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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落尽莫不静好-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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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展眉,却又立即凝眉,眉眉知晓老人家的心思,温言劝慰道:“老夫人请放心,洛儿不会再生弃世之意了。”岳母此刻方才放下一颗心,神色渐舒,敛衽道:“多谢贤妃娘娘开解。”她早已将洛儿当做了自己儿媳,这话说得十分诚恳。

    眉眉展颜,急忙扶起,道:“老夫人快请起,”她转头深深地注视着洛儿,又看了看一通,无限感慨道:“在这个世上,唯有咱们三个最亲最近,若不相互扶持,就没指望了。”岳老夫人有些没听懂,看眉眉又是不想多谈的样子,也不多问。一通向岳老夫人道:“洛儿此刻需要时间恢复,老夫人上了年纪,亦要保重身体。”岳老夫人点头,又担心地看了洛儿一眼,才肯离去,她这几日担心洛儿,一直过来陪伴,初夏便在府中为她安排下榻之处,距离洛儿居处并不远。

    待岳老夫人去了,一通才对眉眉道:“洛儿的脉象,乃是妊娠之象,已有两个月了。”眉眉先是一惊,继而欢喜道:“这下洛洛定会保重自己了。”她看见一通仍旧皱着眉,心彷佛被凉水一激,迅速冷下来,洛儿和岳飞,并没成亲。一通长叹一声,转身出去了。这事情最终是要洛儿做决定的,眉眉此刻累得很,也懒怠唤人服侍,直接在洛儿身旁睡去。

    洛儿醒来,听到自己怀了岳飞的孩子,悲喜交加,两行苦泪顺着脸颊流下,眉眉搂住她的肩,眼眶亦是渐渐湿润。哭了一会儿,洛儿抬头,说道:“这件事,别告诉老夫人,老人家若是知道,定会拼死也要向皇帝请求给我一个名分。”

    眉眉点头,思索一时,又道:“还有,这件事,皇帝恐怕不会乐意见到,”她顿一顿,方道:“要先悄悄地跟太后说。太后曾育有一位福庆公主,两岁上夭折了,她最喜欢孩儿,又宅心仁厚,虽是免不了训斥几句,稍作惩罚,但定会助你保护这个孩子。”

    洛儿亦点头称是,二人计议已定。洛儿又向岳老夫人讲明来日局势可能会出现的艰难情况,又说明自己要回宫的决定,岳老夫人只道她恨杜充入骨,要为岳飞报仇,虽是担忧,却也答应了,又殷殷地嘱咐了许多话才算。

    在征得岳老夫人的同意后,洛儿请来陈淬、张宪、王贵和虎子。待众人俱都坐定,洛儿才开口道:“今日请各位移步至此,孤便直说了罢。”见几人静静听她说下文,继续问道:“岳都统身故,但不知原来的部下由何人统属?”王贵站起,躬身道:“一应事宜暂由末将打理。”洛儿示意他坐下,王贵坐下,等她继续。

    张宪张了张口,最终略带担心道:“坊间谣传陛下欲同金人议和,若长主回宫,能否在陛下面前提点一二,金人狼子野心,不可相信。”其实赵构同金人议和的事,朝野之间早有风声传出,张宪说是谣传,已是客气的说法。洛儿微微一笑:“正欲同诸位讲此事,孤本是女子,虽没有十分的把握可以劝动皇兄,但必会尽力而为。”她看一眼陈淬,他一直在听她讲话,却十分沉默,见洛儿看他,忙拱手道:“长主。”

    洛儿宁定心神,拐弯抹角提醒他:“陈都统,将来若有一日北方不保,还望你能以大局为重,切勿以一城一池的得失为念,只要能保存实力,总有夺回来的那天。”她有些记不太清,陈淬仿佛是在撤退的时候力竭战死在建康,又不便明说,只好如此提点他。陈淬确是宁战死不失城的性子,洛儿这样一讲,他当即感动万分,见他神色震动,似要说些什么,忙止住道:“我还有一事相求于各位。将来金人南侵之日,还望各位能代我保全岳都统一家安危。”说毕走下座来,敛衽俯身,对众人深施一礼。

    众人急忙还礼答应,王贵更是担保:“长主放心,臣与鹏举自小交好,定会保全老夫人与几个孩儿。”洛儿再次深深拜谢,又道:“如今朝廷缺粮,还望几位约束部下,万勿纵兵为患,扰乱百姓。”众人亦俱都答应。虎子却愣愣地看着她,猛然发问:“长主准备去哪里?”洛儿唇角微微扯动,那笑容凉若冰雪:“回宫。”

