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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天刚蒙蒙亮,他突然觉得胃部抽痛。他把自己蜷成一团,双手死死抵住胃部,突然觉得胸口一窒,喉咙一热,一股鲜血喷了出来。墨池意识模糊,没有为自己担心,只是突然觉得很累,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现在,墨池打量四周的环境。这里是医院,而且是医院的走廊。光线昏暗,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尘埃。现在是黄昏,而不是清晨。
墨池一惊!思存是下午的飞机!费尽心思,他还是错过了送她!墨池只觉内脏都被揉成了一团,呼吸都感到痛楚!他剧烈地咳嗽,却紧咬着牙关。他闭着眼睛,不想睁开。再次失去思存的世界,让他看都不愿意再看一眼。饶是这样,他眼前依旧尽兴乱冒。突然,一只柔软清凉的小手抚上他的额头。墨池全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思存正温柔地看着他。
“你哪里不舒服?”思存轻声说。
墨池明显地愣住了,他的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他的心中涌起滔天的喜浪,几乎把他打翻。他定定地看着思存,突然,墨池做出了一个让思存目瞪口呆的动作,他突然拉起被子把自己整个蒙住,雪白的被子剧烈地颤抖着。
思存不知所措地看着反应过激的墨池,她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哪怕是在他们最如胶似漆的时候,他也总是表现得淡淡的,把最浓的深情敛藏在眼眸中,表现在对她无微不至的呵护下。他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
“墨池——”她轻声唤他。他的手上还在输液,她不敢碰他。
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平复下来。思存小心地揭开被子,帮他掖在脖颈下。
墨池的脸色苍白,呼吸有些急促,双目紧闭。他一动也不动,全然不理会思存的呼唤,他换上了另一幅面具,宛若一座冰山。然而他是一座正在融化的冰山,眼角隐约有些水汽。这丝水汽让他的硬朗的脸变得和起来。
思存的表情也不自觉的变得柔和。她拨了拨他额前的几缕乱发,露出宽阔的前额。她才不相信他是冰山呢,这张脸的主人一贯对她极尽柔情,她活了二十六岁,对爱情的全部体验都是他给的。
她的心中充满柔情,嘴上却鬼使神差地说,“我让克鲁斯帮我改签了机票,等你好一些,我再回美国去。”
墨池仍然不肯睁开眼睛。他喉咙剧烈地滑动一下。轻轻地,点了下头。
一时无话。思存不想让气氛太沉闷,没话找话,“要不要给婧然和温市长打个电话——现在,是温部长?”
墨池摇头,“不用。”六年没有回家,他不能让父母和妹妹看他到他现在这幅样子。
思存有些哽咽,“病房都住满了,只能让你住走廊,正在想办法找病房。”
墨池沙哑地说,“这里挺好。”这些年,他阁楼地下室农民房都住过,对住在什么地方已经没有要求。
思存试了试他的温度,还是热得烫手。她忍不住教训他,“这么多年,身体不见好不说,还弄出这么一堆新毛病。你是怎么照顾你自己的?”
墨池睁眼,挑眉毛,忍不住争辩,“我怎么没照顾自己?我现在行走自如,还学会了做饭。”
“学会做饭还把自己照顾成胃出血?”思存仰着脖子,提高了声调。这一争吵,刚才的尴尬荡然无存。
墨池叹了口气,他也不愿自己这幅样子让思存操心啊。“这是意外……”
“我才回来三天,你就意外了两次。我不在的时候意外多少次?”她的脸蛋红红的,一副很有理的样子,就像以前和他斗嘴时一样。
墨池眯着眼睛笑了,“你要是不放心,就留下来别走了。”墨池的神情颇有些促狭的味道,好像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里。
“啊?”思存愣了。她的眼睛瞪得很大,嘴唇嘟着,没想到墨池如此直白的提出要求。
墨池见她愣怔着,也不难为她,问道,“你饿了没?是不是还没有吃饭?”以前,每次他急病入院,她都跟着吃不下饭,没几天就把自己折腾得比他还憔悴。
果然,思存说,“我不饿。”她早上只吃了一碗粥,一直忙碌到现在,担惊受怕,已经忘了饥饿。
“不行。”墨池板起了脸,“三餐一定要有规律,到了时间,不饿也得吃。不然会把胃饿坏。”
思存突然不合时宜地笑出声。这个刚刚胃出血被抢救回来的人告诉她如何养胃,实在是没有说服力。
墨池自知理亏,黑着脸补了一句,“我就是证明。”
思存不由自主地伸手摸摸他发烫的额头,不忍让他担心,说道,“好,我去吃东西。”
她先去了住院部主任办公室,再次要求安排病房。主任一筹莫展地说,“今天真的没有床位了,但凡有一个,我也会安排给你。这样吧,明早有一个老干部出院,他一走,我就把病房安排给你。”他翻了翻病历记录,“那个病人上午10点查完房没事就可以走了,11点左右能办完出院手续。”
思存谢了主任,从医院门口买了个面包,几口吃掉。墨池还在禁食禁水的阶段。她转了一圈,两手空空回到走廊。
晚饭时间也是住院部最喧闹的时候,探视的人流往来,更有人大声喧闹。思存赶紧跑到墨池的床前,他闭着眼睛,似乎忍受着疼痛,孤零零的躺在那里,思存赶紧奔到他的身边。
墨池立刻睁开眼睛,“吃了没?”
