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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种夫录-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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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菊大喜之余,脚下发力狂奔,只听得身后主帐中隐隐传来一声惨呼:“……大人!猗卢大人遇刺了!来人,快来人……”她忍不住斜睨了一眼身侧急奔的慕容大王,比起这位的“杀人、放火、趁火打劫”的三大招,她那点意思当真是小巫见大巫,不可同日而语啊!

    惨呼号叫之声突尔急骤地在前方响起,混『乱』之中地面微微振动,随即便是无数牛羊惊嘶着涌出,不少牛羊的尾巴上竟还挂着一串串点燃的爆竹,星星点点噼里啪啦响彻云宵,若不是背景可怖了点,过年也无非就这样热闹了。无数四脚的惊蹄踏过,不断有惨呼声戛然而止,熊熊火光之下,惊『乱』的牛羊便如妖兽般可怖!

    有人在厉声喝斥,试图带人围拢这些牛羊,但惊『乱』的牲畜却不通人情,毫不客气地从昔日的主人身上踏踩而过,徒留身后一滩滩血泥。

    “……汉狗造反了!”

    “囚奴点着了大帐,牲畜栏和马厩都着了!”

    “……尽数杀了这些汉奴!一个不留!”

    “猗卢大人遇刺了,快封锁营帐……”

    “骑军呢?!都给我列队……”

    混『乱』声中,一个身着黑甲皮袍的悍将骑在壮马之上飞驰而来,转眼奔至火场之前,迎着狂奔的群牛,长刀如鬼魅般力劈而下!一蓬血雨浇了这将领一身,为首的头牛连声都未出,竟而被劈成了两半缓缓倒毙。后头的牛羊惊惧之下慌『乱』地纷纷转向,蹄声急急而北,竟然也知不可招惹这血人似的凶神。

    黑甲的悍将一勒缰声,胯下壮马惊嘶直立,他长声而吼:“成律归折纥真在此,诸将听令!”

    慕容紧拉着满菊悄悄沿着帐边而走,眼望部族诸兵将的纷『乱』在此人的号令下渐渐息止,他皱起眉,脚下加速,轻道:“满菊快些,我们大概有些麻烦了。”

第76章() 
相较于几万部族之民混居的营寨,慕容他们在主帐区域纵火放出牛羊和奴隶所带来的混『乱』,不过是小小一隅的疥疮之癣。要是拓跋部这强盗『性』质的巨大战争机器反应过来,等待羯胡营的就是灭顶之灾,拓跋部上万的骑军想要消灭他们,便如捻死只蚂蚁般不费吹灰之力。

    好在羯胡营并不需要与占绝对数量优势的骑军正面作战,慕容所需的仅仅是用混『乱』来赢得短暂的生机,万千头牛羊狂奔也好,奴隶造反也罢,都不过是引开拓跋骑军视线的花招。但是现在,失去酋首而头脑混『乱』的野兽,在成律归这凶神的指挥下渐渐恢复秩序,如果等他们将搜索的网编成,羯胡部除了能凭空消失的满神大人,半个都『插』翅难飞。

    慕容带着满菊急奔向火光起处。在混『乱』的人群中想要找到同伴原本是相当困难的事,好在慕容大王早有准备,瞄准方向,竖起耳朵听一阵,跑一阵,很快便见到三三两两、臂缚红巾的羯胡营众。同伙越聚越多,人人都闷不吭气地寻声往一个方向跑,渐渐汇成合流。待跑到火起处北侧的营帐前,推寅还在不时抽冷地点着二踢脚,秦三抱着长刀隐在阴影中护卫。

    见到暗号如此有效,满菊真心地赞了句:烟花张名不虚传!

    这一大堆的烟花爆竹原本是满菊在京城时买了准备过年用的,你还别说,这古人做起生意来也颇有商业意识,说是买五赠二,买五挂百子鞭炮赠一对二踢脚。当时满菊一心想着和慕容能在京城过第一个平安和美的好年,被烟花张一忽悠,头脑发热买了一大堆爆竹加烟花,后来便是不停地逃命,也没空用上了。

    等到慕容做“冒牌公主”企划时,要弄个约定暗号,满神一拍脑袋想起了这茬,这下不仅暗号有了,连『骚』扰惊吓牛羊的利器都有了。本来烟花用作暗号是再明显不过,可惜敌我一处,自家能瞧见,敌人也能看得明白,在敌营中用个升空的烟花,简直就是召唤千军万马来追杀!所以用二踢脚与百子鞭炮不同的声音来指引,就成了羯胡营新出炉的暗号。

