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小桐抽噎着看了看七七的神色,见她平静得让人心悸,她又是惊讶又是难过,呆呆地看着七七。
七七给她理了理鬓边一缕头发,柔声道:“回晗园吧,我知道你们东家不会把你们送到玉澜堂的。假如他偶尔也去晗园住,也有你们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我也……我也……”她摇摇头,没有说下去,看着地上,指着桌脚:“小桐,那儿还有一片你没有扫到。”
小桐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庞,痛哭流涕。
……
六福堂的灯,直亮到了半夜。
戚大年并没有睡,桌上放着一大杯浓茶,他喝了一口又一口,强打精神,将一摞厚厚的账簿抱进里屋。
静渊直直坐在他的书桌旁,神色木然,好似这个姿势已经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戚大年小心将账簿放到静渊身前,轻声道:“东家,全在这儿了。大*奶去年因新收了杜家的盐灶,当时您是说她能料理得来,因而香雪堂账簿的副册并未拿过来。这些到时候全部送过去即可。香雪堂的账一向做的很清楚,因生意也历来简单,估计这一周内,该算的也能算清楚,要分也好分。”
半晌,静渊点了点头,拿过一本翻了翻。戚大年看得清楚,他右上边放着他随身的怀表,表盖儿打开着,里面是他和七七的那张全家福,看着多美好幸福的一家三口。
戚大年眼中一热,转开了脸去。
“戚伯伯,”静渊轻声道,这是他幼时对戚大年的称呼。
戚大年心中酸楚:“嗯,少爷,请说。”
“你说,七七还是很能干的是不是?她也没让**什么心,这香雪堂打理得比当年罗秉忠在的时候并未逊色多少。别人都说我要强,其实她比我更要强,明明自己一开始什么都不懂,却只闷头干,也不要我和她爹帮忙。你看,这两笔账真是错字连篇,唉,却好歹没有算错。这两年,这个傻女人一直这么辛苦。”静渊轻声说着,声音里一点情绪也听不出来。
戚大年甚是难受,劝道:“您什么东西也没有吃,回来就去照看夫人,现在都快天亮了,休息吧,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静渊点点头,身子却不见动弹。
他拿起自己怀表,看着里头的照片:“戚伯伯,假如知道今日我和她会这样,那天晚上我就不该朝她发脾气,那天她还准备了好大一桌子菜,我,她,宝宝和文斓,我们原本很高兴的。”手指轻轻抚摩着相片中七七的脸庞,秀美的**,脸上是矜持的羞涩,“她被逼成了那样,连照个相都会害怕的女人,被我们逼成了那样。”
手一颤,身子似乎痉挛起来。
戚大年一惊,忙走上前去,静渊摆摆手,垂下了头,无声地嚎啕,肩膀因为抽泣一抖一抖,他似乎呼吸困难,过一会儿就会长长的吸一口气。
他声音颤抖着,间杂着艰难的呼吸,“她需要我保护她,我却帮着伤害她的人。她要保护我和她的孩子,我却打了她。戚伯伯,我真是个畜生。在母亲眼里,在她眼里,我都是个畜生。”
戚大年含泪道:“不,少爷,你不是。你只是……只是没有办法。”
静渊轻轻苦笑,眼睛直直地看着相片:“我去她娘家看到宝宝,这孩子还什么都不知道,以为过两天我就会去接她和她妈妈,我们还会像以前一样,一起高高兴兴生活,我每次从盐场回去,她和她妈妈就会在家里等着我。我也曾经一直这么想。可是今天突然知道,再也不能了,即便我能天天见到女儿,可我和她却再也不是一家人,不是了。戚伯伯,你明不明白?”他抬起通红的眼睛看着戚大年,“可我知道,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了。”他捶了捶自己的心口,“这儿今天突然有些空,以前从来都没有过,连走路都像踩在空气里,心里一抽一抽的,觉得太可怕了,今后,将来,都太可怕了。戚伯伯,你明白我这种感觉吗?”
