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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她便窝在席榻之上握着本密折在看,身边睡着的是只穿肚兜睡得呼儿嘿儿的艾小小,至于孩子他爸,正隔着榻几坐在对面批那些一茬茬的各类折子。
夏桃眼见对面的男人过余认真,便收了目光聚于手中的密折之上。蹲在这男人身边久了,有时候不得不佩服他处事得狠烈至无所顾及。
粘干处呈上来的这些“小密折”里满纸都是民间、官场、宗氏里各色人物的言论,什么不仁不孝、刻薄寡恩、赶尽杀绝……相对起来,“抄家皇帝”反而还好听压韵些。就比如广东道员李滨、福建道员陶范,均因亏空而自杀,谋想着一死白了能给家里留下点银子好过。却不想当今皇上根本不给这个可能,一句“追到水尽山穷处,定叫他子孙做个穷人,方符朕意”便彻底终结了别人死的“意义”,自己落了个好杀的恶名。
丢下“小密折”再取一本他案几上新批好的,看了半天,抬首见他停笔喝茶,才小声:“查清欠派些钦差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从各地抽调大批候补州县随行?是不信任钦差吗?”
胤禛挑过个眼神,升起一抹唇角:“这些钦差都是朕身边的心腹,对于朕的心思与决心最是明白不过。朝中与地方官员同行,也自然可以有所监督,只是作用远不在此。”他罢了茶盏,起了身就上来,隔着夏桃的身子轻点小小的鼻头,“做官者有几个不想顶戴花铃?这些地方上出来的官职极小,若是得了个机会能不知牢牢手握?”眼见桃花纠着脸面一脸无知,他便转了手点了点她的鼻子,“其实也容易。既然是查核亏空钱粮,自然是有人下马有人上。查出来的贪官就地免职、查办、就法,空出来的位子无疑是秀色可餐,“他说到美处,指腹划着某桃的唇,立时被拍打开去,也不恼,改为抚着她的襟角,“这种出头的机会可比一年年按绩升迁要来得千载难逢,往上爬的又有几人会不用力密查、不用心审办、不严苛了办事?不要朕再去过问什么,他们自然就容不得谁和了稀泥阻了他们的前程。”
高呀,真是高,这样也就不怕官官相护何时了了,“走过场”的审查方式自然可以有所杜绝。只是这几年下来,怕是杀了不少官员,这无疑是得罪了天下半数为官者,加之“抄家”强重,再和着后期对文人的打压,无疑是得罪了天下官员与文人,而这些人就是平民的眼睛与舌头,“口诛笔伐”,他的“丑恶形象”又哪里可能不天下而知。相到此处,便觉心寒
胤禛眼见她无夸反沉了脸色,便挑起她的下巴疑问:“怎么?这主意不好吗?”
这是渴求认同的神情。虽然他处事精准、做事决绝,却实则是极度渴望认同甚至赞许的,只是从来无人给予。
丢开心酸,抚着他的半边脸颊:“怎么会不好呢?我家相公怎么可能不好。哼,谁要说你不好,我便递你去咬他。”
“呵呵,”胤禛被她逗乐,“那你这口牙可要受累了,怕是不知要掉落几回。到时候无牙可用,可别说爷不认你这只。”
夏桃弩弩嘴子,恨恨地咬了下他的下巴。
夫妻二人不过几个回来便皆一身热汗。古代本就穿得严实,夏桃受不住便起身重新沐浴更衣。回来时正见胤禛把个黑褐色的中药丸送入口中。
“你得病了吗?”最近日日相伴,没见他如何病态。
“这是养生的丹丸,这几日暑热,朕吃来清清火热。”
道士、神丹无疑绷紧了夏桃的思弦,她立时沉了脸,躺回榻上只是看着睡得沉的儿子一声不出。
胤禛自然看出了她的沉寂,笑道:“这些东西朕也是刚吃,还不怎么确定效果,等再过阵子看看,若是没有什么不好便才与你同食如何?”胤禛只当她不喜自个儿独食。
夏桃听他这么一说,甚加火大,更偏了身去只留个背影于他。
胤禛寻思半天,料不定她气愤的原由,便转到她那么榻去:“怎么了?”
“赢始皇举国之力求仙问丹,结果如何?”
