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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里一片幽静,梦琴的歌声由一开始的微弱稍稍变大了一点。月迦来回在原地走了几圈,担忧地看了看木屋,又望向远处的天边,烦恼地叹了口气。
“若是想去,便去吧。”
一个女声极其突兀出现,将月迦吓了一跳。那声音语调淡然,是很剔透的音色。可不知为何,光是听着,便能感觉那声音里夹杂着深深的疲惫。
月迦不禁露出喜色,随口应道:“是!”旋即便扑腾着翅膀准备飞起。
“有没有搞错!”女声一下大了起来,很明显的揶揄味道,“怎么说我也是你主人,养了你那么多年,说走就走?”
月迦一愣,抬起的前爪尴尬地又放回了地面。
一阵叹气声,可以想象出说话女子摇头晃脑的模样:“啧啧,看看你。太没主见了!我不过随便调侃你几句,你若是真的想去,多少也得自己争取一下啊!”
月迦又是一愣,欲哭无泪:您老到底想让我干嘛……
耳畔传来几声嚣张的大笑,随即是积压了很久的沉闷的咳嗽声。月迦担忧地看向木屋,想了想,原地趴在了地面。
“在下还是守在这里吧。”
咳嗽声响了很久,好不容易停住,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更加疲惫:“我和你开玩笑呢。真是的,教了你那么多年,还是一点也不能开玩笑……快去吧,上次让你去拿几根羽毛,你都难过得吃不下东西了。如果这次那小胖球受了伤,你还不哭死?”
月迦老脸一红,闷不做声地将头埋进了地面。
“放心吧,我也吊了那么久的命。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女声又起,说话间带了几分坚定。
一阵沉默。
一个身影“嗖”地从木屋里弹出,狠狠一脚,扫在了瘫在地上装死的月迦屁股上!月迦被踹得“嗷”一声往外蹦出,翅膀一抖,倏忽飞上云端。痛得飙泪的同时,耳边还清晰传着女子奸诈的笑声:“嘿嘿嘿嘿……真是的,明明想去得要命,还装!”
扑腾着翅膀,月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天际。
木屋旁站着一个女子,一双眼睛映着苍白的脸色,显得异常幽深漆黑。其实人白到一定的程度,就没有美丽的感觉了,尤其她这种类似病态的苍白。只是,虽然顶了一张异常苍白的脸,女子嘴角挂着的笑容始终温暖和煦。
挠了挠脑袋,女子伸了个懒腰:“元始那个老狐狸……不折腾小辈他就不舒服吗?真是的……”
抬眼望向远处,女子的视线似乎可以穿透云层,直接看到妖兽客栈里的毕方和陆行衣一般。又是一声长叹,女子打着呵欠进了木屋:“算了,管他呢!”
浓雾渐起,重新将山谷笼罩起来。木屋的轮廓更显模糊,幽静的谷间,只有女子偶尔咳嗽的声音响起,低低地回荡在半空。
你追我赶(中)
此时此刻,妖兽客栈里一片死寂。
小鬼在桌子一端目光炯炯,手里掐着的木筷用力,眼神坚定,大有下一秒便向前扑去的气势。
小胖球在桌子另一端虎视眈眈,六只肉爪子不断在桌面上扒拉着,小尾巴在身后甩得吧嗒吧嗒作响。
中间,放着一盘冒着腾腾热气的红烧肉,阵阵肉香随着蒸腾的热气弥漫开来。
陆行衣和毕方坐在中间,静静地咬着白饭。他们身后,一圈黑压压的妖兽安静地围观着。偌大的客栈里,只听得见半空中托着杯盏的文鳐鱼们尾巴轻摆的声音。也许是吃得太快,毕方猛地呛了一下,捂着嘴巴咳嗽了起来。陆行衣心一跳,慌忙为她抚背。
就在那一瞬间!