思存赶紧点头,“吃了。你感觉怎么样?痛不痛?”
墨池蹙起眉毛,淡淡地摇了摇头。
思存说,“你就硬撑吧,疼得脸都白了。看你下次再不爱惜自己。”
这种感觉对了,这是他们最舒服的相处方式,用斗嘴的方式把心里的关切毫不掩盖地表现出来。墨池微微笑着服软,“好,我下次一定注意。”
思存得了理,也软了下来,“你睡一会吧。今天还不能进食,明天早上醒了,就能吃东西了。上午有人出院,就能给你调到病房。”
“那你怎么办?”墨池多想再象以前一样,给她挪出半个病床,和她挤在一起,生病也没那么难受了。可是,他现在和思存不再是那种亲密的关系。他不敢。
思存说,“我就在这陪你。”她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小板凳,是值班主任借给她的。她坐在他的身旁,一直守着他,直到他睡着了,她才趴在病床边,眯了过去。
62
墨池从来没有象现在一样希望自己的身体好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思存每日守在他的身边,殷殷照顾,尤其是搬到单人病房以后,门一关,世界就是他们两个的。单间病房里还有一张行军床,虽然条件艰苦一点,思存夜里也能睡个囫囵觉了。她去洗手间换上睡衣,然后蜷着身子睡在病房的另一端。因为思存在,墨池舍不得睡,贪婪地倾听她浅浅的呼吸。
他能进一些流食了,但是发烧不退,完全没有食欲。医院的订餐油腻大,思存又没有地方可以做饭,只好买来成袋的藕粉,冲成糊喂给墨池吃。墨池倒是很配合,皱着眉毛吞下淡而无味,宛若浆糊的东西。三天后,墨池拒绝进食了,因为他发现,他的身体正在以无法抗拒的速度复原。每次医生为他做完检查,都会笑眯眯地说,恢复得不错,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墨池非但不高兴,反而有一种惶恐的感觉腾地升了起来。思存一早就说了,等他出院,她就要回美国去。医生刚说完他恢复得好,思存就打开了行李箱,把厚风衣塞了进去。柜子上只留了她的洗漱用具。昨天她还出门了一个小时,墨池心惊肉跳地认为她是去预定机票。
他的心咚咚乱跳,迅速盘算,怎样才能不动声色地把思存留住。他太思念她了,再承受一次分别的痛苦,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撑下去。病好了赖在医院是不可能的,现在每天都有病人家属虎视耽耽地打听他啥时候出院。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病情恶化,坚决不出院。思存不会在他病中离开,她一定会留下来。想到这里,墨池象个孩子一样兴奋起来。
于是,思存再喂他吃藕粉的时候,他紧紧闭上了嘴巴。思存把藕粉放在一边,低下头,温柔地问他,“是不是太淡了?我去买点白糖放进去给你调味吧。”
墨池摇头,“不行,藕粉吃得我太恶心了。”
思存看着那碗浆糊一样的东西,同情地点头,“那你想吃什么?我去想办法给你煮点粥喝。”
墨池有气无力地说,“我想吃饭,吃水果。”
思存跑去问医生。医生说,墨池的胃出血已经控制住,原则上可以逐步恢复饮食。吃饭的话,如果注意细嚼慢咽和少吃多餐,就没有问题。还有就是注意饮食清淡。思存向墨池转述医生的话。墨池说,“知道了。今天开始每餐订两份饭,然后你帮我买些水果吧。苹果橘子都行。”
医院可以为病人和陪床的家属订饭。思存要了一荤一素——素的给墨池,思存谨遵医嘱,他要吃得清淡。还没到午饭时间,墨池催着思存去买水果,说他很想吃。思存去了,前脚刚走,护士就推着送餐车进来了。等她放下两盒饭菜,转身出去,墨池立刻拿起荤的那盒,香辣排骨,瞅准房间没人,抓起筷子狼吞虎咽地猛吃。只用了两分钟,他就把一大盒油腻的排骨和生硬的米饭扒进肚里,把吃剩的骨头偷偷扔进垃圾筒。
过了一会,思存拎了一袋水果回来。墨池赶紧说,“饭刚送来,你趁热吃吧。”他吃的神清气爽,虽然穿着病号服半靠在床上,也让人觉得玉树临风,潇洒飘逸。
思存打开饭盒一看,白米饭上几片清淡的菜叶子。“这是你的,我的那份呢?”
