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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看戏,他问的问题也不算太离谱。
谭央知他是文人看戏,唱腔念白都是其次,他要看戏词的,就把马连良这次要演的《青风亭》里写得妙的词拣出来背与他听。戏院第一层,看戏的人极多,人声嘈杂,谭央说的话徐治中听不真切,他便笑着低下头侧耳听谭央说,时不时兴味浓厚的插嘴问一句,倒真叫谭央这个戏迷打开了话匣子。
虽说毕庆堂知道他们这段日子常在一起,可是,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情形。做了这么久的夫妇,他竟不知她的太太是一个这样健谈的人。从前总是他与她说话、逗她笑,她便文文静静的听着、笑着。毕庆堂的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他紧攥着拳头。
这时候,徐治中不知又说了句什么,谭央连连笑着摇头,还拿出了包里的笔在戏票的背面写了句话,徐治中看了看,也从李副官的手里拿过了笔,只写了两个字。谭央看了他写的字,稍一顿,两个人相视而笑。那样的默契、那样的欢欣,竟全是做不得伪的。
啪的一声,毕庆堂狠狠的用拳头砸向了桌子,桌上碟子里的栗子糖果全都跟着不知所措的蹦了一蹦,他霍的站起身便往外走。方雅见状忙忙拉住他,“你要干什么?”毕庆堂不由分说扒开方雅的手,气急败坏的吼道,“混账东西,这样明目张胆的诱引我太太,当我死了?不给他点儿颜色尝尝,倒不知道这上海滩是谁的地盘了!”
方雅听他一口一个太太,一口一个诱引,便知他是钻了牛角尖,一时回转不过来。也不敢点醒他,只有拽住他,顺着他说,“看你说的,咱家小妹是怎样机灵的一个人,哪儿就这么容易被他糊弄住了,”想了想,方雅又连忙补了一句,“你若是现在下去跟他闹开了,倒趁了那小瘪三的心了!”
见毕庆堂拧着眉头略有犹疑的看着方雅,方雅忙说,“人家不就是看个戏吗,还在下面的大厅里看,那咱们俩还在雅间里看戏呢?你就因为这个在大庭广众下闹开了,两个男人比比划划的,丢人的是央央,你那个小妹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啊?你与央央这次闹僵了,以后还要不要见面了?你可要拎拎清,不要叫人渔翁得利了呀!”说着,方雅又摆出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数落他,“你说我就纳闷了,你总也算个有城府、行事精明的人,怎么一吃起味儿来就犯浑呢?”
毕庆堂喘着粗气一脸不甘的看向楼下,恰在其时,观众席上的灯全都灭了,他们再也看不见谭央了,方雅暗自松了口气。这时戏台灯光大亮、幕布拉开,呤呛呤呛的锣声鼓声,台上的那出戏才刚刚开始……
黑暗里,徐治中看见谭央望着戏台那期待连带着紧张的表情,轻声笑了,他凑近谭央的耳边说,“其实,这个马连良……”他的话刚出口,谭央就推了他一下,急急的说,“听戏,等等再说!”徐治中忙点头,乖乖应承,“好好好。”
毕庆堂站在雅间里,直勾勾的看着戏台,那武生刚开口唱了两句,他便不胜其烦的扭头走了,方雅不知所措的问,“你这又要干什么啊?”“回家!”“啊?你这个大戏迷不要看戏了?”
唱完一出戏,正休息时,谭央忽然记起了刚刚的事,便很不好意思的问徐治中,“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徐治中笑了笑,温言道,“等下演完戏,咱们去后台见见马连良马老板,我与他打好招呼了。”“什么?”谭央一脸的难以置信。“噢,我与马老板认识,在北平时,我叔父家唱堂会,有时会请来马老板。”看到谭央高兴时眼睛都跟着亮起来了,徐治中心满意足的转过头望向戏台,轻声自语,“只要你高兴。”
谭央听到了他的话,欣喜若狂的那颗心便一点点的沉下去,压抑得动弹不得,她微微叹了口气,“你这人呢,真是会投其所好。”徐治中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忙笑着凑趣,“那是自然,所以我军衔升得快啊!”谭央瞪了他一眼,紧张的看了看坐在两边的他带来的下属,埋怨他,“你什么都要拿来开玩笑,也不怕落人口实!”徐治中豁达一笑,朗声道,“怕什么,我又不是为了做官才去当兵的,日寇除尽之日,便是我徐治中脱下这身军装之时!”
