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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樽宫同学的告别仪式上也没有流泪呢。”我说。亚矢子瞪着我。
“不但没有流泪,还对哭泣的同学憎恨地怒目而视,就跟你现在这个表情一模一样,这是为什么?”
亚矢子突然移开视线,像在炫耀一般,夸张地叹了口气。
“看样子我要不说你就一直跟着我了。”
“这一带很危险,有连续杀人犯出没,可以的话我送你回家吧。”
“我知道啦。”亚矢子认输似地举起双手:“作为采访我的补偿,你得请客。”
我答应请她吃梨派。
亚矢子领着我到了坡道途中的一家露天咖啡馆,从外面看起来就是非常普通的住宅。
“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家店。”我嘴里说着,在院子里摆放的餐桌前坐下。圆桌是白色木制,椅子也是木制,连椅子靠背也是粗犷的布料。
“知道的人不多,这家店不大宣传。”
“看来是这样。”
甚至挂在门柱上的招牌也隐藏在常春藤中,好像故意不让人看见。这一来不知道的人就很难发现了吧。
店里只有我和亚矢子两个客人,从外面看来,大概就像是家人在院子里小憩放松。店员也都穿着便服,年龄不一,说不定不是雇佣的员工,而是生活在这住宅里的一家人在打理。
我向穿着棉布工作服的女店员点了亚矢子推荐的梨派和咖啡两人份,把伪造的名片递给亚矢子,在桌上打开《秘密周刊》,指着卷首报道:“这篇报道是我负责的。”
亚矢子看了看:“你是杂志社的人啊。”
“不是,实际上是自由撰稿人。”
亚矢子拿起杂志阅读,我摘下手套,把来时路上买的小型磁带录音机放到桌上,按下开关。
“那么,请你谈谈吧。”
“说什么好呢?” 棒槌学堂·出品
“首先告诉我你怎么称呼吧。”
“你不是叫了我的名字吗?”
“我只知道名字,不知道姓,也不知道怎么写。”
她从西装外套的胸袋里拔出一只圆珠笔,在餐巾纸上写下“椿田亚矢子”。
“然后?”
“能谈谈关于樽宫同学的事情吗?”
“由纪子是sukeroku的粉丝。”亚矢子干巴巴地开口了。
“助六【注1】?”我心想,作为高中生,这个爱好太冷门了。
“是skeleton rock,摇滚乐队。你不知道?”亚矢子怀疑地说。
这个名字我曾在电视和杂志上见过,似乎是在高中生里相当有名的乐队。亚矢子向我投来轻蔑的眼光,好像在说身为杂志记者连这都不知道么?
“这个的话我知道。”我慌忙答道。“是这样啊,sukeroku是skeleton rock的省略。”
“这是常识。”亚矢子冷淡地说。
这么说来,我读书的时候也有个摇滚乐队简称为iemon,不过好像没唱过什么“头飞起来动给我看看”。【注2】
我研究了片刻歌舞伎与J…ROCK不可思议的巧合,然后辩解说:“我以为肯定是说歌舞伎的助六。”
“歌舞伎里也有sukeroku啊,也是重金属系?”亚矢子问。表情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是啊。因为缠着深紫的头带,八成是重金属系的粉丝。”我答道。【注3】
如果是speed king的rider也许会笑起来【注4】,但亚矢子只是茫然地望着我。
“你对这种话题好像没什么兴趣嘛。”亚矢子再次显出促狭的神气。她还是不露出这种表情看起来比较可爱。
梨派盛在雪白的磁器碟子里送了上来,亚矢子不再理会我,默默地拿起叉子享用。
我心不在焉地眺望着阳台对面的街道。由车站延伸向叶樱高中的坡道上,黄昏已经降临,给缓坡的柏油路面染上了浓重的桔红色。一个似乎在哪见过的年轻男子在坡道上悠然漫步。
他是谁呢。我想了一会,终于记起来了。他就是樽宫由纪子告别仪式上,那个看起来靠不住的葬仪社工作人员。因为他曾盯着我看,所以我还留有印象。
他不慌不忙地沿坡道而上,不时停下脚步,向周围投去视线。他到底在干嘛?难道在找有没哪里掉下个葬礼需要的死炫?