墨池装糊涂,“什么你的我的,我拿起一份就吃了。”
“什么?”思存大惊。“那份是肉的,你怎么能吃肉呢?”
墨池的表情很委屈,“喝了这么多天流食,我很想吃肉啊。”
思存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墨池两手一摊,还咂咂嘴,“我已经吃完了。”
“你!”思存气得脸都红了,不安地放下饭盒,“我得找医生去,你的身体还很脆弱,吃了那么多肉。。。。。。” “回来!”墨池拉住她,笑意盈盈,“你想让我因为贪嘴被医生骂吗?不会有事的,就算有事,这里是医院,也不要紧。”话刚说完,胃里抽痛了一下。墨池的脸色一白,笑意却更深了。
言之有理。思存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都当了总经理居然还馋得偷肉吃。”
一边说,思存也一边乐了。物质不甚丰富的年代里,墨池的嘴巴都很挑剔,他吃鱼只吃鱼头附近最鲜嫩的肉,吃虾一定要是活的才行,最不爱吃油腻腻的红烧肉。现在居然为了吃几块肉和她打马虎眼,看来这几天的藕粉真是把他给吃怕了。
饭后照例要输液。护士问思存病人的饮食情况的时候,墨池拼命向她眨眼。思存心一软,只得说,“今天开始吃固体食物了。”护士说,“逐步恢复饮食,恢复的不错。不要吃酸、辣、硬,不易消化的食物。”
墨池和思存一起拼命点头。护士走后,墨池说,“以前是我陪你干坏事,现在是你陪我干坏事了。”
思存竖着眉毛瞪他,“谁陪你干坏事了。今天是我监督不力,以后吃饭的时间我绝不会出去了。”
午后阳光正好,墨池提议,“躺了这几天,骨头都僵了。我们出去散散步吧。”
思存想到他刚吃了那么多肉,出去溜溜对消化好,点头答应。墨池的假肢一直立在床头,旁边还有一副拐杖,是思存跟护士借的,方便墨池在病房小范围地活动。墨池慢吞吞地解开病人服的扣子,对思存说,“你回避一下,我换衣服。”他们曾经是4年的夫妻,墨池换衣服本不必避讳思存,但是不这样说一声,又好像是冒犯。
思存看了看墨池,他把西装、衬衫整齐地放在床边,也在看着她。思存默默地出去,墨池穿上假肢,换好衣服,坐在床上等了片刻,思存还没有进来。
他走到门口,拉开门,思存并没在楼道里。她去哪了呢?墨池正在疑惑,思存出现在楼梯拐角,手里还抱着一个很大的纸盒子。
她来到他的身边,大口地喘息,额头有汗。她举起那个纸盒子,说话有点上气不接下气,“风衣,我刚从楼下的商场买的,试试合身不。”
“你去买风衣?刚才?”墨池惊了。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一声不响地跑出去,他心里还难过了一下,却没想到,她竟然去为他买御寒的衣服。
思存把他扶回病房,从盒子里拿出一件纯黑的双排扣羊毛风衣,“现在虽然是春天了,但北京天气不比深圳,你既然要出去,就必须穿暖和点。”
墨池乖乖地伸开双臂,任由思存把风衣套在他的身上。中等长度的风衣,下摆刚好到他的膝盖上面。思存从上到下帮他系好每一颗扣子。穿好了,她打量墨池,满意地说,“我就知道你得买大号,你虽然瘦,但是很高,撑衣服。”然后,她又帮他紧紧衣领,“好了,可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