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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童的摇篮转了个头,沈查子扯下了帘帐,“还不是为了沈沐的秘宝。”佟氏没了声,春宵帐暖,可怜了孩童在旁啼哭无人怜。
待到日落时分,沈三爷回了院中时,就见佟氏一脸的春光,坐在了堂上,哄劝着孩童。他刚想伸手抱过孩童,就被佟氏一手拍开,口中骂道:“一身的汗臭烟尘味,也不怕脏了孩子。”
对于这名院中唯一的男丁,沈三爷也不敢怠慢,佟氏也几乎是将他宠上了天去的,连两名小姐妹前来看看,都要被娘亲喝到了一旁。
沈三爷洗净了手,又换了身衣服,又探到了一旁,“鼻子眉眼长得可真俊,”沈三爷在旁搓着手。“幸好,不像我。”他也是有自知之名的。
“呸,就你一张鸟嘴,”佟氏止不住数落道:“两名闺女有五分像你,都不知将来要托付了什么样的人家。”佟氏的那双女儿,一个八岁,一个十岁,都和沈三爷一样,生了个阔口狮子鼻,看着活脱脱的“沈三爷再世”。
“话可不能这么说,”沈三爷口头上也不肯落了下风,“我们沈府的风水,可是上好的,算命先生都说了,是出龙造凤的宅运。再说了,你看看,小夫人刚入门时,不也是被你和二嫂嫌弃着说是面貌丑,见不得人么,这会儿,不也是青葱葱一人儿。”
“青葱葱一人儿,”佟氏给婴孩喂了食,然后抱给了一旁的奶娘,胸口才舒坦了些。“你当官没几日,到学会说场面话了。你倒说说胡雅怎么个青葱法了。”
“我们男人看女人,和你们女人不同,”沈三爷平日就恼火佟氏不拿正眼看他,今个儿得了机会,也是要评头论足一番:“你们女人看着,不外乎眼鼻口长得是否周正。男人看女人,可是看得气量,体态,再是面貌,三者浑然一体者,才是上乘。”
“哦,”佟氏心底想着,回忆着白日胡雅的姿态,她言谈举止之间,淡如云,行走之间,宛若流水,和一般女子还真是不同。
“普通女子,坐在了席间,听了男人的话语,没个几句,就是呵欠连连,小。。。胡雅则是神情自若,谈笑自如,气质仪态走了上乘,相貌也就退于其次了,”沈三爷说得兴起,“照我说,四弟和少恬谁娶了都不合适,毕竟胡雅早前来时是冠了小夫人的名的。”
“那倒也是,”佟氏听了沈三爷的这么一番分析,也是觉得在理,再想起沈查子先前虽是和她欢好着,但动作之间,比平日多了几分拘束。胡雅搁在了沈府,就如鱼骨哽在了她的喉中,隐隐欲发作。
“还不如,给她一份嫁妆,早点送了出去,”佟氏笑盈盈地说道,极其稀罕地往沈三爷口中送了一颗雕花李,那颗李先是甜着,到了后头竟是苦的发酸了。
☆、断情之掌
“少恬或是沈四爷?”胡雅刚解□上的配饰,听了刚上门的盏心的话,手间一颤,那朵镶着金珠的香花跌在了地上。
“府里都传开了,”盏心被胡雅召到了底下办事,心里本也是欢喜的,她早几月,因为替周嬅通风报讯,得罪了陈刘氏,而新来的小姨娘又嫌她经了陈刘氏和周嬅两任主子,并不贴心,也懒得搭理她,所以她一听说小夫人回了府,就求了个差事。
说来也是晦气,盏心前后跟得这两位年轻的主子,早一个是水性杨花命,难不成这一个又是个不安室的。盏心心里暗想着,心里也藏了几分犹豫,在旁服侍时,止不住就问了出来。
“这是哪人乱费了口舌,”胡雅有些恼了,她回府才是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是惹了谁的眼了。
“小夫人,”盏心手里利索着,替胡雅收好了那些叮当配饰,又替她放下了髻,正想着要梳什么样的发式。“现在四爷是府里的当家人,哪有人敢搬弄是非。事情是前几日,几位爷在‘寿松院’饮宴时,商量的。”
