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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飞送洛儿回家,背上趴着已经睡着的赵谌,两人心情一样沉重,并无一人出言说话。回到家中,岳云等不得,便早早睡了,两人将赵谌安置好,一齐到后院的花园里散心。默默地坐在花圃旁的台阶上,岳飞用力地拥住洛儿,良久,喉头哽咽道:“洛儿,我真怕,怕官家像你说的那样,并不是中兴之主。”洛儿亦紧紧回抱住他,用着坚定不容更改的语调告诉他:“五郎,我要你和我一样相信,只要有你在,就什么都不怕。你相信我。”
仰目望着他,英挺俊朗的眉眼略微憔悴,眼底也多了一抹重重的担忧,认真的注视着他,一字一句道:“真的,你要比旁人都相信自己有能力做一个中兴名将,就像我一样相信,不,你要比我更相信。”岳飞亦看着她,犹疑、困惑,最终变得明朗,坚决道:“好,我信。”洛儿见他郑重回答,便欢喜的笑了,埋首在他肩窝,这一刻,就算有再多不快,也会觉得格外安心。
岳飞看着她的容颜,从袖中取出一支竹笛,放在唇边,轻轻吹起来。清韵初起,曲调宛转跳脱,犹如明媚的春光里两人携手同游,令人心怀惬意无比,随着曲调渐行,一曲《上阳春》却生生转成了大漠孤烟,带起朔漠黄沙的苍茫,长河滔天的豪迈,笛音越拔越高,飞扬处似游侠纵横,仗剑江湖;激昂处如将军百战,驰马沙场。
一曲吹完,岳飞自己苦笑一声,叹道:“本想吹一曲明快的调子哄你开心,不想却成了苍凉肃杀之曲。”洛儿忆起上月他梦中犹拟迁都之辞章,为宗泽连上二十四封奏疏却无回应鸣不平,最终被她劝回,不由得微微笑了笑,说道:“梦里都忘困窘途,纵横草疏论迁都,不知尽挽银河水,洗得平生习气无?”岳飞温柔含笑注视着她,吻一吻她的脸颊,道:“知我者,洛儿也。”
洛儿故作惆怅,叹气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没法子的事情,谁叫某人就是这样的性子呢,我啊,还是认了罢!”她虽是如此说,却连眼中都透出满足地笑意。岳飞同样十分满足,叹道:“想我岳飞,遇到洛儿,定是三生有幸。”洛儿却摇摇头,手指点着他的胸口道:“是你上辈子欠我呢,所以今生要还的。”她歪一歪头,想一想又说道:“你可要对我好,是永远对我好。”
岳飞含了宠溺的笑,点头道:“好。”
洛儿又想一想,道:“还有,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都要做到。”似乎又觉得还不够,便边想边掰着手指数道:“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心;不许骗我、骂我;别人欺负我时,你要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帮我;开心时,你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时,你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你也要见到我,不许梦别的女人。”
她每说一句,岳飞便含笑答一句好,并无半分迟疑,最后,见洛儿停住不说,便含笑问道:“还有么?”洛儿摇头道:“暂时没有了,等我什么时候想起来再加上,啊,还有一句,以任何形式任何借口凶洛儿都视为耍流氓。”最后一句话弄得岳飞啼笑皆非。
71。…第69章 喜讯
时光悠悠如水,宗泽死后,朝廷按惯例追赠官爵、谥号,却并无出兵的动作,反而是将再一次伏阙上书的欧阳澈与陈东在临安西市斩首,冷了大多数抗金志士的心。
由于新任的东京留守杜充残酷好杀,不敢同金兵交手,且不信任宗泽招募的一些流寇部队,时时提防,好在岳飞是隶属留守司的将领,杜充还算重用。宗泽在世时的十多万大军中有些人不满杜充,私自逃窜了好些,更严重的是有一些人再次成为流寇盗匪,岳飞每每提起来都痛心不已,洛儿百般安慰却不能解他愁怀。而他自己,但凡听闻岳母的消息,必要亲自打探一番,亦有无暇分身之时,便派手下同乡的人去察看,却往往是一无所获。
值得一提的是赵谌立志习武,也当真锲而不舍,矢志不移,岳飞亦喜他坚定不移的秉性,时常授他武艺,赵谌对他的称呼也由“岳叔叔”转为“师父”,一提起他师父来两眼放光的崇拜,洛儿自然是看在眼中喜在心头。最不省心的是岳云,岳飞认为他疏于读书,并不教他武艺,要好生磨一磨他跳脱好动的性子,岳云自是不满,天天跟洛儿说他爹爹怎样怎样,洛儿听了,亦是一通思想教育,直说得岳云哑口无言,再找不出词来辩驳。反倒是赵谌,向岳云的紧,私下里将岳飞教他的本事转过头来便一样不落的教给岳云。