“唰唰唰——”
小鬼和小胖球同时动了!木筷与肉爪子相碰,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飞速对打着!“噼里啪啦”的巨响不断在耳边炸开,还夹杂着小鬼和小胖球“我要吃肉!”“别和我抢!”的嘶吼。
“啪嚓”一声脆响。
打得激烈的小鬼和小胖球猛然分开。
围观的妖兽们不禁憋住了呼吸。
小鬼举手,手中的木筷上结结实实地戳着那块热气腾腾的红烧肉。
一阵欢呼顿时爆发,围观妖兽拥起胜利者一样的小鬼。一旁,落败的小胖球委屈地躺在桌上装死。整个客栈,一派祥和的气氛。
入住妖兽客栈已经几天了,这种抢食的活动小胖球和小鬼每天总要上演几次。陆行衣对此表示不解,但看到身旁毕方笑得开心,他也不禁勾起一番遐想:毕儿笑得多温柔,感觉就像慈母看着孩子一般。所谓父严母慈,那我岂不是要当一个严厉的爹?若我能与毕儿成婚,不知道孩子长得像我还是像她……
思绪横飞,陆行衣感觉脸上越来越热,忍不住伸手抚上脸庞。
一抬手,白色的衣袖便落入视线。
宁觉的身影突兀闯进脑海,陆行衣脸上一僵,红着的脸蓦然变得青白。
毕方笑着笑着,回头看见陆行衣难看的脸色,关切道:“行衣,怎么了?”
陆行衣回过神来,咧嘴笑了一下:“没什么。对了,昨天我在客栈附近散步时,看到一株野生的仙果树,和天庭的仙果树是同一类。你若是想吃,我去拾来给你,可好?”
“天庭的仙果?”毕方眼睛一下亮了,“当然好!我最爱吃仙果了!”
陆行衣莞尔一笑,伸手摸摸毕方的头,柔声道:“我马上回来。”
……
看着陆行衣的身影从客栈门口掠出,毕方碰了碰刚才被摸过的地方,脸上一臊,嘴角不自觉勾起。
陆行衣信步走出客栈,又行了四十多米,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宁觉身着一身白衣的影像还在他脑里晃荡着,眉眼冷清,淡泊得让他忿忿不平。
如果说在天庭素来人缘极好、交友广泛的陆行衣有讨厌的人,那毋庸置疑,必定是宁觉。天庭人尽皆知,向来温和的上神陆行衣,在提到鸣蛇宁觉时,脸色绝对难看得恍若冰霜。曾经有好事的小仙问过陆行衣:“为何对宁觉上神有敌意呢?”
陆行衣当时回答得很官方:“不喜他的为人。”
不喜他的为人,乍听这个理由很充分。
但只有陆行衣知道,之所以讨厌宁觉,完全是因为毕方。
他就是看不惯毕儿一直追着宁觉跑;他就是看不惯毕儿追着宁觉一跑就跑上几千年;他就是看不惯明明身后跟着毕儿这般好的女孩子,那个宁觉居然还一脸清高,千次万次的拒绝,惹得毕儿哭了一次又一次……
陆行衣自己很清楚,之所以讨厌宁觉,是因为自己追求了很久都得不到的东西就放在了宁觉面前,可他却不懂珍惜。
叹一口气,陆行衣紧走几步,来到昨天发现的仙果树前。果树长得极为茂盛,虽然因为生于上古山河,少了几分在天庭的仙气,但紫色的果实上还是氤氲着薄薄的甜香。陆行衣摘下一枚,巴掌大的紫色果实放在掌心,微凉的触觉。
陆行衣突然就笑了起来。
若是在天庭,他也许还有担心的必要,但这里是上古山河。
难道还怕宁觉从天庭追下来不成?
陆行衣摘着果实,频频摇头,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远处突然一阵飞沙走石,陆行衣眼角一挑,往前移了几步,警惕地抬眼望去。
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半空中呼啸而过,直直向陆行衣的方向扑来!
陆行衣袖子一甩,挥出一道狂风,将黑影活生生挡住。黑影冲势太大,一下没站稳脚,身子一翻,在半空中被掀飞出去,“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四目相对。
陆行衣迟疑了半晌,终于认出了面前虎身鸟翼的生物,脸上不觉多了一抹笑容:“啊,你是月……”
“宁觉来了!”月迦看清陆行衣的脸,张嘴便是一声呐喊。
……
没有任何预兆和缓冲,所谓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陆行衣整个人被雷劈中,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月迦传话成功,安下心来梳理了一番皮毛。它将头顶被风吹得翘起来的几根毛发理顺,又舔了舔爪子后,抬起头来,却很郁闷地发现陆行衣还处于震惊状态。
“喂,你还好吧?”月迦叫道。
“啊……”陆行衣艰难地喷出一口浊气,晃过神来,艰难地开口,“你……你刚才……再说一遍?”
月迦很不识相地点头,大声重复了一遍:“宁觉来了!”