商量,为何没人和她商量,胡雅有些急了,也不顾梳了发样,站起了身来,就要去东厢房找沈少恬问问。
盏心本要跟上,后想想,小夫人如今去东厢房,也不知是不是说些私密话,她若是跟上了,也进不得屋,索性留在了南厢房里。
时值金秋,满院子的烁黄落红。落叶金灿,独独遮了行人目,胡雅走了几步,迎面正碰上了沈查子。她刚要开口招呼一声,却见他别开了眼去。
这人,又是闹什么别扭,胡雅暗中咬了咬牙,将话语吞了回去。想来他也是听了府中的闲言碎语,也认为她是个贪慕荣华的肤浅女子。
一片飞叶从了廊檐下,似翩翩金蝶停在了胡雅肩头。沈查子稍一侧目,眼神凝在了胡雅的发上。
发间突地一紧,胡雅停下了脚步来,她的发被沈查子收在了手中。
“你这般披头散发的,也不怕失了礼仪,”沈查子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
发凌乱而眼迷离,在了秋风中显得佳人愈发萧瑟。
“女子披发,本是夫妻闺房之秘,又哪能容得他人窥探。”沈查子叹了一口,府中已是蜚短流长,她这般模样随意冲入了东厢房,也不怕惹了闲话。
乌云青丝一泻而下,沈查子解开了自个儿的发巾,绵红色的绸缎子似新婚喜帕,转身到了胡雅的身后。
无木梳,无妆镜,他用了一双素手,两腔情目,在胡雅的发上流连。
幽幽的清香,伴随着叶落花残的声音,点缀着一院秋色。
回神之时,身后只留了枫泥暗香,胡雅摸了摸脑后,松松垮垮,已是一个服帖的髻。
他,又来招惹她做什么,胡雅跺了跺脚,踢飞了几片上前凑热闹的叶。
沈少恬并不在东厢房内,听小厮说,他一早就外出拜访族中长辈了。
小厮答话之时,神情也是古怪,看着胡雅的眼神带了几分轻贱。
胡雅才转身离开,就听了东厢房外的几名小厮嘀咕着:“你说那什么打虎村出来的,可都是这般不要脸的货色,什么虎村,还不一个个都是如叫春的夜猫子一般不要脸。”
说是嘀咕,却又刻意让胡雅听在了耳里,她憋下了那一肚子的火,消了回南厢房的念头,既然沈府有了做主人,那还是找他更妥帖些。
听人通报胡雅来求见时,沈卿源并无多少意外,也该是她出声的时候了,他原本以为,一回了沈府,她就该有所动静的。哪知听了在“落鹜院”监看的人传来的话却只是说她只出了一趟门,还是由着佟氏请去的。
忍了三日,已经是不错了。胡雅由人引进去时,沈卿源满脸的惬意,坐在了秋枫下,闭着目,手指叩动,正听着一名乐姬弹琴弄乐。
清音饶耳,倒没让人有多少安静。一旁的乐姬又是张新面孔。
“四爷,”胡雅耐着性子,询了一句。那名生了张异域脸的乐姬也似不懂离国话语般,顾自弹琴。沈四爷睁开了眼,口中比指,示意她噤声。
好一个皇帝急,太监不急。若是听琴还不如听了沈查子的,胡雅脑中蹦出了方才的情景,忙是晃了晃脑,“男人都是祸水。”
“四爷,”她又询了一句,依旧是琴音,无人语。
“崩”得一声,似水琴音抽刀断,两双玉手叠叠而放,胡雅两手压在了那架制造无谓“噪音”的琴上。那名乐姬受了惊,眼神如弱兔般,当真是惹人垂怜,只可惜,这破了和睦赏乐景象的人,并不见半点怜惜。
“小夫人,还真是急性子,”沈卿源哼了声,那名乐姬则是一脸的奚落。
“我只是前来问四爷一句,要将我胡雅如何处置?”她昂着头,迎着看向比她高了一个头多的沈卿源。
“如何处置?”沈卿源走到了琴旁,扶起了那名乐姬,一阵摩挲爱语,逗得乐姬花枝乱颤,早没了方才的可怜样,“小雅,你倒是和小夫人说说,我是如何处置不听话的人的。”
“咯咯,”那名乐姬,虽是生了个异域面孔,却说得一口绵耳的呢哝音,“姐姐莫要生气,否则爷一不高兴,冷落了你可是不妙了。”
“你,”胡雅咬牙切齿,目如怒炬。
“你还想如何的安置,”沈卿源也少了口气中的热络,一双郎目中带着冷清,右手捏上了胡雅的下巴,“我一年前本已许你诺言,又是谁允你去招惹少恬的。”
