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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路撒冷的四季-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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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昏过去多久,似乎又很快清醒过来,背上肩膀一片灼烧般的疼,没有睁眼先被呛人的灰尘逼得咳嗽起来。

挣扎着爬起来,掩护的地毯已经残破不堪。一屋的经书铺了满地,碎成了残片。屋顶塌陷半边,尘土飞扬,露出一缕冰冷的月色。

心里发寒,下一刻去抱她,暖暖的脸颊,可叫了好多次她都没反应,黑暗里摸索着,又去监视身体,一直叫,也一直没有醒过来。

手电早已经找不到,颤抖着去按手表上的按键。微弱的荧光照着她的脸,还是熟睡时的样子,躺在他怀里。

抽出只剩一半的地毯盖在身上,不得不躺下,担心会有第二波轰炸。

背上是入骨的疼痛,一时顾不得管了,只是不停的摸索叫她。亲吻着额头,然后是脸颊,最后落在软软的嘴唇上。空旷的经房里,他的声音是颤抖的。

“非非……非非……”

不会有事的,她刚刚明明躺在他身下,应该不会有事,只是晕过去了。

“不许睡!非非,醒醒!”

拍着她的胸口后背,“非非!庄非!醒醒!”

从来没有这么着急过,力量不断加大,甚至故意弄疼她,只希望能马上醒过来。

终于,听见了细微的咳嗽,之后是疼痛的呻吟,身体微微移动,手攀到他身上。

气息总算通常,咳嗽得很厉害,胸口和脑后都不舒服,可他很着急的叫着自己的名字,穿透了幽黑的梦境,不得不醒过来。

浑身都疼,晚一步才是恐惧。

还在他怀里,却开始发抖,眼睛刺痛,嘴唇更抖到无法自控。

“别怕!”很想安慰,跪着起身,用微弱的手表荧光照亮毯子里的黑暗,终于看到了彼此,狼狈不堪的样子,却也活了下来。从上到下检查,她身上没有血迹。

“别怕……”荧光即将熄灭前,感应到伸来的手臂,不能起来,只是用整个身体挡住外面的危险,牢牢抱着她。

“我们会死吗?”悲伤而害怕,眼角揉着沙土,比哭更疼。靠到他肩上,觉得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了。

“别怕……”空气冰冷,暖暖的呼吸却拂在她唇边,细心的安慰。

她哭了,有些绝望,在爆炸后的一片死寂里,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攀附着他,厚厚的波斯地毯上,有一些血的腥味。

咬着嘴唇,没有时间犹豫,也许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想叫他的名字,又突然伤心起来,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叫他的名字?

眼泪沾到衣襟上,怀里的身子不停发抖。她寻找着什么,不安的挪动身体,直到终于凑到他耳边。

委屈的呜咽,让人心疼,终于知道,战争是如此血腥,而爱人又是如此脆弱。

眼泪慢慢流到嘴边,很咸。第一次面对惨烈的一切,她并不勇敢坚强。

“别怕,非非!”想保证,或说些话让她平静下来。越是恐惧,越是要控制情绪,虽然自己也很担忧,但是必须冷静,才能保护她。

“非非,不用怕,我在呢……”

突然被打断,听见颤抖喑哑的哽咽,带泪的声音。

“我爱你……”

“UHIBBUKI YA HABEEBATI!”

抹抹眼泪,没听懂,凑近些回味着,“那是什么?”

他说什么了?那是好的回答吗?

这种时候,竟然听到他笑了,手被摊开,指尖在掌心最柔软的部分画着很繁复的花纹。看不到,仅凭感觉,觉得是很美的一幅画。

不确定他的答案,只好又说了一次我爱你,简单直接,声音宏亮起来,一定要他知道!他还是好久没回应,只是认真完成了她掌心里的画。

黑暗里,好像能看到他的眼睛,和夜一样黑。

抬手摸摸他的脸,感觉粗糙的手背磨蹭到颊边,很温柔很小心。

有一句希伯来文她从没用过,虽然很喜欢,但没机会说,也没人对她说过。耳边的声音沙哑低沉,是专门说给她听的,解释了之前的迷惑。很慢很仔细的三个词,是她听过最好听的。

“ANI OBEV OTACH!”

飞机盘旋的声音依然刺耳,但他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听清了,懂了。依然害怕,但是和他在一起,哭着喊出来。

“ANI OBEVET OTCHA!”

太多种说法,太多种语言,其实仅仅只有三个字。

“ANI OBEVET OTCHA!”