……
在陆行衣接受无能的大脑里,又一次被雷劈了几遍,还是在同一个伤口上反复劈。
陆行衣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咬牙切齿:“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月迦态度坦然:“不久前,群英村里来了一个白衣男子,他在打听你和那个毕方。然后还自称是毕方的哥哥,一路追着你们的方向过来了。当时藏妖和他……起了小小的冲突,结果被那个男子露出的原型吓了回去。血蔓延和鸾鸟当时也在群英村,见了他的实力,担心他是来寻仇的。所以通知了梦琴,梦琴她们又通知了我,我便直接飞过来了。”
陆行衣的脸色越来越差,但还是挑眉,努力找着疑点:“不对,就算他在打听我和毕儿的去向,也不可能告知你们他的名讳。”咬咬牙,陆行衣眼中透露着几分期待,“你编出来的,是吧?”
月迦淡定地甩出一句:“名讳,是他自己告诉梦琴她们的。”
陆行衣身形一晃。
月迦又甩出一句:“还有,我赶来这边也是需要时间的。就在半个时辰前,梦琴给我传了一个新的消息,说那个叫宁觉的妖兽已经赶到了赤襦水沟边。估计要追上你们,也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陆行衣身形又一晃,脸色蓦然变白,和身上一袭白衣映衬得极其相配。
月迦踟蹰着在原地抖了抖爪子,眼睛往四处看了看,迟疑片刻,忐忑不安地开口道:“那个叫刺猬的……”
“唰”一声,陆行衣俯身向客栈的方向掠去,动作之快,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残影。月迦一愣,急急地也追了上去。
宁觉的确已经赶到了赤襦水沟。
化作原型,不眠不休地赶路。宁觉的速度比起陆行衣和毕方,要快上几倍的。
只是一路飞驰,来到了所谓的赤襦水沟后,却被挡住了。
宁觉看着面前明显是幻术阵法折射出的景象,一声冷哼。
阵法书籍,他在天庭时可没有少看。虽说并没有成为阵法大家,但想要破开这么一个小小的幻境,还是挺容易的。只是这里是上古山河,一身法术用不出来,若不是身上有仙气护体,恐怕他也会功力大退吧。
宁觉想着,眼神冷了冷,对着面前的峭壁扬声道:“在下,宁觉。”
声音宏亮,穿过峭壁,没有回音,反而有种没入水底的感觉。
宁觉笑了。
鸣蛇,蛇身鸟翼,见则其邑大旱。有水的地方,都容不得宁觉。
幻境没有困住宁觉多久,在他降落在地,愣是将幻境那一头的水吸走三分之一后,幻术便破开了。设下幻术的妖兽看来并不想和他正面冲突,也许幻术,也只是为了抵挡外敌。
宁觉展翅飞起,笔直向着远处飞去。
仙果树生长的地方距离客栈门口不算远,陆行衣几步就进到了门内。抬眼,熙熙攘攘的妖兽群里,毕方的背影明晃晃的在当中。
陆行衣一直跳得慌乱的心蓦然安定了下来,嘴巴轻抿,深深地凝视着毕方。
这世上总有些人,不管在哪里,她总是人群中最惹眼的。像是金子在沙石中闪闪发光,像是珍珠在水底折射光泽。耀眼的存在感,却不是因为她本身多么的优秀,而是因为,从一开始,她就住在你的心底。
陆行衣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月迦急匆匆地追上来,一时刹不住车,猛地撞上了陆行衣的背。
陆行衣踉跄几步,跌跌撞撞地进了门。
客栈里还是喧哗嘈杂,鼎沸的声音在耳边来回穿梭。陆行衣压抑着满腹心思走近毕方,眼底埋着繁琐的思绪。
毕方回头,看见他难看的脸色,心底蓦然一阵疑惑:“行衣?”
陆行衣咧嘴露出一个苦笑,嘴巴动了动,低声道:“毕儿,我想和你一起走。”
你追我赶(下)
陆行衣用了一个很准确的词。他说他想,而不是说他要。
爱情有时候就是这样一件特别悲剧的事情,希望两个人能在一起,却不得不接受来 自'霸*气*书*库'外界的山重水复的挑战。例如亲友、例如世俗、例如命理、例如情敌。
陆行衣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人间小本里演的农民一样。穷苦一生,为人正直,一直爱慕隔壁村的小村姑毕方。眼看就能拜堂成亲生儿育女,却在紧要关头遇到宁觉这个好色的纨绔子弟。然后被横刀夺爱、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虽然宁觉从天庭追下来的目的,不一定是横刀夺爱,但陆行衣不得不对其持一级警惕态度——总不能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