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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扬不怎么清楚的记忆里,那一晚的时间全是破碎的。每一幅图景都与下一幅连不起来,真要去寻觅内在的联系又要招来生理性的头痛。比如叶祺在路上开了多久他根本没概念,只知道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长时间地维持着祷告的手势,中指弯曲扣在食指上。
“你在祈祷什么?”
刚才还能勉强认为他刻意压低声音,这会儿的吐字已经哑得不成样子,大概是热度更上一层楼了。叶祺蹙着眉头专注于路况,一不留神说了实话:“祈祷你家电梯千万别坏了,否则我怎么扛得动你。”
陈扬的笑意一闪即逝,头痛欲裂的关口实在不剩多少心思可以用来表达什么情绪。
半个小时后,叶祺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迫再次置身于陈扬的卧室。他隔着棉被把手搭在他肩上,到底不敢施力摇晃:“温度计在哪儿?”
陈扬觉得这声音飘渺到了极致,直到叶祺说了第三遍才好歹听进去,含糊地答:“你知道的。”
一个成年人烧到这种热度,说不担心绝对是鬼话。叶祺没顾得上深究他的意思,单纯地推断一下可能性后凭记忆拉开了右边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还真是劣质港产言情的桥段,塑料都发了黄的小医药箱正是当初他们同居时的那一个,打开来格局亦一成未变,退烧药和水银计依然安享它们该在的某一格。
苦笑是唯一切题的反应,叶祺迎着光分辨出三十九度七的高热,无奈道:“恐怕只能去医院了。”
这回他预料到陈扬的理解力低下,俯视着陈扬的脸把同一句话重复了好几遍。蜷缩在被褥里的那位艰难地睁开眼,目光有些涣散:“明天……明天可以么,我现在很难受。”
叶祺无奈,又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后只好去准备饮用的热水和冷敷的毛巾,心想老子天生就是伺候您发热生病的命。二十岁怎么样三十岁还是怎么样,转眼间一个十年全耗在陈扬身上,他是真不知道如何才能抽身而去。
谁知他刚转身,床上的陈扬忽然叫他,“叶祺”。
第一声引得他回头去看,多看了几眼便发觉陈扬其实是半昏迷了。换言之,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再接下来那两个字就像叹息了,陈扬一遍一遍念着他的名字,好像那就是他全部的执念。他侧卧着,一只手不知何时探出来半拥着被角,确是全然无防备的样子,高热中只能痛苦地闭着眼轻轻辗转……就这样了他还要折磨我,叶祺恶狠狠地想着,但怎么也拦不住自己的视线逐渐模糊。
猛然爆发的、撕裂般的疼痛从心脏的部位开始泛滥,灵魂深处的野兽冲出来垂死哀嚎,一波一波将不甘与愤怒转化为新的力度,不过几秒钟就顺着血管贯穿了指尖。凡是有神经通路的血肉都随之浸透了酸楚,叶祺再缓过神来已经不知不觉坐到了床沿上,手指与陈扬的紧紧交缠,即使他想放掉也无能为力。
连他们的躯壳都知道要相亲相爱,叶祺定定地看着那两只握在一起的手,理智浮在无限远的上空疯狂地嘲笑自己。但他不想去搭理什么理智了,陈扬手心那份不正常的热度灼痛了他,再明白不过地告诉他陈扬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就是那一刻,叶祺开始后悔。当初最晦暗的时候为什么不能各自执着一些,早知今日,那么何必虚掷六年的光阴去寻求几乎走不通的回头路。而这悔意来得太晚太突兀,鲜血淋漓也改变不了此路不通的事实。
他维持了那个姿势很久很久,每每看不清东西了就抬手用力抹干,到最后满手都是潮湿的泪水,甩一下居然能飞溅到地板上去。如果这两千多个日夜他们是一起度过的,那么……他宁可陈扬永远不知道自己做过这样的假设。
悬而未决的怯懦和心结依然存在,叶祺实在没有气力去多想些什么。早不是有资格莽撞的年岁……陈扬这简直是疯了。叶祺沉默地抚摸着他滚烫的皮肤,一寸一寸无一不是眷恋,最后小心翼翼地吻了上去。