    虎子微微蹙眉:“臣请同长主一起回宫。”洛儿摇头:“我是回宫,又不是深入龙潭虎穴。”虎子反驳道:“长主忘了当年府中侍卫的作乱了么?”洛儿神色冷下来:“我同母后皇兄一起,怕什么。你又不是没做过宫中侍卫,弃之不用的滋味好么?”虎子有些急了:“阿姐,你别犯糊涂,当年初夏不就……”

    眉眉一掀珠帘走出来:“长主,张将军之言有理。”她久在赵构身边,经历过几次侍卫作乱,深知有可靠之人的好处,这一声“长主”又意在提醒洛儿,她唯一可凭靠的身份便是长公主,不可乱来。洛儿见眉眉这样说,知她必有道理,便道:“好。”

    有了上次的教训,洛儿不敢再带桐儿入宫,生怕桐儿会再次遭人暗害,因此便放置在岳老夫人身边,又因除了岳飞无人知道赵谌的身份,他便亦留在军营中,临行时又托了一通照顾,一通自然一口答应,又颇为担忧地看了她和眉眉一眼,才挥手道别。洛儿满心不舍与牵念,回头深深望定汴京的城墙,终于还是一狠狠心登程南下。
89。…第87章 绝处逢生
    陡峭峻险的绝壁之上,斜刺里横生出两株虬干龙形的苍松,最令人惊奇之处却是两棵劲松乃连理而生,枝条相映,叶叶交通,顶部密密相连冠盖如云,竟形成一个如莲台大小的方寸之地。

    昏迷许久,岳飞徐徐睁开眼睛,他因救人从悬崖上跌落下来,幸得老天保佑,生出这两株苍松来救命,更加上同伴先他坠落,伤势又重,故一落地便立时一命呜呼,也是机缘凑巧,两人坠落位置竟一模一样,同伴便为他减轻了不少阻力,因此,尽管岳飞的伤势也不轻,却保住了性命。

    此刻神智稍稍清明,思绪在脑海中纷至沓来,这场伏击既是杜充所为,且要置他于死地,那么最终的目标是什么呢?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伤,这样一想,更是头痛欲裂,再次闭眼歇息一时,勉强支撑着坐起来四下打量,这才发现自己身下的同伴早已丧命多时,尸体都已冰冷,心中一痛,深感愧疚,平日里与这二十名同伴并无深交,他们却皆因自己连累而死,他本是大丈夫心性,眼眶一热,滴下泪来。

    待情绪稍稍平复,岳飞再次抬头四望,这一望,简直叫他心灰意冷,他身处的方寸之地乃是两株连理松树形成,而这两株劲松倚绝壁而生,正可谓是进退无路。晚风吹过,阵阵松声入耳,眼看天边残阳如血,也不知过去了几天,他此时又身带重伤,全身上下浑无半丝力气,几乎便心生绝望。

    胸口处伤得犹重,一阵气短,不由得重重咳了一阵,带出点点血迹洒在胸前,只听一个孩童的声音,带着些惊恐问道:“你……你是什么人?”这样的绝壁,怎会有孩童,岳飞愕然抬头看去,竟果真是个十岁左右的孩童,站在树干的中端,双手攀在松树遒劲的枝干上,长得十分壮实,一身粗布衣裤,双肩后挂着一个背篓,眼睛却十分明亮,此刻闪着点点畏惧。

    岳飞不由得想起自己儿子,也是差不多年纪,心下顿时生出一片温柔,纵是伤痛在身,也尽力展现出一个笑容,声音却有些虚弱:“孩子,你别怕,我不是坏人,你踩得地方甚是危险,赶快上来。”

    这孩子带着警惕的神情摇了摇头,便要返回,又回头不放心地问:“你真的不是坏人么?”话音刚落,脚下一滑,踩了个空,吓得大叫一声,双臂紧紧抱住这株苍松,带着哭音喊道:“救命!”几乎是与此同时,岳飞大喝一声,聚集起体内最后一缕真气,飞身扑过去将这孩童提了上来,自己却是冷汗淋漓,面色愈加苍白,累得连讲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这孩子尚且紧紧闭着眼睛,过了一时觉得自己并没掉下去才慢慢睁眼,见岳飞面上汗水涔涔,诱又知他不是坏人,却又用双臂紧紧护住了背篓,像是里面有什么千金宝贝一般,才关心道:“你怎么了?”

    岳飞并未答话,再次歇息了片刻,略略恢复了些力气,才道:“我被坏人追赶受了重伤,从上面掉下来了。”那孩童咋舌:“我的天,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他又探头出去,回来对岳飞愁眉苦脸道:“我平日里只敢走到这棵树的中间,这下出不去了,可怎么是好?”岳飞心里甚是奇怪,问他道:“这样的地方,你怎么上来的?”