“喂,你不吃吗?”亚矢子问。面前的碟子已经消灭了将近一半。
我重新转向桌子这边,尝了一口梨派。诚如亚矢子推荐的那样,味道相当不错。
“这个甜得恰到好处啊。”
“是吧。”亚矢子第一次露出笑脸。她还是笑起来的时候好看。
“能不能谈谈樽宫同学男性关系方面的事情?”我决定提出真正想问的问题。
亚矢子敛起笑容:“问这个干什么,不能报道的吧?”声音很坚决。
“我不会报道的。”
“你应该从跟你说到我的某人那里打听到很多由纪子的事了吧。”亚矢子显出了愤怒:“就像他说的,由纪子喜欢男人,生性淫乱,跟谁都可以上床,你就想听到这种话是不是!”
亚矢子把叉子丢到桌上,响起金属与磁器碰撞的刺耳声音,店长模样的年长男人闻声回头,皱起眉头。
我静候亚矢子由激动恢复平静。
“你也这么想吗?”
“什么?”
“樽宫同学确实很淫乱吗?不过,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怎么介意,那是她的自由。”
亚矢子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认为不是那样。”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她是在实验。”亚矢子慢吞吞地说。
“实验?”我不明白亚矢子这句话的意思。
“我也说不好。”亚矢子盯着桌子,字斟句酌地说:“由纪子她啊,对别人是不太了解的。对我也是如此。她有时待我极尽温柔,有时却又截然相反,冷若冰霜,然后饶有兴趣地观察我由此而生的喜怒哀乐。为什么这孩子会做出这种反应,她要观察的就是这个。”
“她以玩弄别人的感情为乐?”
“不是。她是不懂得别人的感情,并不是以玩弄感情为乐,就好像因为自己没有这种东西,所以很感兴趣似的。我想她看到男人向自己求爱时,也是抱着同样的兴趣。”
“所以说是实验啊,原来如此。”我凝视着亚矢子:“而你对她的这种实验很反感。”
“没错。她那么美,只要她想,多帅的男朋友都找得到,可她却那么随便地跟男人交往,让我讨厌得不行,有时甚至是憎恨。”亚矢子望着我:“这种事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吧。”
“是不懂。”我老实回答。亚矢子眯起了眼睛。
“不过,我知道你喜欢樽宫同学。” 棒槌学堂·出品
“对,我喜欢由纪子。”亚矢子警惕地瞪着我:“不过可没有什么奇怪的意思。”
“只有愚蠢的心理学者和报界人士才把什么都扯到性的意义上,恋爱和友情是不同的。”我把从医师那听来的话现趸现卖给亚矢子。
“你不也是报界人士吗?”
“是啊。”我微笑着继续问:“如果当作实验那般交往,男方也会不知所措吧。”
“岂止不知所措而已。”亚矢子似乎想起了什么,窃笑起来。
明明直到刚才还那么悲伤。这个年龄的少女,心就如风车般回转不定。
“好像越是深信由纪子钟情于自己的人就越倒霉。”
“譬如说,谁?”
“多得是。由纪子对男人是随心所欲的。”亚矢子以恶作剧般的眼神看着我:“你想知道她交往的对象?那我就告诉你一个。岩左邦马,我们高中的体育老师。”
邦马。K。这正是我在公园捡到的打火机上所刻的缩写字母【注5】。我暗想。
【注1】日本传统歌舞伎的演出节目之一,发音同“sukeroku”。
【注2】歌舞伎名剧《四谷怪谈》中伊右卫门的名字读音同“iemon”,“头飞起来动给我看看”是其名台词。
【注3】此句为双关语,缠头带为歌舞伎的装束,深紫则指Deep Purple乐队,英国重金属乐队的开山鼻祖,1968年成立于伦敦。
【注4】《speed king》为Deep Purple乐队的名曲。
【注5】邦马的罗马音拼写为kunima。
第七章
十一月二十七日星期四,堀之内报告了初步的侧写结果:
○年龄在二十六七岁到三十四五岁,很可能是肥胖体型。独身,在东京都内独自生活,与家人也没有往来……
○喜爱孤独的性格。排斥与他人的关系,不表露自己的感情……
○高智商,可能是高学历,教养良好。比起外出更喜欢待在家里……
○可能的心理倾向——自恋、精神分裂症(可能是初期阶段)、乖离性人格障碍,伴有幻觉、幻听、妄想的可能性很高……
“这种东西我也会写。”村木把报告书丢到办公桌上。“什么用场也派不上。”
晚上八点,刑事课久违地全员到齐,各自浏览了发下来的堀之内的报告书后,纷纷随意发表感想。
“就是。”松元歪着头:“说是犯罪心理分析,还以为会提出更加新颖的结果报告,结果都是老一套的内容。”
“全东京有多少二十六七岁的独身男人啊。”村木继续不满地说。“他该不是想说叫那帮刑警们全部都去访查吧。”
“乖离性人格障碍到底是什么?”下川问。
“多重人格。”村木向他说明。“一个人的内心存在复数的人格。”
“那直接这么写不就好了。”下川嘀咕说。“为什么专家都喜欢写得高深莫测。”
“不写得高深莫测就无利可图了。”村木浮出嘲讽的笑容,伸手拿起盛有淡咖啡的茶杯。
“乖离性人格障碍啊。最近乱七八糟的精神问题太多了。”松元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柏青哥【注】依赖症啦,购物依赖症啦,到底怎么回事啊?”