然而有一个问题,他也有学得不对的地方,再教岳云,画虎不成反类犬,岳飞是不肯教儿子的,洛儿思来想去好几天,用一盘棋赢了一通和尚的一个允诺,送了一个好徒弟给他,却不叫岳飞知道,弄得一通数落她说:“别闹的最后连孩儿他爹都不知道自己儿子有多大本事!”洛儿笑嘻嘻地不肯答。
令人惊讶的是,虞允文在汴京安下家来,并且收留了许多在战乱中失去父母的孤儿,教他们读书认字,洛儿亦是古道热肠的性子,听说后便常过去瞧瞧孩子们,顺便带着赵谌与岳云,也为他们寻找玩伴。一来二去,与虞允文渐渐熟络起来,这位白马书生与她年纪相当,见识却当真非同寻常,虽然此人在历史上名声是响当当的好,可现在却仍旧是白身,她终于忍不住有一天提道:“大丈夫自要以国家为重,允文兄如此才识,何以甘愿在这茅舍竹篱之间埋没一生?”虞允文意味深长地瞧着她笑了一笑:“洛儿,你可不像看重功名之人哪?”
洛儿大笑,指着他道:“怪不得我师哥说你聪明非常,我这点花巧心思竟全被你猜个通透。”虞允文手摇折扇,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师哥还说过一句话,女生外向,你送了他一个好徒弟,又想为鹏举兄招募一个参议官么?”洛儿只得转移话题,敲着棋枰道:“手谈一局如何?”虞允文大笑摇头:“罢罢罢,一通大师有过教诲,从今往后莫再与你对弈,免得一不小心又被你算计了去!”洛儿不疾不徐地摇着团扇,唇角微抿,笑道:“允文兄,你乃棋中国手,还畏惧我一介区区弱女子不成?我以一坛梨花白作为彩头如何?”
一旁系在柳树上的白马响亮的打了个喷嚏,洛儿笑道:“瞧,你的玉狮子都馋酒喝了!”虞允文听她肯拿一坛子梨花白作彩头,便有些心痒,却又迟疑道:“我可不以为鹏举兄作幕僚作彩头。”洛儿举扇笑道:“啧啧,果然跟老和尚呆久了的人都这样谨慎。”虞允文一笑落子,洛儿这才过足了棋瘾。自从习武后,只要有空,赵谌和岳云就到岳飞的军中玩耍,将洛儿和初夏丢在家里,害得初夏同她抱怨屋子里人太少,闷得发慌。洛儿只摇摇头,自在窗下临帖。
这一日,当她晾完满架衣裳,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心满意足时,岳飞恰好从门外迈步进来,洛儿笑指满绳衣服与他看,俏声道:“是谁家的女人这样能干啊?”岳飞闻言揽住她左顾右盼,作寻找状:“是啊,谁家女人这样能干,我要娶了她。”洛儿用力捶他一下,跺脚不依:“你红杏出墙!”岳飞不以为意的白她一眼,纠正道:“那是用在女人身上的,别拿来说我。”继而笑意盈满双眼,道:“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洛儿好奇道:“到底要去什么地方?”岳飞笑得颇为神秘,道:“去了你就知道了。”洛儿嗤之以鼻:“才不信你能弄出什么惊喜!”岳飞拉她向前走了一段,并不远,一座宅子的大门前,推门示意洛儿进去,宽敞的院子,栽着两株巨大的翠柏,四季常青,转进中庭,栽了一排桂树,花开繁盛,簇簇缀于叶间,时值八月,阵阵馥郁芬芳香飘满庭,偶有风吹过,细碎的桂花落下来,香满衣袖,远远闻见便如痴如醉,心旷神怡,洛儿随着他的脚步转进后院,却是一片青砖地,两侧留了空,等着主人随心栽种。
他难道要带自己访友么,可是她一路行来并无一人,方才所见树木皆是有年头的,况且这宅子简素至极,连家具都没几件,不禁奇道:“这是什么地方?”岳飞含了笑问道:“你喜欢么?”洛儿毫不犹豫地点头,岳飞见她喜欢,更是欢喜,继续问道:“这里作我们的家好不好?”洛儿奇道:“我们不是有家么?”岳飞横她一眼,解释道:“我娶你,自然要将你娶进我岳家大门,所以,我就买下这座宅子了。”
洛儿大吃一惊,问道:“你哪里有这么多钱?”岳飞得意笑道:“每次打赢了仗都有赏赐,你家夫君能干么,胜仗多,自然有钱了,况且,这宅子的旧主人要搬走,急着出手,价钱并不贵。最重要的是,离你近。”洛儿点头笑道:“我家夫君不仅会打胜仗,还会过日子。”岳飞拉着她坐下,继续说道:“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娘了,还有安娘、雷儿和桐儿。”洛儿当即跳起来,眉眼弯弯,又似不敢相信的问道:“真的么?”岳飞看着她这样不可置信的惊喜模样,笑着点点头,洛儿扑过去一把抱住他:“太好了,太好了!”
