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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们是不是故意的,韩奕都必须见到他们。
相见一叙,这就是他从美国飞回国内的唯一目的,在他正式与琰琰订婚之前。
80、2
韩奕在美国待了一年多,日子过得很平静。
当初他从成都军区退伍辞职回到上海,整个精神状态一塌糊涂。循环往复,不是靠吃药去戒酒就是靠喝酒去戒药,人到了家门口硬是没敢进去,生怕一副千疮百孔的惨状吓着了父母。多亏陈扬帮了他一把,动用自己的关系找了静养的地方和合适的医生,并且支持他出国留学的想法。
陈扬大度得人神共愤,连陈飞都表示不能理解。
据说那时候陈飞把陈扬骂得满头狗血,陈扬一言不发,等陈飞爆发得差不多了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放别人一条生路也是放自己一条生路。哥,你不知道,我天天都想去死。”
这话说得够软,也够狠。陈飞最后是捂着眼睛走的,从此再不过问。
韩奕临走之前,陈扬心平气和去机场送他。虽然永远不可能相逢一笑泯恩仇,但韩奕好歹不至于被自己逼疯,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过完了韩奕这一关,陈扬总算意识到他自己就是个烂摊子,再不收拾干净早晚灰飞烟灭。所以他敢去追叶祺,他敢去重复当年的一往而深,他只是疼得太厉害,终于受不了了。
韩奕进入美国一流的医学院,凭着以往的从业经验和扎实的理论功底,一切都顺风顺水。早就在美利坚国土上扎根的琰琰找到了他,度尽了劫波之后两个人还是走到了一起,平平淡淡才是真。
订婚前夕,韩奕趁着敬告父母的机会回到上海,迫不及待想要解开过往遗留的最后一个心结。
见到韩奕通常都意味着祸事,陈扬一味盯着自己面前的咖啡杯狂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韩奕是最先到的,点好了三人份的咖啡放在了桌上,所以他除了不去喝之外也不好说什么推辞的话。
叶祺很快也到了,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先叫来了服务生:“上一份热可可,没有的话就随便什么水果茶。”
韩奕身上风尘仆仆的气息还没有散尽,这时看着叶祺落座后极其自然地移开了陈扬面前的杯子,竟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们……”
陈扬心平气和地回答:“没什么。说吧,什么正事。”
当年老爷子死前曾经分别召见过他们三个和陈飞,就像一股决绝的力量从此扭转了他们每一个人的生活轨迹。之后陈飞雷厉风行地处理了韩奕的调动事宜,因此只有陈然跟他说的话是大白于天下的,无非是好生安排韩奕的工作云云。
韩奕自己兜兜转转终于看开了不少,临订婚前死活想挖出另外两场谈话的内容来。(炫)经(书)历(网)过一段过于凝重的岁月之后,他需要一个正式的告别,而不是不明不白地就让它随风而逝。
陈扬的手死死握在冰冷的杯壁上,冰饮的水滴从指缝间流淌下来,但他浑然不觉。
“我爸……他跟你说了什么?”