也许沈钧彦的话并没有错,一把年纪了是玩不起单恋的。这段感情走到今天,其实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一样,深爱谁怨恨谁都成了自己的事情,与那个爱情交付的对象倒没多大关系。回忆深处有太多值得回味的光影纠缠,心思再放回当下时叶祺只觉得骨头缝里都透出疲惫来。没有陈扬,那么也就没有今日的自己;但他真正存在于生活中的时候,一切却沉得让自己难以承受。
心里压着的秘事,从不提起也就意味着从未释怀。但叶祺实在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口去告诉陈扬,更不敢想话说完了会是什么结果。事到如今,恐怕也只能先顾着眼下了。
眼下……床上的人一直发不出汗来,裹着被子睡得极不安稳,右手明明不剩什么力道却扣着叶祺的手指不肯放。无论如何总该再找床被子来给他加上去,叶祺伏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遍“我去拿被子,你先放一放”,好容易脱了手陈扬却睁开了眼睛。
“被子都在……”
话刚开了个头,那边叶祺已经熟门熟路地把被子抖开铺在了他身上。或许是这屋子的格局实在像极了他们当年厮守的地方,心肠还冷着也抵不过神情逐渐柔和下来,叶祺看着他慢慢地说:“我知道东西都放在哪儿了,你睡你的。”
然后仍旧把自己的手交出去,稳妥地覆住陈扬的掌心。
这一夜过得极漫长,晨曦微明的时候叶祺简直是松了一口气。热度是稍稍退下去了一点,但看他睡得正好,叶祺想了想还是打了个电话给老同学。
程则立听到他的声音大为惊讶,上回叶祺胃出血住院时明知道他就在同一家医院实习,到头来还是他无意中看见了才赶过去关照了一下。能让他开口找人帮忙的事,可想而知是多么稀有。
叶祺只说有个朋友一直高热不退,暂时不方便去医院,希望他亲自过来看一看。程则立正好住得不远,二话不说匆匆赶来,一眼望过去果然是预料中的那张病容,于是带了笑意味深长地往叶祺脸上看过去——不料竟是一丝松快也没有的愁绪。
“不就是发热么,按理不值得你这么着急啊。”程则立大致检查了一下,料想无大碍后才敢与叶祺开玩笑。
对方这会儿方露出应该有的感谢神色来,倚着门框笑问要不要送他回去。
程则立也跟着笑:“还回什么回,上班的点儿都快到了。是不是肺炎光凭个听诊器没法确诊,如果他一点感冒就病来如山倒也有可能。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尽快让他去医院再查一查,到时候打电话给我。”
叶祺再要说些什么,程则立只扔下一句“别跟我客气,我表弟要不是有你怎么可能转得了专业”就自顾自告辞了。
于是人情往来那点计较也就不过如此。叶祺拎过双人床上的另一个枕头,用它垫着在床沿上趴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睡过去了。
77、2
十几个小时没有进食之后,陈扬在正午的满室阳光中因饥饿而醒来,然后花了好几分钟才想起昨晚大致是怎么回事。
叶祺是连夜里起了风都能听清楚的人,这会儿自然也醒了,很快转身出去端来了一碗粥。
陈扬依旧头痛得想死,当下看也不看就皱起眉头来:“我不吃白粥。”
叶祺面无表情地把碗伸到他眼前:“看清楚,这是皮蛋瘦肉粥。”
青花的瓷碗里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确实不是白粥能伪装出来的样子。陈扬也真是饿了,接过来一万个放心地往嘴里送,温度恰好的食物迅速让他的胃暖了起来。
叶祺递给别人的东西绝不会是烫的,叶祺拿给别人的饮料绝不会没有事先打开,连叶祺离死不远了打给别人的电话都绝不会吓着人家。所以陈扬有理由信任这碗粥的温度绝不会不合适直接吞咽,只因那是叶祺。
看他吃得不声不响,叶祺顺手拿了抽取式面巾纸放在陈扬手边,顿了顿还是开口:“厨房里煮了红豆沙,你什么时候想吃甜的就告诉我。”
陈扬咀嚼着粥里切细的姜末,问:“你上午出去还买了什么?”