“这也是医生的营销手段吧。”下川回答。“企图开拓新的患者的阴谋。”
“不,这倒未必。”村木插口说:“那些人无法根据自己的意志控制自己的行为,不管愿不愿意,都要往柏青哥跑,都想去购物,所以成了种毛病。”
“那些行为过去是说成沉迷赌博和浪费癖的。”松元笑了起来。
“我认识的女性里也有人得了购物依赖症……”站在窗边的进藤想加入话题,却被村木打断。
“浪费癖是性格所致,没必要治疗,但购物依赖症是种病,不治不行。如果一件事自己明明深感痛苦却又按捺不住去做,很明显是种病态,就像爱好喝酒和酒精依赖症的区别。”
“我不太喜欢把什么都说成是精神问题。”松元语气温和地说:“要照那么说,谁都会在什么地方有毛病了。”
矶部想起了上井田警部的话。
所谓“普通”究竟是什么含义? 棒槌学堂·出品
人人都想理解杀人的动机,不愿相信世界上存在毫无意义杀人的人。
“精神疾病太多了确实让人厌烦。”村木认同松元的意见:“不安分的小孩子是多动症,性格恶劣的家伙是人格障碍,不良少年是行为障碍。搞得什么事情都是因为轻度的精神障碍。”
“专家不管什么事都要说得高深莫测。”下川重申了自己的意见。
“从过去就有小学生不能集中精力听课,不是突然站起来,就是开始干别的事。”村木继续说。“过去认为对这种孩子要严加管教,现在却是去看精神科医生,开利他林的处方。”
“利他林是什么?”下川问。
“抗忧郁剂,促进脑内分泌多巴胺的药。”村木微微一笑:“说白了就是效果短暂的兴奋剂。”
“吃了那玩意,注意力容易涣散的小学生也能集中精神听课吗?”下川吃惊地摇头:“要是不用打兴奋剂也不用睡觉就能精神抖擞地干活,那不是很奇怪?”
“没错。只要能控制脑内物质,那就万事OK。我们的行动全是由伟大的脑内物质支配的!”村木摊开双手,转为预言般的语调:“再过一阵,医药公司就会开发出抗不良药。这是治疗行为障碍的划时代的药物,只消一天服用一片,就能改善梳大背头啦,穿着沙滩凉鞋蹲坐这些症状。”
“如今这年头可没有这么小意思的不良少年啦。”进藤笑着说。
矶部也有同感。现代的不良少年看起来很平凡,干的事情却只有更恶劣。他们不是扒窃,而是抢劫;不是吸稀释剂,而是吸幻觉剂;不是强行泡妞,而是用铁管打倒强奸;不是一对一的打架,而是一帮人对一个人私刑制裁。
而且,大部分少年犯罪都会闹出人命。
较之一看就一清二楚的不良少年,在立领校服的内侧口袋里暗藏刀子的少年要可怕得多。这是矶部作为一线刑警的真实感受。不良少年还会反省和悔恨,那些少年根本不知反省和悔恨为何物。
“抗不良剂肯定会受不良少年的欢迎,”村木无视年轻一代的意见,继续发表预言:“因为效果多半就类似抗忧郁剂——也就是兴奋剂。不良少年们主动前往精神科诊所,开到抗不良剂,然后把攒下的片剂一口气吃掉,马上high起来。”
“这种药我坚决反对。”下川说。“闹腾的小毛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