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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坐在外头,脸朝着坝子,一口一口吃着包子,却像啃着石头一样愁眉苦脸。静渊走到她身旁,蹲了下来,宝宝刚才早看到了他,只不敢大声招呼,见他走近,忙把嘴里的包子咽了下去,一双大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静渊见她眉宇间有股哀伤,柔声问道:“宝宝,你怎么了,不高兴?”伸手握着她的小手。
他这么亲切地一问,宝宝大大的眼睛里却吧嗒吧嗒掉下泪来,小手一松,没吃完的半个包子掉到地上,静渊一惊,忙用手给她擦了擦眼泪,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我去教训他”
宝宝脸上珍珠般的泪水簌簌落下,哭道:“妈**手受伤了的,我不要妈妈缝衣服”
静渊问:“妈**手怎么受伤了?”
宝宝说,妈妈前几天砍柴的时候伤了手,她用小手比了比左手的食指,哭道:“流了好多好多血我不要妈妈缝衣服”
小嘴一扁,一张小脸皱了起来,哇地一声放声大哭。
静渊被她哭得心慌意乱,只好把她轻轻抱了起来,哄道:“好,我不让宝宝的妈妈缝衣服,我带你去找她。”
她哀哀地哭着,鼻涕流了下来挂在鼻子上,静渊看了却不觉得脏,只觉得可爱,宝宝却指着自己鼻子哭道:“巴巴,脏巴巴”伸手从衣兜里掏出手绢,手却一松,手绢往下面一掉,静渊忙伸手给她接住,粗布的小手绢,平平摊在他手掌上,四角绣着小花、纹路硌着他的手,天已经朦朦亮了,宝宝从静渊手里拿起手绢,自己擦了鼻涕,一面哭着,见静渊脸色煞白,心里微微有些讶异。
手绢上的花,是蓝色的,是那朵刻在他心底,用痛苦、悔恨、仇恨等激烈的情感浇注过的花。
鸭拓草。
他用双手鲜血淋漓、一棵棵从玉澜堂的花圃中拔光了的鸭拓草。
七七的鸭拓草,只有她才绣得出的鸭拓草
他把宝宝放下,如中了寒热病的人,胸中慢慢凝结如冰,然后,从脚底到牙关,一路开始颤抖。
佣人收拾好了剩菜剩饭,装一个大钵里用一张大帕子裹上,从屋子里提了出来,路过静渊和宝宝,见宝宝啜泣着,静渊在一旁发愣,笑了笑,道:“这孩子就是这样,每次她娘过来,她都要哭闹的。”朝最西头的屋子一指,对宝宝道:“宝宝,你母亲在那边,你去找她吧,别在这儿吵了”
宝宝迈开小脚奋力跑到前头,静渊愣了愣,似乎回过神来,木然地跟在她后头。
宝宝的小手把那屋子的门推开,她的母亲正背对着大门坐着,在一盏油灯下一针一线逢着衣服,昏昏的光,投在地上的是少女般的剪影。宝宝扑到母亲身旁去,拉着她的衣角,抽抽噎噎地哭个不停。
宝宝娘忙放下手中活计,伸出手轻轻环着女儿的腰,柔声道:“乖宝宝,你又怎么了,妈妈没事”
她的声音很轻,像四月天飘飞的柳絮般轻盈,静渊听在耳里,却如五雷轰顶。
这个声音,在他的梦魂中出现过千次万次,让他又爱又恨、刻骨铭心。
他一辈子,他到死都记得这个声音。
突然间胸中灼烫无比,如同置身火海之中,发烧、头顶、耳朵,每一根头发、每一寸皮肤,全都轰然燃烧起来。
第二卷 孽海 第四十章 纵使相逢(3)
第四十章 纵使相逢(3)
宝宝哭道:“妈妈不要缝衣服,妈妈带宝宝回家去”
宝宝娘道:“乖宝,妈妈马上就做完了,你瞧妈**手一点事也没有。”
“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妈妈回家”宝宝跺着脚越哭越响。
宝宝娘柔声道:“宝宝,你给妈妈吹吹手,妈妈就不疼了,来”
宝宝听了,哭声果然立时弱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宝宝娘说:“好了,乖宝给妈妈吹好了,你再等我一会。”
宝宝哽咽道:“我还要再吹吹再吹吹”
提着剩菜的那个佣人也进了屋去,静渊慌忙中闪到一边,匆忙中的一瞥,宝宝正拉着她母亲的手,鼓着小嘴在那手上轻轻吹着。
佣人将包好的剩饭剩菜放到宝宝娘身旁的桌子上,道:“这是太太给你们拿回去的,有鸡汤有包子,我还另加了几个咸鸭蛋。”
