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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调查樽宫由纪子同学的事情,很想采访老师,明天来学校拜访可以吗?”
“不,在学校不方便。”岩左慌忙说。
我跟岩左约定明天周六中午两点,在武藏小杉车站见面。
岩左住在东横线沿线。我在心里记下了这一点。
我挂了电话,吃过午饭,回到编辑部。
从周一以后,冈岛部长便没再提过正式社员的事,或许是在等待我的答复。
与岩左约好的十一月二十九日周六这天,我利落地打扫完十天忙乱告一段落的编辑部,上午便下了班。
我先回了趟公寓,在中午两点十分前抵达东横线武藏小杉站。我把当作暗号的《秘密周刊》醒目地夹在腋下,出了检票口。
“你就是记者吧?”一个穿着牛仔裤和防风外套,约三十来岁的男子朝我走来。
我打量着他的面孔,很遗憾,他不是在快餐店和樽宫由纪子见面的男子。
因为有一个古代武士般古色古香的名字,又是体育教师,我想象中的岩左邦马是个肌肉发达的大块头,但眼前的这个男子身材瘦削,相貌和善,发长及颈,尖脸上戴着黑框眼镜,看模样与其说教体育,倒不如说更适合教数学或地理。
我和岩左一起从车站走上马路。
武藏小杉站旁边也有供电设施。我记起了小西美菜,忽地想到,说不定她也有与我的空想迥异的私生活。
岩左带我去了车站附近一家甜甜圈店,女店员身穿红袖上镶着绿兜的制服,站在柜台前笑脸相迎。
店里的装饰是复古的美式风格,播放着英语电台节目。我对电台主持人把珍妮特·杰克逊的《miss you much》说成五六十年代的流行歌曲总觉得有点抵触,但店里的咖啡浓得恰到好处,令人高兴。
“你参加了由纪子的葬礼了啊。”刚在里面的桌席坐下,岩左便盯着我如此说,对我递过去的名片和《秘密周刊》毫不关心。“那也是去采访吗?”
我含糊地点点头。看来岩左也出席了樽宫由纪子的告别仪式,只是我完全没注意到。
“你想问我什么?”
“樽宫由纪子同学的事。”我说着,从挎包里拿出小型录音机。岩左马上说不能录音,我把录音机放回包里:“你和樽宫同学关系很亲密吧。”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听来的,”岩左双拳紧握:“但如果报道这种无聊的谣传,我会提出侵害名誉的控诉。”
“我只听说你和樽宫同学有肉体关系,别的就不清楚了。”
“那是无聊的风言风语。”
“是这样吗?你刚才说过‘由纪子的葬礼’,都能直呼其名了,应该是很亲密嘛。”
“你说什么都想报道吗?”岩左嘲笑说。“了不得的新闻啊,剪刀男的被害者跟高中体育教师有一腿——你是想这么写吧?一心就想揭露被害的由纪子的事,'www。87book。com'说到你们媒体,简直全是鬣狗一样的家伙。”
这句话唤起了我的记忆。岩左就是樽宫由纪子出殡时斥责门外虎视眈眈的相机阵容的男子,当时他神情里的憎恨就如同悲伤一样深刻,那份感情大概是真实的。
我不认为是岩左杀了樽宫由纪子。
“你吸烟吗?”我为了慎重起见,姑且问问看。
岩左摇摇头,一副不明白我为何要问这个问题的表情。我亮出带去的气体打火机,他也毫无反应,答说自己不抽烟所以不带打火机。
我在心里叹气。不过,从他那里可以弄到些情报。
“我不准备报道出去,只是关于樽宫同学的事,希望能听听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
“听说她和众多男性交往并伴有肉体关系,对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由纪子是渴望爱情。”岩左当即回答。仿佛早在樽宫由纪子被杀之前,很可能从两人关系结束时开始,他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最终得出结论。
“既然你在采访由纪子的事,想必知道那孩子的家庭环境吧?”
“嗯。听说她的父母是再婚。”
“由纪子三岁时父母离婚,之后直到十四岁,那孩子都是由母亲独自抚养长大。你明白吧?由纪子缺乏父爱。”
要是医师的话,用一句骗人的精神分析就打发了,恐怕还会就此断定这家伙是个笨蛋。但我决定由得岩左继续说下去。
“也就是说,樽宫同学因此不断和年长的男性交往是吗?”
