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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都碍眼,不过再怎么记恨碍眼,也不必将你这红花鬼母的徒弟也算进去。所以你拜我爹为义父也好,将来要尽孝心也好,我都不会阻拦,但是……”突然,她凑近了客娉婷,一字一句冷冷道:“你最好真能带好那孩子!无论什么时候,若叫我看出她身上有一丝金家父子的品行,就算是你认大罗神仙做义父,我也绝不讲分毫情面!”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其他,珊瑚这头提起那孩子,里屋里就传来了哇哇哭声,原本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的铁飞龙仿佛松了口气,赶紧道:“呃,那娃娃好似醒了,醒了她就离不开人,我去看看,这亲也认了,你们……你们姊妹俩就别太见外了。阿瑚说得对,毕竟你俩人之间是没啥过不去的嘛。”说罢不怎么自在地嘿嘿笑了两声,就往里屋而去。
大约是觉得让老爷子一个人照顾不太好,此时客娉婷也匆匆对铁珊瑚躬身说了句什么,就回身想要跟去。却没走出几步就被迎面过来的练儿拦住,之前气氛紧张时她不知去了哪儿,此时却恰好走来,怀里还抱了几小坛黑漆漆看似酒坛的玩意儿,喜洋洋道:“来,这是我刚找出来的好酒。如今恰逢喜事,而且明日要离开,好东西就别浪费了。不用担心义父,他照顾起小孩来好似比咱们都在行哩。”说罢不由分说,给娉婷和珊瑚一人塞了一坛。
铁珊瑚得了酒,许是卖练儿面子,不置可否地笑笑,就抱着酒坛往院子里去了。看着那略带寂寥的背影,令自己生出些想追上去的冲动,练儿却在这时候一把攀住客娉婷的肩膀,粲然道:“来,娉婷妹妹,我们干一口。”她不容置喙将两个小酒坛轻轻一碰,先饮了一口,再放下时,声音中的笑意似乎就淡了些:“终于也认下这门亲了,铁家都是实在人,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哦。”
这听着是随口那么一说的话,又仿佛其中别有深意,原本因亲近而显出些羞涩的客娉婷当即换了神情,她正色道:“练姐姐你放心,娉婷定不负你和义父一片厚意!”说罢,拍开坛口泥封就毅然灌了一口酒。
或者是不善饮,喝完这一口后客娉婷微微一呛,面上又飞起了红霞。幸而这时候那边传来老爷子的招呼声,道来个人去灶屋拿吃的,孩子是饿了。她听得赶紧应了一声,对练儿匆匆行了个礼,抱着酒坛红着脸就往偏房而去。
客娉婷是走了,可从这儿望过去,铁珊瑚尚落寞的一人在院中对月独饮。原本因刚刚那一句而驻足的自己又转头想要走过去,却还没等迈步,就被身后的人过来一搂腰,淡淡的酒气传了过来,听她道:“做什么?又想过去陪珊瑚?你最近对她可真是上心。就是不知道这般殷勤,若九娘九泉有知是该谢谢你,还是该跌你一跤,嘿嘿。”
她的笑声与平时有些不同,大约是……酒意上来了。我暗叹一声,无奈回身扶住她,哄道:“九娘当然是会谢我……你也小心些,虽说此刻老爷子和客娉婷都在忙,不过有些话还是少提起为妙……来,酒坛给我,少喝几口,今夜咱们多少还得提防点。”说着伸手就想去拿她手中坛子。
练儿却在此时抱住酒坛一护,皱鼻不悦道:“莫要小看人!我是酒量不怎么好,但不至于区区一两口就不济。此刻我正清醒得很,连你此刻心思都知得一清二楚——你此刻心中定是在怜悯珊瑚,觉得今日我强她所难做事不近情理了,对吧?”