她说:“那真是多谢了。宝宝,快说谢谢。”
宝宝擦了擦眼睛,抽抽噎噎地道:“谢谢”
他再也承受不了这些刀子般的轻柔话语身子颤栗,肩膀撞到了门上,那门慢慢打了开来,他想也没想就逃离,飞快地逃离。
她转过了头,往门外看了过去,外面是山里的清晨,乳白的迷雾,却没有人,宝宝依旧拉着她,她俯下身把女儿抱了起来放在腿上,轻声道:“乖宝,要不你就陪着妈妈,妈妈很快就做完了,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宝宝泪光盈盈地点了点头。
宝蓝色的锦缎,已经被做成了一件精致的男孩外衣,只剩下左边的袖子还没有缝好,年轻的母亲一手揽着孩子,将她圈在温暖的怀抱里,右手飞快地缝着,宝宝安安静静俯在母亲的肩上,忽而抬起头,在母亲白嫩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母亲笑了,拿脸蹭了蹭她:“调皮的乖宝,妈妈脸上全是你的鼻涕了。”
宝宝不好意思地笑了,把脸蛋俯在她温香的怀中。
送剩饭的佣人在一旁看了她们一会儿,转身出门,见静渊远远地走进客房,脚步匆忙,心想:“这先生真是奇(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怪,刚才都到门口了也不进去。哦,想是要避嫌疑,大男人去一个妇人的绣房,是得避避嫌呢,嗨,这城里人就是规矩多”
文斓已经醒了,见父亲快步走到床边,吓了一跳,坐起身来:“爹爹,你……你怎么了?你好吓人啊”
静渊不知道此刻自己脸色青白如死人一般,伸出手去,不声不响把蚊帐掀开,从床边拿起儿子脱下的衣服,道:“穿衣服吧。”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可耳朵里不断地响起各种声音,全是她
他和她结婚时的喧闹声,客人敬酒,恭喜东家贺喜东家百年好合早生贵子鞭炮声,唢呐声……静渊,少喝点你是卖盐的,你的厨子却是卖糖的,是她轻声俏语。
洞房花烛夜,他猝然吻向她,两个人的牙齿轻轻相撞,她啊了一声,忍不住笑,他却趁机吻得更深。
她娇柔的呻吟……他粗重的喘息……
别动,那月光像长了脚一样……静渊,我只是想让你宠宠我……
你这个小骗子,小贱人哦,这是他的声音,他听到了他的声音,那个他痛恨无比的声音
时光倒流,天知道他有多么后悔
耳光,他一耳光打向了她,她牙齿发颤,在他的掌下瑟瑟发抖。
滴滴答答,鲜血从她身下浸出,滴落在地上。
静渊……送我回家吧……我想回家。
她嘤嘤的哭声,夹杂着一个小女孩的哭声……妈妈带宝宝回家……妈妈……静渊……我想回家……婴儿的哭声,他的手从她柔弱的小手中抽出,她哇哇大哭……
大火,熊熊燃烧的大火,似把苍穹都烧裂了,官仓的屋梁倒下……
他奔跑着回到玉澜堂,脚步声在耳中交响。
不,孟至衡,你逃不掉,你这辈子都逃不掉
她是他心里的刺,他试图将她从心里拔出,哪怕连皮带骨、血肉模糊,他曾想过重新过一个没有她的生活,他努力过,可那根刺,根还在心底里,折断之处已经化了脓,他的血泪每日就从这折断处涌出。
他假想过无数次与她重逢的情景,冲过去,把她搂在怀里,再也不放开,在她身上印下无数的亲吻和热泪,把自己刻在她身体里,刻进她的心中,也变成一根刺,她恨他也好,爱他也好,他不管,他也要扎进她的心里,扎得她如他一样血肉模糊。
他目光迷茫看向自己的儿子,那明明是自己,那是一个没有仇恨只有爱的自己他对自己说:冷静,冷静随即心里骂了一句粗话,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说过一句粗话,此刻却在心中喧嚣起来:“去你母亲的老子恨不得杀了她们”
他立时又如寒热病人般颤抖起来。
“爹爹,爹爹”文斓害怕起来,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样,目露凶光,像极了他在盐店街看到的一个疯子。
“文斓,”他竭尽全力控制住自己,对儿子道:“文斓,你是不是我的好儿子?”
