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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琚!”祖逊抿起唇,缓缓吐出这个名字。
“谢琚!”远处遥望的满菊惊得眼睛差点脱眶而出,失声惊呼。
这位公子爷怎么跑到这地方来了?总不可能是特地来抓她这小小逃奴的吧?!瞧他神『色』湛湛,通身气派的样子,再不复当日在吕府借居时郁郁难当的模样。居移气,养移体,他莫非是当了什么大官?看这架势,难道谢琚便是朝中派来传旨之使?!哎?以前电视里演的传旨不都是太监的活?呃,莫不是这位公子也和吕大少一般……
想到此节,惊诧过后的小丫头未免有些管不住眼光,偷偷往谢大人的某些部位瞄了又瞄。
谢琚正与祖逊相峙,忽有所觉般转头往满菊躲藏的方向看来,冷冽如刀的目光吓得小丫头一惊,缩着脖子又往后躲了躲,对推寅道:“我们快走。”无论如何,这位黑心肠的公子爷出现在此地,对她都绝不是什么利好消息。万一被发现了——满菊可没忘记当日谢公子对惨遭她毒手的蛮族野兽惧怕之意,说不得他正牙痒痒地想着抓她来下酒呢!
嗯,还是赶紧回院子向慕容大王汇报一下,谢琚对他应当也是一大威胁,看看怎么想个法子避开了这人。
等到急奔回院,却见院子里人人肃整,忙碌紧张,连马匹都已整装待发。原本在院中编甲的工匠们早已不见人影,几辆笨重的大车被弃在一旁,取而代之的是一队背着粮草重负的驮马,陀陀正在院子里高声大呼,指挥胡汉们将未痊愈的伤员绑负在马背上。
这是要走?满菊匆匆跑进屋子,慕容正在屋中匆忙整理,闻声急道:“满菊,谢琚来了。”
“你也知道了?”满菊微微一愕,忙帮着整理东西。
“此人心狠手辣,知我甚深,又与拓跋部牵连不清,此番靠着其姐谢后得尝所愿当了光禄勋,小人得志便猖狂!我们万不能冒险待在他眼皮底下,趁着他找祖逊的麻烦没发现我们,要马上走!”慕容凛然道,说到谢琚之时,却是从牙缝间透出不齿来。
“好。”满菊点点头,迅速把自己上下也打点完毕,整装待发。
第68章()
城守府
“……前有司奏,民赋益重累助边用,是重困老弱孤独也。今边塞未正,卒苦而烽火乏,军士死略离散,悲痛常在朕心。国力糜费,犹启边畔,不智也。不得又复妄议北伐……如诏令。”
谢琚身形笔挺,捧着皇帝诏令站在跪伏于地的祖逊祖大将军面前,斯条慢理、清清楚楚地念着。当世谢氏一门曾荣耀以极,朝中有谢相,后宫有谢贵妃,满朝门生故交。只可惜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总难长久,自谢相辞世之后,谢氏一门却是欲振乏力,连吕铎这等暴发之户也敢将婚盟视若无物!若非他与长姐内外齐心,种种施为助长姐登上后位,也换不得这一身华服,更不可能站在权势彪柄的祖逊面前宣读这等旨意。
皇帝的耳根极软,诏令之中无非苦于民赋,又听说拓跋一族有求和之意,便欲停战,严令祖逊不得北伐,他这使臣要做的便是替皇帝夺过大军的指挥之权!只是时至今日,军中大权却非汉时一般,集于皇帝手中,一纸诏令加虎符便可让将军卸甲,这万胜军主力亲军早已让祖逊调教得便如私军一般,倒是桩棘手差事。
只是祖逊缚于声名,也万不敢视皇帝诏令若无物。
谢琚念完诏令,微笑着忙扶起祖逊寒暄几句,事在人为,也不急在一时。况且,他这次也不是只身前来,吕铎这老匹夫重伤不起,眼光却仍是毒辣,又知机善用,知他谢家起复在即便重提婚约,为他此行双手奉上了吕府死士——云骑三十六卫。除非祖逊胆敢造反,这三十六卫加他谢家的上百亲兵,用来自护足有余,说不得还能做些别的。
祖逊言谈之间虽客气自制,也绝不会对这明摆着来夺军权的纨绔子弟有什么好感,略说了几句便托词而走,另遣了个中郎将陪席入座,为谢大人洗尘接风。谢琚微微一笑,也不计较,风度翩翩地随之入席。
席间闲谈之时,谢琚总觉得似有什么事萦怀不去,想起城守府前看到的几个胡人模样的兵士,随口问道:“怎么万胜军中还有胡人?”