说到这里,她颦起双眉,乍一看是不悦的咄咄逼人样,细瞧分明还掺了些委屈,自己随即哑然失笑,故作不解道:“怎么?原来赫赫有名的玉罗刹,做事也有在意别人怎么看的时候?”待见那目光霎时转为躁戾,才赶紧褪了调笑之色,直言道:“放心,初时我是有些不解,但如今已都明白了,而珊瑚她……”看看那院中的身影,不由得叹口气,再回头正色道:“而珊瑚……她其实是聪明姑娘,迟早也会明白你一番用心的。”
这倒不是胡诌,刚刚想去珊瑚身边寻之说话,除了想解她寂寥,也是存着这点私心的。
“哦?”孰料练儿一听却来了兴趣。或者是酒意的关系,她情绪转换颇快,转眼又从不悦换做了笑颜,兴致勃勃追问道:“说得你仿佛很会意似的……那我有什么用心,你倒是讲出来给我听一听,若是对……”她想了想:“若是对了,我便不生你的气了。”
既然没说若是不对有什么处罚,那便是百利无一害的生意,自己当然乐得一试,便把人扶得更紧些,做苦思冥想状了一会儿,才看着她双眸开口道:“老爷子看似很喜欢那孩子,是这原因吧?毕竟,他虽无奈之下准了珊瑚的不嫁,但若真是晚景凄凉,只怕父女俩彼此都不会好受……既有个婴孩投缘,又恰好是孤儿,那收养下来,将来老爷子得享含饴弄孙之乐,珊瑚也不必有愧疚自责之虑,还化了客娉婷之困……虽说珊瑚一时心结难了,但利弊相较,仍算是各自受益,对么?”
之前就觉得,练儿今日对此事做得有些过头,其实略显失常。虽然她是很喜欢那客娉婷,生性又好护短,但损珊瑚而护他人显然不应该。若说老爷子是因对那孩子投缘兼不忍,以至于有些半推半就,那练儿则定是觉得各方面都理应如此,所以才会尤为坚持。
可惜她是个不喜解释的人,觉得对就只管按自己想法去做,所以我好不容易理出头绪后,就有些担心珊瑚想不通,甚至误会了去,存下疙瘩。
这答案原以为八&九不离十,哪知说出口来,就见对面女子故做神秘地一笑,而后晃脑道:“你就是明白了这些?还有别的可说吗?”
“还有别的?”自然是一愣,就算刚刚所想不是她本心,却也是最合理的答案,莫非还有更深更复杂的缘由?蹙眉想了想,这次有些不确定了,试探道:“难不成……你是觉得珊瑚报仇不能彻底,心中积郁难消,想借客娉婷和那孩子给她化去?确实这积郁我们这些局外人是触不到的,更遑论消除,但……若如此,你就不怕将来那孩子万一不争气,反更令珊瑚心结深种,甚至于……”
话未说完,唇却被酒坛坛沿倏地一碰,冰冷的触感伴着酒香让人住了嘴。拿酒坛挡了我的话后,练儿又收回手自己饮了一口,才吃吃轻笑道:“一件小事也能想出这许多东绕西拐的大道理,那是你,不是我。”
说话时,她虽口齿清晰,但双颊泛红眼带雾气,这次显然真是酒劲上来了。当下自己也就不再去讨论那些真假对错的话题,只一边不动声色去夺那酒坛,一边试图扶她坐下说话。谁想最后酒坛倒是夺下了,她却蓦地闪身从我手中脱了出去,一步滑开,忽尔又靠近,凑过脸来眯了眼道:“不够,我想什么,你果然还是不够明白。”随后就一路笑着离开了。
立在当场并没有立即随之追去,因为她离开时脚步轻巧身形稳当,更是因为她刚离开时那一眼。练儿喝了酒,她生来是不胜酒力的,所以眼中带了雾气是正常的,但是……带了水气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正常的。
这……仅仅是因为醉意的关系?还是因为她果然有些……失常?其程度甚至比自己想象中更严重,更看不透?瞧着手中这坛酒,禁不住就陷入了沉默。
会令练儿失常的事,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件;会令练儿失常的人……这里倒算是有几个,不论是人或事,眼前一幕足以证明,这失常的缘由定然是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原因何在?心中万分介意,怎能不想知道?只是逼是逼不得的。所以那夜后来练儿跑去缠铁珊瑚调笑,将人家手里的那坛酒又分食许多,我就并未再阻拦着她。而是在旁默默候着,盘算着若酒意能令她吐出真言,那么偶尔纵容她醉醉也未尝不可。
可惜练儿真正醉后,倒与之前酒意初涌时的表现孑然不同。她仍如儿时那般有个好酒品,这一刻醉了,下一刻就酡红着脸倒头笑眯眯直接睡去,半点胡言乱语也没有。第二天一早醒后亦是神采奕奕,对我绝口不提酒后的那番言语,好似一切都不曾记得。
练儿若不想直言,无非两种情况,一是其实无关紧要,当时不过是一时情绪上涌之举。二是她觉得说了也白说,所以清醒后不想再提。