……后半夜很凉,月悬在半空。村口燃起熊熊大火,炸毁的废墟边,冒着呛鼻的浓烟。地面部队已经撤走,警报解除。从东耶路撒冷赶来的巴勒斯坦医疗车队闪着醒目的顶灯,急驰在村子的小路上。

医务和搜救人员的背心上反光的字母,随处可见。有人扒开砖土石块寻找生还者,有人运送伤员,有人给废墟边哭泣的妇孺批上一条毯子,送上一瓶水。担架抬出,医疗车驶离,警笛冲破了夜色的死寂。

清真寺被炸塌的拱门边,突然出现两道身影。

庄非支撑着让,一步步跨过碎裂的瓦砾,努力走向墙边的吉普车。

从经房里出来费了些时间,寺院内部多处破损,碎石比比皆是。更重要,他受伤了,起身之后才发觉。

相拥躺在塌陷的地面上,只是觉得这么依偎着很温暖,虽然有很多遗憾,但是他的话给了很多力量。想活下去,一起活下去。

又等了很久,隐约听见救护车的警笛,他才勉强掀开毯子。

“非非……”声音不算有力,肩膀有些麻,不知道还能不能开车,“我们走!”

站起来感觉困难,不管伤重不重都得带她走。本想拉着手,她扑过来拥抱的动作太剧烈,正好压在伤口上,倒抽了口凉气,咬牙忍过去。

感觉他的僵硬不自然,抬起头,就着清淡的月光把手举到眼前。他用阿拉伯语在那里写了好多次“我爱你”,如今,却是一片血污。

吓坏了,退了一大步。他从不倒下,可现在流血了,还是好多血。从来不晕血,现在晕了,慌乱到只想哭。又扑过去,尽力支撑他的身体,想去看背上的伤,被他制止。

“别看,没事,走吧。”

靠在她肩上,伤口抽痛,奋力迈开步子走出寺院。天快亮了,最好尽快赶回饭店,在搜救人员找到他们之前,越快离开越好。毕竟是外交人员,一旦受伤曝光,会有很多麻烦。靠在车边找钥匙,刚要开车门,腰上一紧,听到背后哽咽。

她看到伤口了,暮色里,衬衣上的血渍很醒目。靠了一夜,熟悉的条纹质感,带着他的体温。可肩背上,破损的织物挂在伤口边,看起来很严重。

不敢碰,只是扶着他的腰,急的掉眼泪。

“留了好多血,怎么办?”

勉强拉过她送上车,坐在驾驶座上定了定神。“没事儿,我们走。”

车要启动,她突然脱下自己的白色运动外套压在他肩上,袖子紧紧扎起来,以为这样能够止血。

虽然伤口被弄得更疼了,但是感觉到她的紧张挂心,觉得很幸福。抬起还能自如活动的胳膊揽过她的头,靠在一起。

“我很好,别担心。”

再发动车子,没有片刻犹豫,让疼痛保持着清醒,小心绕过折断的树木、坑洼的道路,奔向耶路撒冷的方向。

也许只是一枚导弹,却毁了村子大半。开出去没多远,回头看了眼清真寺。古朴的建筑孤零零的立在沙地上,四个塔尖还剩下三个。远些的房屋都倒塌了,村子另一个方向,火光依然映着黎明前的天空。

已经消失的拱门模糊成土黄。无法耽搁,毅然开上了主路。村里有救援人员,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即使救了一条生命,也救不了所有人。

路上,有装甲车碾压后的痕迹,碎石的道路边,趴着一两个祈祷的村民。哀痛的表情太明显,不忍心看。一定有很多人为此丧生,能听见哭泣声,撕心裂肺。

天还没大亮,不到晨礼的时间,越来越多村民走出房子,向着同一个方向,恭敬的站着。

太阳在地平线的远方,回身看她,光线里疲倦伤感的眼睛。

好在他们都活下来了,又能一起看到新一轮艳阳。肩上一疼,她靠过来,虽然很小心还是压到了伤口。趴在他旁边,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看着驾车的侧脸,不敢眨眼。

也许离死亡太近,人很快就长大了。悲伤萦绕在心里,也会生出绝然的希望。

庄非并没哭,仰着脸,专注的盯着眼前的男人。从今以后,很多事情都不同了。不管人前的世界是什么,他们一起经历过死亡。所以不再只是参赞和秘书。

“别担心,会好的。”以为被血迹吓到了,想挡开她的眼睛,可她摇摇头。

已经快到路尽头,终于鼓足勇气,开口。

手背上一暖,听到新的称呼。

“让……”