“……你的厨房太空了,我随便买了点能吃的东西。”
于是昨晚那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又回来了,陈扬直到他盛了第二碗粥拿进来才打破了沉默:“谢谢。”
叶祺抬眼打量了他一下,语气平淡:“应该我谢谢你,好歹没让谁事后再通知我你出车祸死了。”
“你这是……谢我没死?”
叶祺拿出存着半瓶酒精棉花的试剂瓶,慢条斯理地开始擦拭水银温度计,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他:“我是谢你出了事还知道告诉我。”
陈扬心里刹那间一团乱麻:“要是换了你,你会不会告诉我?”
谁知道叶祺竟然微笑:“绝对不会。我宁可去袭警让他别多话,宁可自己倒在街上,但绝不会让你听到一点风声。”
陈扬差点没咬碎了勺子,忍了半天才咬牙切齿地说出两个字:“……疯子。”
叶祺毫不在意地耸肩,然后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低声道:“吃完去洗个澡,要是能睡得着就多睡一会儿吧,你还在发热。”
陈扬自顾自吃东西,并不搭话。说真的他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或许是他烧昏了导致的幻觉也说不定。
“一会儿再量一次体温。我跟熟人约好了时间,五点半我陪你去医院。”
陈扬把碗还给他,犹豫着问:“你不回去吗?”
叶祺给出了仿佛理所当然的回答:“等你好一点我再走。”
从叶祺出现在事故现场直到现在,他的态度和言语都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闪躲。陈扬深知恃宠而骄的机遇难得,刚想再说点什么,卧室门外却传来一阵熟悉的挠门声。
叶祺先是愣了一下才去开门,看清楚了便更加莫名其妙。他俯□把地上的东西拎起来,然后直接拎到了陈扬床边:“这是什么东西?你家狼狗呢?”
陈扬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抿了一口才知道是叶祺事先为他兑过蜂蜜的热水:“狼狗寿终正寝了,这是它儿子。”
“狼狗都死了,它儿子才这么点儿大?难道是他临死前抓紧时间跟母狗生的?”
陈扬将蜂蜜水一饮而尽,淡定地回答:“这就叫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叶祺哭笑不得,把小狗好好地抱在怀里摸了两下,以示承认:“它叫什么?”
“年糕。”
叶祺只顾温柔地注视着小狗,并不知道陈扬多么希望这样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因为上个月它偷吃了一块年糕,差点被噎死,我半夜里送它去兽医所才救了回来。”
叶祺终于展颜而笑,并且毫不吝啬地将这个笑容附赠给了陈扬:“看来弱智也是遗传的,它真不愧是狼狗的儿子。”
下午,程则立在门诊快结束之前带着陈扬去做了胸透,完全确认不是肺炎后才给他下了处方。叶祺本来想让他开点静脉注射的药,只要药效快一些他并不在意天天送陈扬来挂水,但陈扬不肯。
这人八成是小时候被家里管得太紧了,童年缺失,除了爱甜食之外还有怕打针的毛病。
叶祺无语了一会儿依然顺着他,嘱咐程则立帮忙陪他一会儿,自己上楼去拿药。
“你们……”程则立坐在陈扬身边,颇为感慨地笑:“你们也真是难得,这么多年了叶祺还对你这么好。”
陈扬还在烧着,头仰在墙上半天才回了一个字:“……嗯?”
“叶祺这个人,根本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要是他自己发烧肯定随便歇两天就算了。有一年他就在楼下那个急诊室里胃出血手术,居然瞒着我直到我自己发现他在住院部躺着,事后还说什么不想麻烦别人。”
陈扬忽然睁开遍布血丝的眼睛,缓慢地问:“什么手术?什么时候的事?”
接下来的事坏就坏在程则立太有礼貌,先说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以前分开过”才准备详谈,不料叶祺正好回来了。一个硕大的白色塑料袋拎在手里显得有些吓人,程则立很快起身接了过去,笑着与他调侃道:“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不知道我开出来的药能有这么一大堆。”
叶祺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