淡淡金阳洒在靠窗的桌面上,韩奕借扶额的动作遮住大半的光线,依稀是无奈回望的姿态:“他给了我一笔钱,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他希望我在合适的时候能完成中断的学业,还说我……”
韩奕的眼睛没有聚焦,语意愈发苦涩:“那些话,我没有一句是当得起的。所以我……”
陈扬迅速地打断他:“所以你在成都军总差点没把自己弄进了精神病院,我们都知道了。我爸那天找我说得很简单,说他对我失望透顶,他绝不会祝福我今后的道路。”
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点头,因为没有任何意料之外的情节。
然后陈扬和韩奕都看着叶祺,谁都不开口问,但实实在在地集中了所有的压力施加给他。
韩奕的目光里写着多年前的那种忧郁,半是不甘半是认命的忧郁。而陈扬只是深定地凝视他,好像要在他的灵魂里挖出最晦暗的那部分,哪怕扯得血肉模糊也不容许他继续逃避。
“我可以不说么。”
韩奕苦笑:“我没有资格说不可以。”
陈扬一声不吭,目不转睛依然那么看着他,几乎把他钉死在原地。
叶祺用力地闭了闭眼,慢慢舒张了一下完全凉下来的手指,随即用从未有过的狠厉神情盯住了陈扬:“你爸,他咒我。”
“所有你们想得到的,或者想不到的,恶毒的话他都拿来咒我。我当时根本不觉得他是一个将军,他简直是……歇斯底里了,要不是没力气他一定会把抓得到的东西全部砸过来。他说我毁了陈扬,糟蹋了他的希望,他死也不会原谅我。”
这些字句在叶祺的心里发酵、腐烂,终于转述出来时却平静得不可思议。世事,向来荒谬。
他不想说的时候谁都好奇,真的听到了却再也说不出话来。韩奕徒劳地张了张口,但立刻被叶祺截住:“别说你能理解。”
“你不能理解,你们都不能理解。”
真正的交谈到此为止,叶祺再也没有多说任何一个字,直到韩奕叹着气告辞离开。
陈扬陪着他坐了很久,咖啡彻底冷成了烟灰味才慢慢握住他的手:“我们需要谈一谈。”
叶祺欲哭无泪。
想他这小半辈子向来洁身自好,真正纠结过的两个人竟都在今天要找他谈话,你方唱罢我登台。
陈扬站起身拉了他一把,低声道:“你送我回去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一路上,陈扬一直都在担心叶祺的状态不适合开车。
刚才那一场言语的强震让他们两个都有些缓不过来,因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沉默。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路况多少显得拥堵,陈扬把握着这点时间努力地理顺思绪,微微的焦躁灼烧着心脏格外难耐。
他需要一个充分的理由用来说服叶祺,留住这个七年来没有一天安生过的人。
阴差阳错,陈扬到了今天才看清楚:原来心理压力最大的人是叶祺,不是他自己。
车停在楼下,叶祺很自觉地跟着他进了家门。年糕乖乖地趴在地毯上睡着了,食盆和水盆都被它舔得干干净净,毛还很短的小脑袋搭在自己前腿中间,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两个人都小心地绕开地上的狗,轻之又轻地坐在沙发上。
叶祺几乎筋疲力尽,揉着太阳穴望向陈扬:“说吧。”
在车里的时候他比哪一次公开演讲都紧张,生怕一言不慎错过了最后的机会,但真要开口了却奇迹般地镇定下来,大约也是垂死挣扎的孤勇:“我想再问你一次,为什么不肯跟我在一起。”
茶几上放着前几天剩下的矿泉水,叶祺顺手拿过来一口一口地先喝了半瓶:“陈扬,你一看到我就思维停滞,我很荣幸。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什么都不考虑就重新在一起。你爸一句话耗掉我这么多年,我真是……不敢再靠近你了。”
声音明明极轻,年糕却莫名其妙地醒了。陈扬眼睁睁看着它跳上了沙发,从自己这个正牌主人的大腿上爬过,最后驻扎在叶祺身上,昏昏然又睡了。
叶祺随着狗的行为而放松下来,从正襟危坐转成了斜倚在扶手边。
“那你现在觉得解脱了吗?”
叶祺抬眼,倦得连防备都卸掉:“……嗯?”