村外回城的公路上设了新的路卡,通过时排起了队,因为是亚洲面孔,军人看了眼趴在男人肩上的女孩,很快放行了。

像是吵架过后的情侣,女孩脸上还挂着眼泪。战时看到情侣,感觉总是更让人温暖,岗哨的方向,围拢了很多巴勒斯坦村民,士兵怕聚众闹事,赶紧让车开走了。

打开车里的广播,电台正在播放新闻,市区内的戒严早晨已经解除,但是老城还在封锁中,虽然遇刺的官员是在市政大厅前出事的。但是每每遇到敏感事件,最先封锁的都是老城。

过了检查站,让的身子有些倾斜,庄非靠在身边,尽力支撑他。车开的很稳,但是速度比刚刚慢了。已经打电话回去报平安,他不肯直接去医院,坚持一定要先回饭店。

“回去不可以哭,问起去清真寺做什么,就说是工作,和朝纲交接后面的事情,懂吗?”路口红灯,停下来又嘱咐了一次。朝纲那边不担心,最担心她撑不住。

不说话,可她脸上藏不住情绪,现在还是守着受伤的胳膊,一眨不眨的盯着,眼里像是能拧出水。熬了大半夜,整个人看起来很没精神,完全是为了他强撑着。

“不用太担心,”自己也累了,还要坚持,“会好的。”随着变灯重新启动车子,她的手伸到背后,不知道做什么,疼得太久,已经感觉不明显了。

运动衫和伤口贴合的地方,已经被血浸透了。上次被枪杆撞一下都骨折疼得要死,现在这么严重的伤口,他一定很疼。下颌上偶尔抽动,脸色在阳光里显得苍白。

手探到颈后,很热,是不是发烧了?没有经验,只想安慰他,手放在伤口旁边很轻的揉揉,他说的话都没听清,“很疼吧?”

回过头想笑笑安抚她的担忧,不疼是假的,但是还是告诉她“不很疼,没事。”

一路还是耶路撒冷,觉得亲切,也觉得沧桑。接近饭店的时候,他把车停在路边,再拐弯就要到了,不能单独相处,她这么担心,也让他不忍。勉强转过身亲了亲,轻轻贴在她的眼睛上,说了些宽慰的话。

她很懂事,听了微微点头,抱紧受伤的肩头,不让他太用力。

“记着我的话!”

“会的!”

车到饭店前,扶着他的腰下去,牧和明放已经等在饭店的铁门外,很快迎上来。

他从身边离开的时候,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空荡荡没有着落,赶紧追上去。

他被扶上了楼,直接送进了二楼叫加沙的办公室,门很快关上了。庄非傻傻的站在楼口,身边Samir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看着加沙的方向,望眼欲穿。

“先去洗漱休息一下,你看起来也累了,天放他们很有经验的。”Samir拉着,带她离开门口。

一点儿也不想上楼,可还是勉为其难的去了,他嘱咐过要地下活动,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隐瞒起来更难。而且自己,确实也很糟。

简单洗了个澡,发现自己身上也有些轻微的伤口,懒得管,换了衣服,头发还湿着就跑下楼,着急想见他。

走到楼口就看见Itzhak,从身边过去,被他拉住。

“怎么了?”

没心思说话,探头张望着办公室的方向。手上没有丝毫放松,不禁皱眉。

“已经去医院了。”一贯冷漠的声音。

不相信,挣开跑过去看,门开着,没想到是间医疗室。眼眶热,看到了角落里的条纹衬衫,带着血渍,破败的躺在地上。几个小时前紧紧贴在脸边,带着他的温度。

床上的单子还没换,也有血,就连一边的处理台上,都有带血的药棉。

心下害怕,他不会出事了吧?还没回身,背后的声音又来了。

“你不用去,好好休息,等朝纲吧,他晚上过来!”

握紧拳,指甲掐进皮肉里,点点头,甩开Itzhak回身上楼。锁门趴在床上,抓着枕头哭出了声,怕被听到,埋在被子里。

为什么她不能去,地下活动一点都不好!太担心他,一夜熬过来,竟然睡不着。睁着眼睛瞪着手机,怕下一秒它响起来。

中午Samir叫吃饭,应了门却说太累不想吃。等到晚饭时候,终于从楼上下来。

躺了一天,浑身都疼,还是没精神。眼睛有些肿,冷敷了一会儿才出来。朦朦胧胧刚要睡着,就梦见他流血受伤了。

举着筷子发呆,拨弄着碗里的饭,桌上只有Samir和Itz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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