文斓背脊一阵发凉,这样的父亲,多么陌生,多么可怕
爹爹你怎么了?他只是重复地问。
“文斓,如果你是我的好儿子,乖儿子,爹爹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对不对?”静渊突然挤出一丝笑来,可是在他儿子的眼中,这笑容多么陌生。
他茫然的点了点头,不知道父亲要他做什么。
时间流逝的速度骤然变快,宋妈送了新衣服过来,静渊看着那件衣服,宝蓝色,灼伤了他的眼睛。他让文斓把衣服穿上,父子俩亲自去向赵夫人致谢,路上,看到宝宝和她母亲正携手走到坝子上,赵四爷正好迎面跟她们母女碰到,停了脚步,把宝宝抱了起来,亲了一口。
七七,他林静渊的七七微笑着侧立一旁,伸手撩了撩鬓发。他看不清楚她的脸,可那熟悉的秀美侧影,突然变成了恶鬼、拿着匕首,一刀刺向了他的心。
赵四爷陪着她们出去,有佣人拉过一辆车来,上面全是赵四爷送给这母女的东西。
静渊的眼中闪着异光,手攥紧了儿子的手。文斓胆战心惊地看着父亲,不敢说一句话,他本想叫住宝宝,可看到父亲的神色,他却不敢了。
赵四爷打了好几只野兔野鸡,让夏管家拿个麻布口袋装上,放在送静渊父子上山的骡车上。野鸡鲜艳的羽毛露了出来,看不到血迹,佣人将它塞进麻袋,用麻绳勒紧。
文斓看着那佣人动作,有些发呆。
静渊对儿子道:“文斓,谢谢赵伯伯。”
“谢谢赵伯伯”文斓乖乖地说,声音却有些发颤。
“怎么了,小少爷?被吓到了?”赵四爷哈哈一笑。
“没……没有……”他侧过了小脑袋,看见父亲极其轻松地跟赵四爷说着话,浑没有刚才的那股失魂落魄,害怕,文斓真有些害怕了。
赵家的人把他们送到了山上,林家的车已经在驿站等着了,行李放进了车里,大包小包。
他对文斓说:“儿子,你一个人先回去,爹爹还要办点事。”
文斓答应了他要听话,此时心中害怕无比,却只能点头。
他向司机叮嘱:“一路送少爷回清河,到凤山发电报给盐店街,让戚大年亲自带人来接你们,直到接应上,你再开车回来接我。”
砰地一声合上车门,往后退了两步。汽车发动,他目送着儿子渐渐远去,似乎只倏忽间,他已经忘掉了儿子眼中的不解、恐惧、不舍。
他眼中已经没有了儿子,至少此刻,至少现在是这样。
山里的声音在耳中突然变得大了,流泉声、鸟语声,明明是天籁,他却只觉得吵闹喧嚷。一片云飘过来,天陡然暗了,大山被笼罩了一片阴影黑越越地劈面而来,似要监视他的行动。
静渊站了一会儿,冷冷笑了笑,自嘲般,他就是这样。他林静渊要的东西,只会不择手段去争取,排除任何干扰,去争、去抢,哪怕鱼死网破。
如今他又要去争夺了,夺回来,要么毁掉,要么就再也不会放手。
夺回来
旅社的伙计见他留下,十分诧异。
他淡然一笑,问:“那个刘麻子,每天早上都会来卖草药吗?”
伙计搔头道:“也不一定。今天时间过了,得等明天了。”
他扔给那伙计几枚明晃晃的银元,对方手忙脚乱地接住。
静渊道:“我去睡一会儿,不用叫我吃饭了,明天刘麻子来了你帮我留意着,让他等我。”
径自走进客房,把床上的铺盖枕头往地上一踹,在床单上稍微掸了掸,合衣躺上。
他向来冷静,越是到关键时刻越是冷静,他不知道有多么感激父母,生就他这么一副冷酷的心肠,在已经临近崩溃的时候,还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闭上眼睛,他要睡。他不要去想关于她的一切,她的眼泪、她的苦难、她的女儿还有赵四爷,罗飞,雷师长,那些觊觎着她的男人、纠缠着她的男人他不要想。
可他睡不着。
好,那就醒着,醒着,不要睡着他念咒似的在心里喃喃道。
可是,这个咒语已经不管用了,他睡不着,还是睡不着
外面的所有声音、无数的细节,全部被放大了,听进了耳朵里,却毫不过心,只知道有两个卖山货的人吵了一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