    “人都齐了么?”慕容点齐几个队领急令,“郡元翰前哨,陀陀断后,各人轻装立即出发!”言毕飞身跨上集结在营帐边的战马,带着满菊往北方出口奔突而去,羯胡营众纷纷上马,分成几队随着首领奔向北地。秦三也骑上自己的战马,悄然紧紧跟随在满菊身后,对他来说,世上只有这个女人的『性』命是他在乎的。

    慕容的计策和选择的时机都很毒辣,黄昏入暮时分,牧人奴隶忙累了一天,正是饥肠辘辘疲乏欲死的时候,放牧的牲畜也关入了圈栏。羯胡营在此时纵火杀了看守奴隶的一干卫士,不但惊了牲畜,更将注定要被疯狂报复的奴隶们『逼』上了绝路,除了拿起武器抗争以求逃脱这汉人的地狱,唯死一途。

    被拓跋部打草谷劫掠而来的汉奴绝大多数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不过日复一日麻木等死,这一晚突如其来的混『乱』与刺激竟是反而激发了部分青壮的求生之念。尤其是新近被成律归部从雍都掠来的,身上多半还有些余力,破家灭城之恨更是切齿难忘,一旦脱困甚而手中被塞了钢刀,再不杀敌求生当真枉自为人!

    夜幕渐浓,拓跋部主帐近旁火光熊熊之下是鲜血遍布的地狱,秩序渐整的留守骑军,在成律归的约束下很快集结出一个千人队,命部族牧民救火护卫本帐的同时,骑军开始了对反抗汉奴的屠戮。在这些为战争而生的强盗野兽面前,刚刚拿起武器的瘦弱汉奴不过是待屠宰的牲畜,马蹄踏处血『色』漫野。

    刚从奴栏中脱困的汉奴被这残酷的杀戮所震怖,几千逃奴本就是一滩散沙,此时更是无人再敢反抗,撕心裂肺地嚎叫着四散奔逃,很快便被狂笑着急驰而至的蛮骑逐个追砍,更有甚者被劈成几段,令人惨不忍暏。腥浓的血味将火光中的夜『色』映得凄厉可怖,奔驰猎杀为乐的蛮骑更犹如阿鼻地狱中涌出的厉鬼。

    满菊咬紧牙根,紧紧抓着缰绳,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身后发生的惨事,集中所有心神驾驭着阿达,奋力在荒漠中前行,竭力不让自己拖累慕容他们的奔命之途。

    杀人放火、亵渎神灵、盗劫抢掠,甚而为了求已身活命,陷千万无辜同胞于死境……若地狱有十八层,她这『乱』世求活之人大约早就要击穿底层地板了。满菊心中一片宁静,望向身前为着诸人活命,殚精竭虑无所不为的男人,她忽尔一笑,若是要下地狱,大伙就结伴同行吧!

    天『色』渐暗,在拓跋北帐近处,靠着慕容他们放的这一把大火,还能将路照得分明,待到他们夺路狂奔,闷声跑出几里地外后,夜幕已完全落下。逃命的羯胡营众不敢打出众多火把,除了前哨寥寥几枝掺了牛油的火把用以探路,后头的只能人马紧跟,靠着朦胧的月『色』和淡淡星辉来勉强分辨脚下的路程。

    所幸北帐附近多为荒漠,地势平坦而遍布大小不一的石砾,并没有什么大的坎坷,便是如此,『摸』黑前行仍是十分艰难,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来不及裹蹄,仅是衔枚的战马,不过又急走了十几里路,便有好几匹踩入石坎中,短促地凄鸣一声,折腿重伤,无法骑行。

    正在此时,前哨探路的郡元翰带着推寅纵马回奔而来,愁眉紧锁地低声向慕容禀报,再往前几里便是祖山山麓了。众人的目的地是北地故燕,本就是打算绕过祖山前往,郡元翰他们对祖山附近的路途也大致明了,唯一的通途便是从祖山东侧的山麓窄道绕行,再穿过祖山群脉中的狭长谷地,才能到达祖山之北。

    而现在,他们已是到达了祖山东侧的山麓近前,这样的山路若是在白天,骑者通行尚不算难,可在这深夜前行,除了找死别无二话。

    慕容凝神听完手下的禀报,抬头眺望祖山那几乎笼罩大半天空的巨大黑影,片刻之后沉声下令:下马在附近探找宿营之地,休整躲藏,待天一亮立即出发。又分派几处暗哨明警、令人处理折腿的战马,迅速地将诸人安排妥当。

    众人应令,立时开始麻利地分工而作,几人熟练地迅速闷声收拾了残马,将马肉全数割走,马骨藏到山石缝隙之中。这次他们险险出逃,锱重却是不得不丢下了,除了人人身上只余七八日的口粮再无食物,因而是半分肉沫都不能浪费。

    看着慕容分派诸人各事,满菊跳下阿达的马背,悄悄给吐舌作怪的老马塞了好些好料,又贡献出了最后几颗水果糖,摊开空空的手,无奈地对执着的老马悄声道:“没了,真没糖了,改天得空我自己做了给你补上还不成?!”