陈扬又开始紧张了,他眼前这个懒洋洋的家伙握有判决他的全部权力。这真是命数,一物降一物。陈扬在心底暗叹,自己在叶祺的面前从来没有控制感,只能真心诚意地平视他。
“我是说,即使你离我够远,你还是不能像别人一样了无牵挂地生活。你……”陈扬把手放在叶祺的膝盖上,低着头字斟句酌:“你要是觉得我仗着你放不下才这样,我也认了。毕竟我们现在都很难过,而且我也找不到别的、能让你我好一点的办法。”
叶祺很专注地看着他,坦然,诚恳。
“我觉得,如果,在一起能让我们都稍微轻松一些,你会愿意一试。”
此刻,这个人毫无疑问是局促的,习惯于用双手去筚路蓝缕的人通常不会贸然开口请求什么。叶祺仔细地打量他,就像从来没有见过一样描绘着那些烂熟于心的轮廓曲线,终于还是心软:“我知道了,我会认真考虑的。”
陈扬不自觉地在他膝上施力:“如果你已经决定要走,不如现在就直说,别让我再等下去。”
叶祺覆上他的手轻轻摩挲,语气变得更加平和:“别瞎想,我真的一直在考虑。原谅我这么犹豫,如果换了你,一定会比我果断得多。”
“叶祺,我再说一次,我希望你回到我身边。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好,我为你想得不够周全,如果你肯回来……”
叶祺把年糕从自己腿上抱下去,然后起身抚了抚陈扬的肩:“你想说的我都知道了,再让我想一想,好么。”
陈扬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叶祺拿起外套往外走,忽然觉得这场景熟悉得令人心寒。
于是他回过头,留给陈扬最后一句话。
“我对你从不隐瞒,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81、3
从陈扬的客厅里出来之后,叶祺没有片刻犹豫地回去收拾了东西,所有的东西。
钧彦不在,叶祺在餐桌上留了纸条,托付他把没法一次性带走的书全部交给快递,地址也附在了上面。因为他原先不确定会不会出国,后三个月的房租是钧彦一个人付清的,说好了事后再跟他结算。
叶祺忽然觉得自己还真是高瞻远瞩,这地方从此与他再无瓜葛。
这么多年的疲惫,当他把车停在陈扬的楼下时,变本加厉地席卷而来。怨恨、不舍、歉疚,这些东西的力量都不足以撑过如此漫长的时光。但它们混合而成的痛苦,可以。
之前没完没了地抗拒无非是出于恐惧,七年前那一场变故将他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按理是再也不敢重来一次。可除了重来一次之外,他还有什么选择呢?
躲得远远的?
不,流落异乡的感觉他已经了解得很充分。伦敦的阴霾令人崩溃,连刻骨思念都榨不出半点暖意。
袖手旁观?
更不可能,陈扬感冒发烧都能让他寸步难离,更何况无数其它的可能性。与其次次牵肠挂肚,不如亲手照顾他周全。
况且他这么痛苦。
人总有趋利避害的本性,在未来不可期的情况下,尽可能地缓解目前的痛苦也算是最优解吧。
叶祺坐在车里苦笑,管它是不是呢,他不想再去掂量了。
他累了,他想回去。
叶祺关门一向是没有半点声响的,陈扬沉浸在他走后的寂静里,久久没有挪动。
一支接一支地点烟成了机械性的动作,要不是客厅够大恐怕早已成了毒气室。
他把烟盒里剩下的烟全点完了,然后,慢慢起身去洗澡。
生活永远具备无限可能。上天偏要他遵循着最艰涩的那一种,陈扬觉得他也无力去争辩什么。他已经没有十几年前一意孤行的勇气。
那晚铃声响起的时机极好,就在浴室水声停掉的几分钟后。陈扬接了,“喂”完了就不再出声。
叶祺的声音听上去特别地低,低得让人心疼:“陈扬,你能下来么,我在你家楼下。”
陈扬心里一沉,生怕他再出点什么事:“你等一等……不要挂电话,我马上下来。”
叶祺握了手机趴在方向盘上,说不清胸口呼之欲出的是酸还是涩:“好,我等你。”
一楼大堂的灯光映着那辆黑奥迪,勾勒出一道明亮的线划开了满眼晦暗。叶祺自陈扬出现起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到他在车窗前停下脚步。
陈扬专注地看着他,顿了半天想开口,却被抢了先。
叶祺骤然调开视线,好像直视着他是一件凝重到无法承受的事情:“行李在后面。”
就像他出了一趟远门刚刚回来一样,陈扬沉默着陪他把三个箱子一路搬到客厅。都是最大号的拉杆旅行箱,搬出门的时候不觉得重,眼下这区区几步路却受不了了。叶祺把它们一一放平了掀开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