晚间,戏院散场之后,他们坐在汽车里,徐治中笑着指了指谭央手里的牛皮纸袋,“什么东西啊?拿了一路!”谭央将纸袋打开,“糖炒栗子,进戏院前在外面买的!”徐治中瞄了一眼,纳闷道,“你也没怎么吃啊!”“我呀,就顾着看戏了,哪儿还想得起来吃!”徐治中无可奈何的摇头道,“央央啊,你居然戏迷到这个程度了!”谭央很不好意识的笑着微微点头,随即从袋子里取出一枚已经凉透的板栗,慢条斯理的剥起来。末了,她将剥好的板栗放入口中细细嚼起来,车窗外,路灯一道道的光划过她的脸庞,仿若光阴扫过寂静漫长的人生路。
悠悠尘世间,脉脉不得语。
作者有话要说:《寒江雪》,特别喜欢储兰兰在里面的京剧唱腔,百听不厌。我这个笨蛋就不试着贴歌了,附上歌词。
储兰兰:
寒江雪 可怜白屋佳人
春华换银蝶
这一切 只因为你的离别
郑源:
寒江雪 映出孤独的离别
这一夜 寒风冷落无明月
谁来解 此时心中的情结
我孤寂 谁来填我心空缺
心碎着 你给的风雪
思念着 不分昼夜
等待着 重逢的季节
寒江雪终映明月
储兰兰:
闻风雪 柴门之外
可有我归来的人
这一夜谁在等谁的出现
寒江雪 可怜白屋佳人
春华换银蝶
这一切 只因为你的离别
郑源:
寒江雪 映出孤独的离别
这一夜 寒风冷落无明月
谁来解 此时心中的情结
我孤寂 谁来填我心空缺
心碎着 你给的风雪
思念着 不分昼夜
等待着 重逢的季节
寒江雪终映明月
储兰兰:
闻风雪 柴门之外
可有我归来的人
这一夜谁在等谁的出现
寒江雪 可怜白屋佳人
春华换银蝶
这一切 只因为你的离别
郑源&储兰兰(合):
闻风雪 柴门之外
可有我归来的人
这一夜谁在等谁的出现
寒江雪 可怜白屋佳人
春华换银蝶
这一切 只因为你的离别
72(69)对峙
秋末冬初;这一季于谭央而言,尤其难过些。带着潮气的寒凉天气使性子般在沪上兜兜转转,很多人都病倒了;医院挤挤插插塞满了床位,那些惨白的病床从病房一路延伸到狭长的过道,仿佛小贩提筐里摆着的密密匝匝的梨子,透不得一丝新鲜空气;晃得人眼前一片昏花。
就在谭央在医院忙得天昏地暗的时候,毕庆堂却屡屡打来电话;都是些打着正事幌子的细枝末节,因有病人催着,谭央总是两三句话答对下来,便匆匆挂了线。甚至由于忙,那个周六去接言覃都比平日晚了大半个钟头。
这一日,正是刘法祖的生日,章湘凝早早嚷着为男友做寿,便邀了谭央、徐治中以及林稚菊夫妇下了班一起出去吃饭。而这天下午,毕庆堂又打来了电话。
“小妹啊,”他隔着电话线轻声唤着,“又有事情要你帮忙喽!”
“什么事,你直说就好。”
“我有个朋友想找你看病,看完病后一起用个饭,他家那位小公子啊,身体一向不大好,他想与你拉拉关系,以后找你帮忙也便宜些。”
“看病尽管来就好,吃饭就免了。”
“小妹呀,在外面做事,开店立铺的,是要多交几个朋友的,你若是怕应酬不来,我陪你一道。”他谆谆教导,做起了热心人。
“不用,”她心烦意乱的简短拒绝,“他什么时候来看病,提你名,直接找我就好!”
毕庆堂微微叹口气,无奈道,“今晚,你下了班,我叫他带着小孩去医院找你。”
“那孩子什么病?”
“唔,大略是个子总长不高吧,我这朋友和他太太都是五短身材,孩子能长多高?可他自己不这么想,偏要与别人比,那天看见咱们囡囡比他儿子小两岁还比他家孩子略高些,问我怎么养的孩子,我对他说,我太太是留洋的小儿科医生,自然是有办法的……”
谭央听到这里,忽的气恼起来,他一向无法无天惯了,白纸黑字的离婚文书也不当回事,每每有意无意的说自己是他太太,最近几天尤甚。她冲口而出,“够了,我不再是你的太太了,你不要总让我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你!你那朋友的孩子不算什么病,我今晚有事,改天他若想看,再与我约时间!”