思来想去,心里盼是前者,却觉得只怕是后者才对,无论何者,本来只要径直拉住她追问到底就可以真相大白了,但练儿的态度,却成功地令人犹豫了起来。
察言观色惯了的人大抵都是如此的。即使不久之前才下定决心,若猜她不透就索性开门见山为好,可只要见对方摆明了闭起门来,自己就又少了几分砸门的底气。
是的,练儿之后就是一副闭门的态度,非但绝口不提那番言行,甚至连与我相处时都有些微妙变化。这些变化旁人轻易看不出来,连我有时也觉得是否自己在疑心生暗鬼。那夜之后,第二天一早众人就离开红花鬼母的故居上了路,之后几日里因带了名婴孩所以走的格外慢,且不说车马需缓行,日落早投宿,每每经过些村落还得停下来看看能否讨些奶水备用,好在立夏伊始,气温尚称不上太暖,路上积攒个几顿的量还不是问题。
缓行之下本该有许多说话的好机会,但练儿近来却总爱往那客娉婷身边凑,或是说笑,或是逗弄那小婴孩,甚至夜里也常会兴致勃勃去为铁老爷子“分忧”——毕竟白日里也就算了,一个大男人总不好深夜同个女子住一间屋里照顾小孩,是以这几夜投宿后,她总很晚才从客娉婷的房中出来。
除此以外练儿其实言谈举止一切正常,平素也常与我谈笑风生,若不是那酒后一幕深印脑海,或者自己还真会将她此举理解为心血来潮的善意行为,至少也是无可厚非不必多想。
但如今,却容不得人不惴惴多想。
思来想去,惹她打心底介怀的,也只想得出两个可能性。
离了红花鬼母故居后众人回襄樊歇了一宿,之后折向西北走了两天。此去何处无人细说,领路带头的应该是老爷子,但凭借心中的方向感和大致印象,我明白此去朝向不是别处,正是大巴山东段武当地境。
若真如此,那老爷子的目的不言而喻,虽然现在他大半心思都已被那婴孩引去,但终究是记得当初罗姓汉子的带信之举的,不久前他还说过希望顺便去武当一趟让双方化去芥蒂,虽然当时练儿对此很发了一通脾气,但都知道练儿脾气如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如今既没有翻脸不悦,想来老爷子也就按计划做了。
我心里有数,旁人也该都有数,不过珊瑚与客娉婷就算知道也是无所谓的,至于练儿……虽说她没再对老爷子翻脸不悦,但对我分明不曾说过消气,毕竟弄丢坠子那件事怎么讲也是根刺,她已气了那么久,未彻底拔&出来之前,很难说会真正不介意。
想来讽刺,让她靠近武当这种地方实非我所愿,如今却半点无法阻拦,东西不拿回来我们之间或就一直会有个疙瘩,那亦非我所愿。只能打定主意届时只要不让练儿独上武当就好,实在不行我与老爷子一左一右寸步不离陪着,就定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所以,若练儿心底深感介怀的是这件事,那么除了等坠子取回后再慢慢来,如今只怕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真正令她释然的,毕竟之前一路就没少哄,眼下除了赔笑等待之外,似乎是无计可施的状态。
不过,却还有第二个令她如此的可能性。
毕竟都心知肚明,她早存有一个疑问,而我始终欠她一个回答。
在明月峡那晚,面对逼问本已准备豁出去竹筒倒豆了,却因种种缘由耽搁到现在。之前不能说话时练儿道要听我亲口讲才算数,于是拖延下来,哪知一噤声就是数月之久,之后又有一段发音艰难的恢复期……不过饶是如此,如今也都过去了。
在完全找回了声音的现在,纵然练儿不曾再主动提起过那话头,按理说自己也应该老老实实地旧事重提,好好给她一个答案,一个交代才是……
思忖到此,就不禁叹了一口气,桌上油灯很应景地随之噼啪爆了一个灯花,屋中黯下来了些许,窗外已是月影婆娑,夜早深了。
拨弄着灯捻儿重新挑起光亮,继续等练儿回来,今夜她也待在客娉婷那屋帮忙,虽然这般行事才不到三天,却似乎已成了惯例,一般总要等到小孩儿沉睡才算完。其实我与铁珊瑚也都可以去帮忙的,但珊瑚显然还没彻底放下,而自己……也算借此闲暇来一理头绪吧……总之是不想过去帮忙就是了。
从不曾觉得练儿身上有所谓母性这种东西,也不会顾虑太多,但每每见她对那幼小生命显出喜爱之情,心中多少有些……没底气。
与素来信心满满的她不同,自己确实是个没底气且多虑的人。迟迟不曾主动将答案告之大约也是因为这一点……已不再是怕说出底细的阶段,也不会顾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