“可不是么,这位姐姐,”那名乐姬更是火上交油,“奴家隔壁的房可是都为你空好了呢,”
“啪”地一声,五道红指烙在了乐姬细白的颊上。
沈卿源煞是一怔,那名乐姬也是愣住,顿时哭了出来,“爷,您可是要替奴家做主啊。”
沈卿源也是怒了,她怎敢在他的院中随意动手,如此的跋扈性子,活脱脱又一个陈刘氏,只是他可不是沈二爷。他衣袖一拂,手已经举了起来。
“你敢,”胡雅恨声说道,“沈卿源,你莫要忘记了,我是沈胡雅,”她口中已经带了泣声,却是将泪隐在了心间。
那就要落下来的手掌停了下来,一句沈胡雅,点醒了院中的三人。乐姬的泣声低了些,若是沈姓,则是府中主子,主子打下人,本就是天经地义。只是,沈府中的下人,不都是说,“落鹜院”的小夫人,是个和善命,从不对下人呼喝怒骂,所以,她方才才仗着沈四爷在场,刻意刁难了起来。
方才,沈四爷匆匆叫了她在院中摆起了琴,拨起了弦,不正是要给胡雅一个下马威么。
沈沐有纸书在前,许胡雅以沈姓,名正而言顺。
胡雅的眸中蓄了一目的悲,脱框欲出,她在心底说道,总有一天,泪是要学会往心里流的。
“老爷已经去了,”胡雅收回了泪色,心中的悲浓得化不开,“你们既不容我,我可以自行出府,不劳他人挂念。”
发散了开来,那块红棉落在了地上,本是喜庆之红,却成离别之色。所托既非良人,宁负一江春水。
“夜色终归太误人,那一夜,我以为,你对我是有情的,”胡雅说完了这句话,跌跌撞撞地离开了,留给了沈卿源一个背影。
“爷,”那名乐姬敛了哭音,瞄了身旁的男子一眼,柔声叫道。
“疼么?”沈卿源低头看着怀前的千娇百媚的女子,手抚了上去。他的手冰凉凉的,落在了火辣的肿痛上,似冰块一般舒心。
那名乐姬听着耳边的安慰语句,心早已是轻飘飘了起来,心底想着,爷果然还是更疼惜她些,府中传着爷对过世的主母一片痴心,果然是假的。
“不疼,”乐姬嗲声说道,将沈卿源的手往下拉去,落到了她的软香身子上。
“我却有些疼了”沈卿源皱着眉说着,抽回了手来,落在了心口上,当真是疼了,许久未曾波动过的心,似挣开了一道裂痕。
乐姬眼中带着窃喜,沈四爷果真是个懂得女人心的好郎君。
胡雅离了沈卿源的院落后,径直回了“落鹜院,”走在了东厢房门外时,她止不住走了进去。
还是当初的东厢房,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换了主的东厢房和沈老爷在世时的已经不同,换了沉稳的青幔,选了些清淡的葱绿色。书房中,摆放得也都是沈少恬喜爱的兵法史书。
唯有案台前,还是和当初一般搁了好些账本。油灯的灯芯还是松软的。这几夜,沈少恬也是连夜挑灯理账,东厢房已是夜彻亮,昼无人,他还真是有几分长进了。
或者,已经是她该离开的时候了,沈府,终究只是她的一枝栖息处。
☆、弃 情
胡雅的话,沈卿源是没有放在心上的,在他的心目中,胡雅只是使起了小性子而已,只是女人惯用的小伎俩,他阅女,自负对了女子心态,还是了解的。
可是有些人,却是将事利索地办了起来的,佟氏听了胡雅的这番提议后,心底也是暗喜,她正愁着要如何说通胡雅时,胡雅倒是自个儿求起了她来。
胡雅将府中的情形也是看得一清二楚,真对她还有几分亲善的且能帮她说上话的,也唯独沈三爷这边。佟氏和她历来交好,又是同站在了女子的立场上,将心比心,她也该是支持自个儿的。
果不其然,佟氏听了之后,也是对她的难处很是理解,两人等着沈三爷回府后,就将事情说了开来。
沈三爷将事情再和沈二爷通了气之后,也觉得如此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