“……哦,那是羯胡营的兵士,也算不得万胜军,不过做些探哨游骑的活。”那中郎将随口应道。
“羯胡……”谢琚抿着淡酒沉『吟』,一张远远望见、模糊不清却又有些熟悉的脸庞闪过,那双绿『色』的眸子电光火石般划过他的心头!谢琚霍然站起,带翻了身边的酒盏杯盘也毫不自知,眼中精光忽湛。
陪席的中郎将手忙脚『乱』地接住酒盏,酒水仍是洒了一地,却听身边的谢大人缓缓说道:“原来是她。”
既然惜福在此军中,与她同时出逃的慕容渊是否也有可能潜于此处?想到北伐军出征前京城那一场大『乱』,吕铎为此重伤,吕轩更是自此进宫伴驾,那件重宝……想到此节,谢琚胸中激动,断然肯定:慕容渊这孔雀奴必匿于此羯胡营中!他咬牙强忍激动问道:“羯胡营驻扎何处?黄将军可否带我前往一观?”
“啊?!不敢不敢,在下何敢当大人将军之称,大人这羯胡营中都是些臭蛮子,您……”黄中郎口齿便给,为人圆滑,打仗不行,却向来是祖逊军中专职的交际型人才。
“报!”一声令报,却是这位黄中郎的亲兵夺门而入,见有上官在席,他略一迟疑。
黄中郎瞅着谢大人似笑非笑,神思恍惚的样子,忙一眼向亲卫瞪去:“有何要务,立时报来!”
“黄将军,羯胡营一众胡人突然携粮草从北门而出,说是祖大将军令,先谴探查北伐征途。卑职问其长官要手令,他们却怒骂夺门而出,卑职,卑职……觉得颇有可疑之处,特来禀报。”
“什么?!”谢大人与黄中郎异口同声地惊问。
“黄将军,你率千骑立即出城追赶!此羯胡营众之中,我疑其有府中重犯逃奴!”谢琚厉声喝令,转头便低声吩咐心腹随从承安立时随军追击,务必确认羯胡营中是否有惜福这逃奴及那人。
承安凝神听令后,立即整装携刀,急步走向黄中郎身前:“大人,请。”
黄中郎略一犹疑,也不好当面推拒,招手叫来亲卫,低声命其速请祖将军示下,自己忙跟着谢大人的亲卫匆匆出门,反正千骑要追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集合装备完毕,立时出发的。
……
祖逊闭目思索片刻,道:“令,黄中郎遣发骁骑营听谢大人差遣,追击逃军。”骁骑营名头听起来威风,营中也足员,却是散骑驽马拼凑而成的备役军,不管这谢琚有何念头,他也绝不可能将正营消耗于此。至于羯胡营,这个一营之长倒真是好城府,若非谢琚撞破,这鲜卑奴却不知还有何等算计。既借了万胜军的名头潜伏于此,少不得借尔等人头一用,以正军威!
……
羯胡营众闯了北门而出,一路急奔。绵延数里的正营大帐自是绝不能招惹的,一行人在慕容的带领下,绕着正营北侧侧兜了个圈子,往北疾驰,穿过连绵的丘陵,不远的前方便是戈壁边沿。没有人问要逃往何方,生路唯有向前。
马不停蹄地连着跑了三个多时辰,满菊咬牙苦苦支撑,如此高强度的迁骑于她而言是个巨大的考验,无论是对精神的韧度还是身体的强韧『性』,好在她坚持了下来。再看看其他的胡汉们,个个都按着马的奔跑节奏与呼吸频率,贴伏在马背而行,似乎与马成了一个整体,果然骑马的天『性』已渗入民族的血统之中。
人马疾行,倒反是马儿有些坚持不住了。天已渐擦黑,一匹健马突地一声哀嘶,前腿一软跪倒在地,马上的汉子防备不及,狼狈地就势急打了几个滚,才没被倒伏的壮马压住。
“且停!”慕容一声令下,几百匹奔马渐渐停歇。
陀陀奔上前,翻起倒地那匹健马吐着白沫的口唇,又察看了下马眼,朝慕容摇摇头。
慕容喝令:“下马,稍事稍息,饮马进食,一刻之后换马出发。”随着慕容的命令,诸人轰然而应,纷纷下马紧张地伺候马老爷们,这种逃命的时候马便是『性』命所在,人的肚腹嘛,便只能凑和了。
满菊咬牙将自己硬得发麻的腿搬下阿达的背,抖着脚从包袱里掏出豆饼水囊喂了劳苦功高的阿达,又拿块布巾擦拭老马汗湿的脊背,生怕马儿着了凉。等老马吃得半饱,小丫头偷偷掏了几颗好糖塞入它嘴里,悄声道:“辛苦你了,等我们逃到安全的地方,我便好好地做些点心犒劳你。”