“没错。你也在葬礼上见过由纪子的母亲吧?”岩左神色不愉地问我。
“见过。” 棒槌学堂·出品
“亲生女儿遭到那么残酷的杀害,她连一滴泪也没流,若无其事地说着漂亮的感谢话,我真是难以置信。由纪子从这个冷漠的母亲那里没有得到足够的爱。”
与外表相反,岩左似乎是个热血汉子,高兴的时候就放声大笑,悲伤的时候就落泪不止。如果有人不是这样,就认定对方属于冷血动物。
原来如此,他想必是个优秀的体育教师。不仅教学生体育,还教导她们爱和勇气。
“樽宫同学说过母亲为人冷漠之类的话吗?”为慎重起见,我问了一下。
“没有,由纪子不爱说自己的事。”岩左神情遗憾地回答。
总之,岩左的话不过是他的空想而已,与我自己对樽宫由纪子的空想——生活在幸福家庭中的聪明少女没太大差别,况且我对别人的空想不感兴趣。
“你给了樽宫同学足够的爱情吗?”我问。
岩左用自嘲般的口气说:“我是很想给的,不过我的话,对她来说还是意有未足吧,很快就被甩了。”
“还是代替不了父亲啊。”
“就是这样。差不多行了吧?”岩左突然站起身来。“我想你该明白,要是把我的话报道出去的话……”
“不会报道啦。说好了的。”
“说话少那么狂妄了。”岩左朝我怒目而视,丢下这句话就要离开。
我冲着他的背影问道:“你还知道其他和樽宫同学交往过的男性吗?最好是像你这样的年长男性。”
岩左回过头,浮出轻蔑的笑意。
“知道也不想告诉你。”
这是真正的决绝台词了。岩左快步离开了店家。
我让店员再来一份冷咖啡,一边啃着碟子里剩下的甜甜圈。
电台的主持人介绍说,接下来的怀旧曲目是妮娜·雪莉的《Buffalo Stance》。
第八章
“姓名是日高光一,年龄二十六岁。”松元打开笔记本大声念道。
即便已经进入警视厅给搜查员配发移动终端的时代,松元依然坚持手写笔记,说是用圆珠笔记笔记最简单方便。
可能确实如此。被毒舌人士叫做“电子警察手册”的移动终端不可能像松元的笔记本那样团起来塞到裤子口袋里。他那笔记本的黑皮封面已经揉得皱皱巴巴了。
“十一月十一日晚上,走到目黑区鹰番四丁目附近时,在西公园发现了被害者的遗体。”
“时间是晚上九点四十分左右。”村木说。
“就是向110报警的时间。”
“那么晚还在那条行人稀少的路上走,是什么缘故?”
“据他说是去朋友家玩了回来。”
“查证了吗?” 棒槌学堂·出品
“不可能去查证吧。”松元苦笑,“对方是遗体发现者,不是嫌疑犯。”
“确实现在还没空调查这一点。”堀之内插口说,“搜查员在全力以赴查找凶器出处和排查可疑者,没有余力查证遗体发现者的证言。”
“不过,日高已经不是遗体发现者了。”村木向堀之内说,“是嫌疑犯。”
十一月二十九日周六的午后,矶部、村木、松元三人在堀之内的临时办公室集中,听松元谈可能是剪刀男的遗体发现者日高光一的情况。松元是最初询问他证言的人。
矶部坐在最边上的椅子上,不知为何,开始觉得被大家排斥在外。听到堀之内和村木的对话时,这种感觉尤其强烈。
自从昨晚的谈话以来,堀之内和村木看来已经融洽无间,想必是互相认同了对方的能力。即使村木照他一贯的风格大大咧咧地说话,堀之内也优容了。
今天早上矶部一来署里,村木就跟他说:“喂,矶部,把堀之内先生的联系方式借我一下。”对堀之内的称呼已经从神经科医生变成堀之内先生了。多半是村木也从堀之内那里获得可以给他打电话的许可。
这样下去,自己被解除犯罪心理分析官助手任务的日子也近了。矶部沮丧地想。一定是由村木来接替这个重要任务,自己恐怕得带着剪刀围着文具店转了。
说不定还是后者比较合适我。
然而一想到这么冷的天要走访东京无数家文具店,矶部的心情就黯淡下来。
“说嫌疑犯是过甚其词了。”堀之内说。“日高是剪刀男这一点,目前还只是我们的推理,没有任何物证。”
“间接证据也等于没有。”松元往椅背上一靠:“仅仅是推理和臆测。这一来也不能把他当作参考人【注1】。”
“松元你对他印象如何?”村木问。“把你询问证言时的印象说来听听,鉴貌辨色是你擅长的领域吧?”