谭央这番话说完后,心也气得突突直跳,电话那边一片死寂,她刚要挂线,就听见听筒里毕庆堂强压着怒火,冷冷的问了一句,“你今晚有什么事?”“我有什么事与你不相干!你没必要问。”“是不是徐治中,你们又要去干什么?”话说到最后,他气急败坏的吼起来。谭央不想与他纠缠下去,索性撂了电话。
片刻后,铃声大作,谭央无奈的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望着嘶鸣的电话机,大约一分钟后,走廊里的护士跑了进来,她看见谭央竟坐在铃铃作响电话旁边,便讪讪道,“院长,我以为里面没人接电话。”谭央微微点头。
护士走后,谭央鼓足勇气再次拎起听筒,还没放到耳边,就听见毕庆堂嘶吼着,“你以为我没法子制他?他再敢来招你,我一枪要了他的命,一了百了!”他的话竟像三九天里一盆冷水淋头,寒得谭央一个激灵,在一阵透骨的冰冷中她彻悟了,这彻悟大概叫绝望吧。她不该幻想他还有行事的底线,就像他不该幻想她还是他太太一样。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淡淡的说了句话便毅然决然的挂了线。
她说,你杀人害命的手段,我见识的够多了,求你,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别让我再多恨你一些。
章湘凝用洋做派为刘法祖过生日,她要刘法祖许个愿后吹灭蛋糕上的蜡烛,刘法祖瞪着一桌子白花花的西点,大声说道,“我的愿望就是今年娶位太太,姓章的太太!”大家听了便哄笑起来。刘法祖一板一眼的吹灭了蜡烛,章湘凝正红着脸嗔怪他,哪有许愿这么大声说出来的,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样。刘法祖却认真的对她说,“赏碗长寿面吧,乡下人吃不惯西式蛋糕。”
徐治中哈哈大笑道,这个刘法祖啊,只他对湘凝有法子!说罢,他侧过脸去看谭央,谭央却望着面前银色的刀叉发呆。“怎么了,今天兴致不高,是不是最近医院忙,累着了?”谭央笑着摇了摇头。徐治中竟带着几分顽皮的温声道,“等下带你去个地方,烟雾缭绕,四季如春,嗯,还有清音雅意!”谭央不明所以的望着徐治中,他却神秘一笑,并不说话。
因章湘凝与刘法祖正是恋得难舍难分的时候,所以匆匆吃了些饭,几个客人就很有眼色的告辞了,留他们自己去甜腻。
当车停到弄堂深处一栋古色古香的老旧木楼前,看见上面的牌匾,谭央颇有些瞠目结舌,徐治中赧然一笑,“原汁原味的扬州澡堂子,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地方,竟有全中国最古雅的评弹,如今光裕社的评弹一味的求新求奇,见得多也味同嚼蜡了。这里却用吴歌昆调说着乾隆年间的老本《游龙传》,当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谭央听他的话连连点头,“前段时间去听光裕社的评弹,竟说起了《啼笑因缘》,精彩是精彩,却有些不伦不类。小时候总听评弹,因我母亲爱听,逢年过节父亲便请老艺人来家里说,总觉得还是那时的评弹好听些。”说着,谭央瞄了一眼门楹旁一排“敬迎男宾”的小字,无奈笑言,“你这人虽不吝美,却忘了我是个女人了。”徐治中不以为意的打开车门,下了车,低声道,“若真有一池子的男宾,我也不会带你来,今日这澡堂子姓徐,我包了场!”
澡堂子虽古旧了些,却很干净,一进门,温热的雾气直扑人脸,四肢百骸在这样的热度里舒展开来。徐治中带着谭央径直上了楼上的雅间。这雅间竟是个会客的地方,桌椅书案屏风一应俱全,窗子打开能看到楼下的水池,池边的台子上,一个穿着藏蓝泛白长褂的老先生抱着小三弦唱着单档,吴侬软语并着柔缓的弦鸣,在池子的淙淙流水声里,别有一番清雅意境。
店里的伙计拿着大茶壶为谭央倒上一杯浓浓的茶,那朴拙的粗茶笨香,扑鼻而来,正对眼前的光景。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