戚大年走了过去,将手放在静渊肩上:“少爷,珍惜现在还有的吧。今后的事情,自有老天爷来安排。若是您真心爱大*奶,就得真正为她考虑一次,大*奶生性善良,定会记得您对她的好。”
静渊怔怔地坐着,许久,无力地将头趴在书桌上。
清晨的阳光透过码头宝川号的货棚,点完第一批要运送的盐袋,冯师爷回头对罗飞笑道:“飞少爷,可以用早饭了。”
罗飞将手上东西一放:“去里头帮我收拾一下,我去一趟江津。”
冯师爷讶异万分,道:“这是为什么?我以为……我以为您今天会去……运丰号呢。那个……孟夫人不是说……”
罗飞的太阳穴跳动了一下,目光闪了闪,轻声道:“林静渊生性多疑,若是此时我去看看七七,他难免又胡乱疑心什么,只怕到时候再伤及七七。我去江津帮她料理下仓库的事,也算是能帮她一点吧。”
冯师爷恍然大悟,点头道:“飞少爷说的是,天长日久,今后有的是时间。那还是先用早饭,吃完了再走。”
罗飞看向悠悠的清河,天高云淡,水汽空濛,天长日久,是啊,天长日久,他想到这四个字,目光变得柔软温暖,不论今后如何,只盼她所有的苦楚到此为止,天长日久,她终会拥有安宁与幸福。
在等待林家回复的几天里,尽管表面上很平静,但七七依旧有些心绪不宁。
善存并没有怎么用言语来开导她,孟夫人虽时不时去女儿房中说话,却知道此时其实谁也帮不了她。她心中的结,只有她自己去解。
一日下午,善存回到了家里,七七正和秀贞一起看着园丁栽种新买的花苗。
“七七,”善存对女儿招招手。
七七走过去,微笑道:“怎么了,爹爹?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善存一笑:“一会儿还得出去,你跟我一起。”
“去哪里?”七七奇道。
善存脸上带着笑容,目光颇有深意:“去平安寨,见一个人。”
正文 第七十七章 浮生落照(3)
平安寨的北边是个坝子,有一个水汽蒙蒙的小湖,湖边矗立着一个厂房,厂房外围是一圈钢铁管道,善存对七七道:“那就是杨老板的凤兴制盐,外头的管子是用来排蒸汽的,专门从汉阳运来的。这里有了化工厂,你爹爹我的盐今后提炼盐碱,也不用再走大老远的路了。”
七七嗯了一声,对那盐碱厂并没有多少兴趣,却是把目光投向山谷腹地一排密密的房屋。绕过正在施工的公路,朝老路一直往里走,他们直走到寨子里。
平安寨修造于咸丰年间,最多人的时候曾居住几万人。有一些前清盐商的别墅庄园,均为三进四重的大堂院,庭院中多广植丹桂和香樟,年深日久,树冠盘成了伞状;树龄已近几百载,房屋也都是老房子,彩绘璧刻依然鲜艳如初。七七好奇地打量着那些雕梁画栋,有些房子似乎没有人住,只有一些老朽的家丁在外头晒着太阳。穷人们则住在西边,靠着山崖,有一些人住在岩洞里,就用一个竹排子做门,露天支着灶,有的连铁锅都缺着半边。
贫富差距,可见一斑。
七七皱着眉,心想,富人的房子空着无人住,穷人却没房子,住在山洞里。
善存见她郁郁寡欢,轻声道:“以后这里会变一个样子,西场的盐号可能全部都会搬过来。盐场增产,也缺人力,我们就近招工,有些没有生计的人只要能做活儿,总会有口饭吃,也不愁没有屋檐遮雨。”手一扬,指着东边坡下:“那里现在在修着防空洞,是政府出的钱,我们盐场各盐号义务派工人去帮忙,工钱我们垫付。将来打仗,这里地势好,不一定能被波及,即便真打来了,也是躲有可躲,藏有可藏。”
清末,平安寨里住着的富人渐渐均迁入清河市区,人口比当年少了许多。善存突然间得了平安寨由东至北一大块空地连着几排房屋,许多人虽知道孟家手气大,从平安寨那些老朽的地主们手中盘下地来并不算太困难,但至于究竟用这离市区甚远、又算是半个山区的地皮做什么,直到杨霈林的凤兴制盐迁入这里,众人才依稀明白,原来,孟老板是想把这里变成第二个、且是不一样的盐店街。
七七不清楚父亲带自己来见谁,但潜意识中却感觉,这个人也许与父亲拥有的这块地皮有关,可是,自己对父亲从谁手中得到这块地并不感兴趣,那么自己见这个人,有什么意义?