胤禛脸面沉了沉,却还是推了笑颜复道:“朕不过让几个有道术士呈了些清心去热的丹药,不曾想过什么长生不老。”
夏桃回首相瞪,什么也不说,只是直直相望,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些什么。
“好了好了,你若不喜欢,朕以后为用便是,反正也不是什么神丹妙药。”
夏桃心叹一声坐起,把胤禛的手握在掌间:“胤禛,人总是死老病生,也许你并无什么长生不老之心,可是药三分毒。我不是说道士们就一定是欺骗之术,定也有真人奇士,可传奇如张三丰也不过是百余之寿。修身之术还是要在自己,过百之人大多清心寡欲。你身为帝王每日里积劳用心自然不可能如山中道士般清飘异世,有个头疼脑热再正常不过。”
“怎么好好的说起这些。”胤禛被人说教,自然不喜,却还是尽力挂着一脸笑意。
夏桃看在眼里,只好降下心烦尽量换种言辞:“听说红夷大炮威力无比,可以直接把城墙炸出颇大的洞口,可是真的?”
“到是真的。”
“那你可还记得,所谓的火药最初便是来自于道士所练的丹药?”
胤禛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那已是千年前的方子了。”
心知他仍是不肯放弃念知,夏桃被极大的黯然所困,不由垂了颈相:“胤禛……我只是想你活得久些……想小小……不会没有成年便没了父亲……”话意未完,便有泪水滑落,只是再不愿说些什么。
皱紧着眉头,胤禛不想她竟会把丹药的危害看得如此之重,虽然心里未必认同,却也不可能眼见她不高兴,便重新展颜道:“好了好了,你既然不喜欢,朕不用就是。好了,别哭了,”伸手去抚她的眼颊,却被生生躲开。
“你也不用与我心安。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若以后仍是要吃这些神丹妙丸,我便带了小小出宫去再不相见,虽然有些舍不下,却也好过你种毒过深等到过早离开我们母子时叫我和小小无法承受,到不如早离了去眼不见心浅伤。”
胤禛完全被死呀、离呀激了心怒:“做什么提这忌讳。你若真不喜,朕保证以后不用就是,犯不着以此胁迫于朕。”他起了身坐于几案那侧去,也生了气。
眼见如此,夏桃心里一阵阵发寒,好半晌再道:“胤禛……我只是害怕……若是你不在了,我和小小在这深宫里哪里还有活路……那些丹药,真的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啊……算了,你若不喜欢听,我不说就是……反正也就是这样,听天由命。”
“啪——”对于坐在对面只是低首垂泪的女人,胤禛只觉得万分无奈,虽然不喜欢听她说这些,却也知道平日里万事由他的她其实很少真这么在意一件事,她既然敢如此大不敬的反对就必然真是对这些丹药存有极为反感的理由。
拍桌的声响激醒了小小,他嗯呀了几语。
夏桃也没有想到胤禛竟然如此相信这些道术,眼见他如此没有顾忌,心里更为深寒,抱起小小拍着,便要下榻。
“你去哪?”
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夏桃只能选择暂时离开。
“好了好了,”胤禛一阵挫败,“朕保证以后都不再用道士的丹药便是。”
夏桃没再动,只是坐在榻沿垂首轻拍着小小。
胤禛复又大叹一声,才过来依着她坐了:“夏,朕答应你就是,言出必行。你便不要再气了。你听听你刚刚说的那些话,竟然要为了这些小事又弃朕而去,还想带着小小一起走!置朕于何地?难道朕在你心里永远是没有担当永远是最先放弃的那个人吗?”
