面色冷然。
梅妃将樱桃含进嘴里,右边脸颊鼓出一个小包,为美人面平添几分调皮。然后她坐直了身子,双手按在榻上,神态似乎立刻变成了小女孩:“又冷脸,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你认得我?”
“你说呢?绀青公子。”梅妃笑容无邪,一双火玛瑙一般的眸子却一点点地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