“是啊。”松元把笔记本搁到桌上,抱着胳膊,仿佛在回想那天晚上的事情。不久,他开口了。
“确实存在可疑之处。整个问话的过程中他看也不看我,一直盯着遗体附近,就像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似的,说话也心不在焉。”
“是在担心丢弃的剪刀有没有被发现吗?”
听村木这么问,松元皱起眉头:“那就不知道了。当时因为推断被害者的死亡时间远在遗体发现时间之前,我认为日高与案件没有关系,没对他特别加以注意,只是询问了证言而已,很难下什么判断。”
“如果那时是犯罪发生不久,你会怀疑日高吗?”
听到村木这个问题,松元埋头沉思。
“可能会怀疑。”思索的结果,松元终于这样说道。“我无法断定他是不是会杀人的人,不过,总觉得他有种可疑的感觉,老实讲,怎么说呢,是个难以捉摸的男人。他在琢磨什么,想些什么,完全摸不着头脑。”
“你觉得日高是剪刀男吗?”村木再次发问。
“这我说不准。总之,我觉得就算讯问剪刀男本人,他在想些什么我也理解不了。我是个老古董啦。”松元有点自嘲地笑了:“我对日高这个人所持的怀疑,说不定也只是因为不了解最近的年轻人的感受,最好别太相信我的印象。”
“哪里话,全靠你的直觉啦。”村木像给他打气一般说道。
“直觉不可信赖。”松元直率地回答。“值得信任的只有基于事实的推理。”
“那你认为我们的推理是正确的吗?”
“可能正确,也可能错误,我下不了断言。不过现在毫无证据是确定的。”
“所以也不能向搜查一课课长报告。”堀之内喃喃地说。
“没错。”村木点头:“搜查一课课长对我们辖区警署刑警的臆测大概会嗤之以鼻,反之,对犯罪心理分析官的推理又会过分认真地采纳。”
“就是这么回事。”堀之内以钦佩的表情看着村木。“如果我报告说遗体发现者可疑,搜查一课课长很可能马上把日高当作重要参考人。他为了这一连串剪刀男案件已经心急如焚了。”
“被媒体那么抨击,也难怪他要焦躁。”松元似乎很同情搜查一课课长地说。“从去年到现在,召开了十几次记者招待会了吧?”
矶部也在电视上看过搜查一课课长的记者招待会。
域连续杀人犯第十二号的搜查稳步进展……”
“虽然现在还不能公布,但已搜集到许多有力的情报……”
“全体搜查员全力以赴,为了早一刻解决这一凶恶案件……”
面对十多个麦克风的包围,搜查一课课长尽管直面前方说着建设性的台词,但那被村木形容为得了Punch Drunk【注2】的牛头犬般的脸上充满苦恼。
在矶部看来,搜查一课课长对罗列这些连自己都不信,拥在眼前的记者们也不可能相信的话,一派厌烦之意。
“而且每次召开记者招待会都备受媒体批判。”村木说。“电视台把发言的每一句话都拿来议论,周刊杂志大声疾呼警察的无能,上层天天催促要早日逮捕凶手,哪怕强势如搜查一课课长,胃也很有可能开个洞。”
“而且那个人把我误解为算卦先生之流了。”堀之内苦笑:“我的报告书里没写上剪刀男的姓名、住址、电话号码,他说不定心里很不满。这不是开玩笑,是认真说的。”
“向这样的搜查一课课长报告剪刀男可能是日高光一,事情就了不得了。”村木陷入沉思:“他或许觉得把日高认定为重要参考人,藉由善于心理战术的专家之手让他招供就好。这样一来,倘若我们的推理完全落空,神经……不、犯罪心理分析官的威信就荡然无存。”
“叫神经科医生也没关系,我不介意。”堀之内笑了:“威信扫地还算便宜的,倘若事态演变成你刚才所说,甚至发展为冤案的话,我铁定会被免职,搞不好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