夏桃立时偏转了首迎上他的视线,须臾才说了一句:“我没有。”
“没有吗?可朕却这么觉得……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遇到问题你从来不会好好与朕相说或是坚持到底,你总是选择逃开,把朕一个人留下……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夏桃没想到会触动他的心伤,余下只手紧握着他的掌间:“胤禛,我是自私,也很孩子性,遇到问题总是处理不好喜欢逃避。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便觉得躲开或许是最好的方法……我不知道,原来每次都反而让你伤心了……”她偏了颈相望,“我不能保证我以后不会了,毕竟长期以来我都是这么个性子和习惯,可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轻言离开好不好?我或许不成熟总让你受伤为难了,可我保证我是爱你的,因为爱你,所以怕你会离开……时间已经那么短了……我想……你可以陪着我白头偕老……”一手抱着小小,一手拥住了胤禛,其实夏桃不知道如何开口。是不是可以告诉他,他的寿命便要终结在雍正十三年?一直以来,身边所见人物的命运都在顺应着历史前行,虽然有所变数却从未改动过方向。她从来不去思虑未来,总觉得当下最为重要、未来还很遥远。可今天的丹药事件却把一切胆惊受怕提上了意识。她不是怕死,不是害怕没有他她与小小的生存,她只是怕他离开……她喜欢有他相伴的日子,她爱他,为什么他们不能活得久点,幸福得久点?什么只在乎今时今日,什么短暂亦是美好,都是假的。得到了,便越发想持久,这才是对幸福的本来渴望。
“胤禛,你还要教我怎么处事,你还要爱我宠我,你还要教小小为人处事,你还要看着他生儿育女,你还要与我白头偕老……别那么早……那么早离开我……”
胤禛抚着桃花的背,心里酥麻而无力。这个自私的女人,叫他爱之亦无奈。
爱一个自私的人会令你一次次承受被漠视的伤痛,可还是会一次次把自己与她束缚在一起。因为她给的温暖你需要,便也渐渐愿意去承受伤害,直至前行的折磨里以你的等待淡化她的自私,以你的守侯等来她迟至的契合。那个完美的女人永远都只是传说里的佳人,而他的女人却需要他长时间的用心载培。
她心里像是有一种极为强烈的不安,只对丹药。
“好。别怕。朕哪里也不会去,定是要与你白头偕老的……这丹药,朕以后再不会碰了,好不好?”他一遍遍拍抚着她的背,沉静在一种悠远、哀伤却又幸福的氛围中。
“胤禛,我很没用吧?”哭累了的某女哽问。
“哧——”一个轻笑划过某男的嘴角,“你才知道那。”
某女便也被他逗笑了。
“呀呀——嘛嘛——”艾小小醒了,睁着一双纯净的眼睛说着些大人们不懂得妙语。
原本置气的夫妻便丢开了伤愁像所有有儿万事足的父母一般逗起了儿子。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擦枪走火的人命
胤禛是相当执拗而坚定的人种,说不吃丹药便再没碰过。夏桃边上严防着也便放了心。
八月十五一过,京城的秋天在夹缝中虚喘两下便嘎然而止。
九洲清宴后殿东暖阁今日新生了暖火,宫女嬷婆子们都外在阁外,只小吉与刘保卿二人围在榻边一眨不眨地盯着榻上的小阿哥。
艾小小已算十个月了,夏桃自己年青时不喜欢孩子自然是不知道的,只听说这么大该是满屋子爬行的时候,可她家小小偏偏不喜欢动,只是四平八稳地坐在榻上一个个研究面前堆放的所有物品,捏捏咬咬拉拉丢丢,时不时还哼叽上几句听不懂的。
夏桃床上歪着看着有趣,整日里最大的乐趣便是替小小打下手递这递那。
小吉端着碗药进来,引得夏桃眉间一皱,正不想接时,便听刘保卿咯咯一笑,偏头一看,原来是小小也觉得药味不好举了一只小手捂住了嘴口。
夏桃一阵好笑,还是接过了药水。
她这两月气虚无力,多走几步都觉晕沉。每日里把参茶当水喝不说,这些补中益气的中药更是每一个时辰便来一回,虽然苦涩的不行,却也渐渐有了些气色。只是奶水如药,实在不好再自己喂奶,纵是万般不喜欢看小小吸别的女人的奶,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
不一会,皇上回宫用膳,膳罢,一家三口独自坐卧于榻上打发时间。
夏桃看他父子俩双双躺着,拉着一个九连环大手对小手地“研究”,哼哼唔唔也不知说的哪国语,便有些好笑,正笑间突然?***一阵胀痛,便感觉胸口衣间一阵湿襦。
“怎么了?”胤禛一见桃花眉拧一动,便起了身。
抿了抿唇,夏桃脸面一红:“没事。”
胤禛却不满意,移过距离:“到底怎么了?哪不舒服?”
夏桃丢了个白眼过去,叫了小吉进来取过新的内衣、绢巾。
“怎么了?”
“没事。
小吉取了衣物来,笑道:“皇上,夫人怕是出了奶水湿了亵衣,无碍的,太医们说这是身体有所好转呢。”
胤禛听小吉如此一说,才放了心,回首去看小小,竟然已经握着玩具睡了去。
知道主子不喜欢在人前更衣,小吉自是退了出去。
夏桃见胤禛正忙着摆弄小小,便起了身移到背面坑去,背着人脱下秋袄,果然连褥衣的胸口都有湿透,褪开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