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只觉得有一团挥之不去的迷雾。
善存见七七缓步走着,神情有些凝肃,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坐下来歇一会儿。”他指了指一个茶铺子。
七七微笑道:“不累,走走看看也好。”
“七七,”善存忽然道,“我知道你去要了静渊天海井宣统年的老账,可看出什么名堂来?”
七七心中一跳,眼中光芒一闪,对父亲道:“天海井的账,和杜伯伯给我看过的账有些相似的地方。宣统四年,天海井和杜老板的盐号都曾经从美国进口钢丝绳,只是两家的账簿里都只是说到进货的数量,按照常理,货价、运送货物花费的时间和银两、所经路程,却都没有写在账簿上,只是在旁边不起眼的地方做了个标注,写着雍福号和美孚几个字。我后来得知,他们正是委托一个叫雍福号的运盐号去买的钢丝绳,那么林家的井灶因为这钢丝绳出了事,罪责并不应该全在林家。可是,为什么账簿上却将好多事情故意写的模模糊糊呢?”
善存听着,眼睛半闭着,看着通往前方的长长的道路和路两边鳞次栉比的房屋。
“那么你觉得说明了什么问题?”
“说明了有一些事情盐号的主人并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包括这个雍福号,我打听过,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运盐号,宣统元年的时候才开的,没有什么名气。可为什么两家大盐号的东家都要去找它来订货,而且,静渊的祖父不就是因为这次订货的钢丝绳出了事,才被抓进了官府吗?”七七很平静地说着,心跳却渐渐加快,凝视着父亲,把脚步停下:“爹爹,你要让我见的人,究竟是谁?”
善存的白发在风中微微飞扬着,他轻声道:“七七,当年把你嫁给静渊,我是有一份私心在里头。我以为有些事情能两全其美,可是到如今也不得不承认,我害了你。你的婚事是我为你安排的一个命运,如今你要和静渊离婚,这是你在为你自己的今后做选择,我心疼你,也只能尊重你的选择。这十年你是一路苦过来的,好日子屈指可数,爹爹已经老了,想趁现在活着,尽力让你过你想要的生活,弥补我的这个错。”
“爹爹……”
善存轻轻叹息一声,“今后的人生还很漫长,我不希望的女儿带着包袱过下去。”
远处巷口走来一个老者,身着素服。
七七犹疑地看了父亲一眼,再把目光转向那位缓缓行来的老者。
善存却凝视着女儿,柔声道:“七七,过去的十年虽然很辛苦,但至少你和静渊夫妻一场,彼此有情,是命不由人,不得已才走到这一步。我因守着一个承诺,当年的事一直瞒着你,瞒着很多人。但是今天,我打算告诉你一切,也许只有这样,你才会丢下你的包袱,兴许也会觉得,这十年,也有一丝值得。”
七七激动地睁大了眼睛。
说话间,那老者已经走到了父女俩身前,目光温和。
“时间过得真快,上一次见到你,你还只有两岁呢,小七七。”老者笑道。
“爹爹,这位伯伯是……”七七有些激动,只知道一直牵绊自己的一个心结或许今日就会解开,声音不免有些发颤。
老者手里握着一小本卷宗,交给了善存:“孟兄,这是你要的。”
善存微笑道:“七七,这是你一直要找的人,小时候我带你见过他一次,不过你那时太小,当记不得了。如今好好记住他的样子,今天你见了他,也许许久又见不着了。”
老者呵呵一笑,点头道:“不错,我是地老鼠,见不得光的。”
善存道:“杜家的缆绳实际上是从天海井买入的,数量并不多,总的进货确实是通过的第三方,也就是雍福号。这位伯伯就是雍福号的老板,王和坤,字昌普,和前些年过世的西场王和辉王老板是同宗,只是无人知晓罢了。”
七七震惊下竟忘了和王和坤见礼,王和坤却微笑着,浑不以为意。
善存将手中账簿交予七七:“当年所有的明细账,都在这一本里记着。”
七七的手轻轻颤抖,低下头,将账簿翻开。
平安寨虽在民初衰落,房屋建筑以及街道布局却依旧保持着当年的风貌,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