岳飞也是同样开心,抱住她旋了个圈,才将她放开。洛儿在高兴之余,又多了一丝担心,不放心的问道:“万一你娘不喜欢我怎么办?”岳飞见她如此忐忑,安慰道:“不会的,你将云儿照顾的这样好,娘怎么会不喜欢你。”见洛儿依旧担心,他便转移话题,道:“现在我要纠正你一个错误,娘是我们的娘,不是我一个人的,你很快就会成为我岳家名正言顺的媳妇,明白么,岳赵氏?”
听他说的促狭,洛儿忍不住笑倒在他怀中,他的怀抱辽阔而温暖,像碧蓝宁和的阔远天空,被他拥在怀中,仿佛一直在巢穴中仰望天空的鸟儿终于展翅飞到了渴慕已久的天空之中,洛儿只觉得重重心事都放了下来,重重喜悦如浮云海浪涌上身来,身心俱是松弛祥和,柔软了下来。桂花簌簌的落下来,沾染的两人衣襟发间都是,这样宁和的气氛下,连说话都是细语呢喃:“娘什么时候到?”她这一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真心实意地将“娘”这个称呼叫出口,他的娘,便是她的娘,只是在心里有些担忧,岳母会不会不喜欢她这样的性子。
岳飞的笑从心里溢出来,像孩子一样的兴奋,道:“也就是七日左右就到了。嗯,在娘来之前你可要将咱们的家布置妥当,以后我们一起生活的地方,当然要你亲手来布置。”真好,他还能顾虑到她的小心思,洛儿想了一想,问道:“那娘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和特别不喜欢的?”岳飞有些尴尬,摊手道:“这我倒真不是特别清楚,娘从来不挑拣的,况且从前在汤阴乡下务农,家里并不富足,能吃饱饭就已经很满足了。”
洛儿有些颓丧,蹙眉道:“万一我做的菜不合娘的口味怎么办?万一我穿的衣裳娘不喜欢怎么办?你也真是的,早该留心这些的。”岳飞将她双手握在胸前,认错道:“好好好,都是我不对,以后留心。”洛儿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嘟囔道:“现在认错,都晚了。”
赵谌与岳云听说后也是十分欢喜的跳起来,不停地出主意,这个说桂花树下应当放架秋千,桐儿和安娘都是女孩子,肯定喜欢,那个说该准备小孩子的玩意,雷儿才两岁多,定然会被吸引,洛儿瞧着岳云和赵谌欢天喜地的架秋千,对初夏笑道:“这下谌儿和云儿不孤单了。”初夏见她这样高兴,不免提醒道:“娘子忘记为老夫人准备了么?”洛儿从里间拿出一整套衣裳来,她亲手缝制,料子是上好的云锦,颜色正合年纪大的人穿,样式简洁素雅,庄重大方,穿在身上不显得华贵却又经得起打量,问初夏道:“如何?”初夏方才放下心来,抚胸道:“奴婢还以为娘子忘记了。”
洛儿吐吐舌头,道:“我便是忘了什么也不能忘记打点未来婆母啊。”初夏抿唇笑道:“我如今也跟娘子学着些,日后也好服侍婆母的。”洛儿眼珠一转,长长地“哦”了一声,故作自责道:“我真是糊涂了,竟忘记了我们初夏也长成大姑娘了,嗯,瞧上哪家后生了?我替你说说去。”初夏背转身去,不好意思道:“人家跟娘子说正经话,娘子却拿人家取笑。”洛儿望着满面红霞的初夏,心里盘算着也该为她找户人家了。
72。…第70章 岳母
日子在洛儿忐忑不安的紧张等待中过去,终于,岳母在她的盼望和忐忑中抵达汴京。岳母鬓发如银,面上皱纹甚多,精神却是好得很,眉目中皆是坚强之色,出乎岳飞和洛儿意料之外的是,岳母身后立着一位年轻女子,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