    紧挨着老马,公主神女缩着脖子,拢紧男人在拓跋帐中匆匆递来的披风,牙齿微微相击。唉!真是“若要俏,冻得刮刮叫。”春寒料峭,北漠昼夜温差又大,她这身裙装飘飘若仙的,漂亮是够满分了,这御寒的功能简直要倒扣分!幸好慕容给的披风还能顶点事,但骑在马上跑了这一程,便是一向身体强悍的满神也觉着有些顶不住了,吸溜着自动挂下的清鼻涕,小丫头琢磨着还是得先搞件皮袄裹上,再吃点感冒『药』……

    啪!一件厚厚的反皮羊袄不知从何处飞来,正蒙到满菊的头上。小丫头一惊,忙扯下飞来皮袄,挑眉大奇,呃,难道她这又进化出心想事成的特异功能了?!

    “北地天寒,女人家得了风寒易碍子嗣。”僵尸般的平板调子忽地在满菊耳后响起,惊得小丫头差点蹿出五步远。

    满菊瞅着一脸死人相,却认真说着“风寒和子嗣”这种完全不搭调话题的秦三,一时觉得窝心之余很是头痛,无力地谢了声,还是赶紧把皮袄穿上,顿时浑身暖和许多。

    待找到合适的石缝窝到里头,又让人去告知慕容一声,满菊眨巴眨巴眼睛,望着不知何时藏到边上,抱着腰刀貌似要学马儿站着睡的黑衣卫,还是问了一声:“秦三,你,那个不去睡吗?”哨卫慕容已经安排了,明早还要继续逃命,他这是打算站这儿一夜嘛?!

    “我守着你,不会死。”黑暗中传来莫名其妙的回答。

    算了,他爱怎样就怎样吧!横竖只要不危害他人就得了。额头青筋暴绽的满神大人,幽怨地瞪了一眼无脸男似的贴身护卫,自顾自缩一边抓紧时候睡觉,还没坐下,慕容已匆匆而来。

    男人望着山壁边几乎溶入夜『色』的黑衣卫,低声道:“我的女人我会好好守住,不用劳驾了。”

    满菊往慕容怀里缩了缩,没吭声,瞥了一眼那侧山壁,黑乎乎的,也分不清是不是还站着那个黑『色』的身影了。疲累欲死的满神很快便睡得人事不知,只是努力地把自己缩成条『毛』虫,尽力往热源挨近,牢牢巴住,呼呼呼……

第77章() 
热哄哄湿漉漉的舌头不断地『舔』在脸上,满菊把自己缩成更紧的一团,嘟哝着拍开不识相的家伙,转瞬惊醒过来,猛然张开眼睛——阿达无辜的长马脸正讨好地呲着牙,天际刚泛第一抹鱼肚白。

    “乖。”满菊轻轻拍拍老马的脸,站起身张望。

    “他在那儿。”

    身后悄无身息地多了个人,把满菊吓了一跳,黑衣卫指指不远处。慕容正神『色』严峻地站在宿营地中间,听陀陀有些惶急的禀报,羯胡营的诸人都紧张地忙碌着收拾东西,气氛压抑而沉闷,仿佛丢上个火星就会炸裂。

    满菊急忙奔向慕容身边,不安地问:“……怎么了?”

    秦三却仍是抱着他的长刀悄声跟随,脸上既无惧也无忧,只是专注地望着小丫头生动的表情。

    慕容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揽过小丫头,神『色』凝重:“陀陀他们探知成律归集结了拓跋部北帐留守的骑军,至少有两个千人队往这个方向而来,其中一个千人队似是捕奴为重,另一个……”他轻轻按了按满菊稚嫩的肩头,似要将信心与勇气传递过来,转而大声喝令:“立即出发!”

    没有人说话,人人都迅速地做着自己该干的活。这支历经苦战,辗转求生的队伍像是有着自己意志的荒漠之兽,拼命地战斗,坚韧地奔逃,只是为了一个简单的信念:活下来,像个真正的人那样好好活下来。

    满菊偷偷掬出一把清泉敷到脸上,冻得一激灵,顿时清醒过来,抬眼却望见秦三正双眼亮晶晶地瞪着她。

    “赶紧收拾去,敌人要来了!”满菊一头黑线地关照这年纪比她还大几岁的小弟,“呃,你……”别老这么神出鬼没行不?有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串话在嘴边滚来滚去,瞅着男孩认真无比又平板无情的脸,突然什么也说不出了。心中低叹一声,确实还只是个十七八的男孩啊,却经历了她都不敢想像的可怕历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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