    这孩童嘻嘻笑道:“这树下面有个山洞,我从里面来的。”岳飞此时已靠在了枝叶浓密的斜枝上,扭头向下仔细瞧了瞧,果见两棵树中间隐隐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若不是这孩子说出,他根本不会注意,扭过头来,见这孩子仍旧是一副愁眉苦脸的倒霉模样,不禁笑道:“别愁了。等我再歇息一会儿,有了力气,便能负你下去。”这孩子听了立即喜笑颜开:“那可谢谢你啦!”

    他见岳飞十分虚弱,又从背篓里取了盛清水的竹筒,拿出一块粗粮面饼,送到岳飞手里,对他笑道:“给你的,你吃了以后力气会恢复的快一些。”岳飞接过吃了,又喝了些水,有些奇怪的问道:“你小小年纪,怎么回来到这里?”这孩子见问,神情便有些防备,犹豫一下道:“爹是大夫,我来这里为邻居家的张大伯采灵芝,听到树上有人声才过来的。你可不能抢这救命的药!”

    穷人家买不起药,更不必谈灵芝这样的贵重药物,这孩童冒着生命危险为邻居采药,可见是个心诚善良的孩子,岳飞听到这里不免生出喜爱之心,摸一摸他头,说道:“我自然不会。你爹爹知你这样心好,心里必是既欢喜高兴的。”这孩子听岳飞夸他,心中也有些得意。

    岳飞休息一时,待身上有了力气,便负了这孩子下去,又将同伴的尸身带下去掩埋,他身负重伤,虽是歇息一时,终是体力不济,葬完同伴只觉手软脚软,眼前的事物亦渐渐变得模糊,走了两步便觉双膝发颤,这孩童一直陪着他,看他掩埋同伴尸身,从心里便觉得他是个大大的好人,此刻见他走不动,便在旁扶住他,岳飞心下暗暗叫苦,自己神智清晰,视物却不清晰,只盼休息足够之后可以好转。

    与这个孩子熟悉之后,岳飞发现他十分憨厚,几句话便将家底说了出来,姓高,家中长子,名唤大郎,下有弟、妹各一,与自家云儿一样。父亲是方圆五十里有名的大夫,为人心肠极好,赖着一身好医术,生活虽不富裕,却也过得去,对于看不起病的穷人家往往不收诊金,娘亲去年过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这孩子瞧岳飞伤得严重,便把他带回家请爹爹医治,岳飞目不能视物,自是瞧不见这位高大夫的模样,听声音却是十分中正平和:“伤势虽重,然底子甚好,慢慢养上半个月便可大安。唯有眼疾难治,目赤肿痛,乃经脉不利,气血壅阻而致,且肝胆郁结,邪毒流连,不可下虎狼之药,我暂且开个温和的方子,两三个月便也治好了。”

    岳飞虽是心内急着回汴京,听大夫如此说,也只得暂且忍耐,且高大夫为人古道热肠,既然见到岳飞伤重如斯,说什么也不肯让他走,当下岳飞便在高家的药庐住下来养伤。高大夫的医术虽不如一通,却也算是好的了,岳飞的眼睛也由不能视物渐渐可以看到模模糊糊的轮廓,直到桂花盛开,枫叶渐渐转红,一双眸子才恢复到如寒星般锐利明亮,身上的伤痕也早已平复。他心中挂念母亲、洛儿与孩子,便欲与高家父子告辞,争耐高大夫去市镇采购药材三日后方回。

    这日,他正指点大郎功夫,高大夫急匆匆地赶回,进门便道:“不要再练了,金兵打过来了,咱们收拾东西,赶紧走吧。”岳飞大吃一惊,急问:“杜留守不是守在汴京么?”高大夫擦了把额上的汗水,喘着气道:“我去镇上买药材,听北边过来的人说杜留守不敢当其锋锐,已率领部下向建康方向撤退,金人说话的工夫就能打到这儿,再晚就走不成了。”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便是围着三个孩子的安危,也不能再留下。

    岳飞悲愤交加,宗泽经营汴京的全部心血,由此化作泡影,他沉默一时,道:“高兄,我本是军中将领,此时必要去瞧瞧才放心。”高大夫目瞪口呆,拉住他:“鹏举,使不得,你纵然一身武艺,也敌不过金人十万大军,此去乃是送死!”岳飞微微一笑:“兄长放心,我自会保重性命,只是我乃留守司部下,跟随军队南迁的,有我母亲,还有……还有我的妻子孩儿,不为打探金兵消息,我要去寻她们,别说是千军万马,就是明知是死,也顾不得了。”高大夫知其不可挽留,只得自去打叠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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