安抚了老马,满菊挪着酸涨的腿走到忙碌的慕容身边,将手里一口一个的小点心迅速塞到男人嘴里,完全不给他反抗的余地。
“豌豆黄?”慕容转头一笑,轻声道,这可是他前几天为了哄阿满大人肚子开心,按着某人的古怪食谱,研究许久才弄出来的细点,又软又糯,清香而不甜腻。按某神让人听不懂的话来说,这点心味道尚在其次,重在营养丰富又顶饱,富含多种人体所需的氨基酸,是居家旅行填腹的妙品。
想不到做了许多,这小丫头自己没吃几个,如今倒大半进了他的嘴。慕容心中柔软,只觉小菊花在暮『色』之中那『奸』计得逞的得意样,怎么看怎么爱!眼角余光见诸人皆忙碌,并无人关注这边,慕容眼眸一暗,迅速逮住喂食的小丫头,用身体挡住她大半身形,鹰喙猛然啄下,狠狠将含在嘴里的大半细点反哺给了小鸟,尔后又迅速将人放开。
满菊掐着自己的小嫩脖子呛了半天,呛得满脸通红,碧眼春水盈盈,点心却还是吞下了肚,瞅着某人专注于工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满神大怒,斥道:“你,你真不讲卫生!”
转头却见推寅握着把割肉刀正站在她身后,瞪眼瞅着她的嘴,那目光不断在慕容大人与满神两张同样沾了点心沫沫的嘴之间,来回扫『射』。
“咳,干什么呢?推寅。”满神尴尬地干咳一声,随口问。
“杀马。”推寅晃晃刀子,走到那倒地的健马前,手起刀落,一刀割喉,他迅速闪身一让,鲜血飙得半天高,抽搐片刻后,那匹倒霉的马儿便不再动弹。推寅利落地将它开膛剔骨,没多久就分成了数十块大小不等的马肉,诸胡各拿了几块在火上烤炙,以充肉食。
见满菊楞楞地看着那血腥的场景,慕容悄声道,这些战马本不利远途征伐,倒是那些粗壮矮小的蒙古种驮马更能吃苦耐劳,又耐粗饲。
天『色』徐徐暗下,明月初升。
正在收拾驮马的陀陀忽地停下了手中的活,猛然趴到地上,将耳朵贴地聆听,周围的胡汉也同时停了下来。
片刻之后,陀陀飞奔而至:“大人,有千骑在十里开外,正往此地方向疾行!”
“上马,走!”慕容拧眉,断然喝道。
第69章()
身后的追兵如附骨之疽,时近时远地紧紧跟随,往往白日里拉开了些距离,次日又追近几里,尾随的千骑如同巨大的阴云压在羯胡众每个人的心头。
在这艰难跋涉的奔命之途中,慕容发挥了作为一个首领所能起到的最大作用,他虽对这片戈壁的环境不尽熟知,但凭着日观太阳,夜测星象,凭着最原始的经验,领着众人一路坚定地向北。仿佛一头坚忍的头狼领着饥饿瘦弱的狼群,为了活着,穿越茫茫戈壁,忍耐一切苦楚,等待着突围的时机。
幸运的是,陀陀和胡众们似乎都有这种荒漠戈壁苦行的经验,往往能在一片石滩中准确地找到湿土或是小片的绿地。疾驰三日,倒了十余匹马,有两个重伤未愈的伤者终于没能捱过去。没有眼泪,由郡元翰领着众人唱了一曲颂神之歌,凄凉沧桑的曲调回『荡』在空中,满菊轻轻为往生者抚上未阖的眼。
杀马割肉,挖坑埋人。机械地匆匆处理完这些事宜,羯胡众便又跨上马背,奔命疲行。除了马蹄隆隆不断,没人开口说话,每一分精力都被尽力保存,以备不时之战。
满菊学着男人们,尽力将自己贴伏在阿达的背上,三天亡命而奔,连晚上也得合衣而眠,半睁着眼防备来敌的坚苦生活,让她才养得白嫩些的小脸蛋迅速地黑瘦下来,碧绿的双眸却如同被精心磨制的宝石般,绽放出夺目的光彩。小丫头默然不语,努力让自己迅速学会胡汉们的戈壁生存技巧,在极其偶而能熬汤进热食的时机,她一力抢过这活,将精力『药』剂再一次放到马肉汤羹中,这次连慕容也没放过。
第四日上,已是人疲马竭,大半的胡汉已无双骑可换,此时,身后的追兵却已距离他们不足五里。
“大人!前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