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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穿戴整齐准备离开,谭斌突然异常难过,放下早餐追上来,搂住他的腰不肯撒手。
“乖,放手,我要迟到了。”
“我能帮你做什么吗?”谭斌埋头在他的胸前。
“能。”程睿敏低下头,清楚地说。
谭斌仰起脸看着他,嘴角还有面包的碎屑,目光象孩子一样期待而单纯。
程睿敏抬手为她抹去,语气极其温存,“每次回家的时候,让我看到你。”
这个要求不算过份。普达集采的商业应答周五结束,从周六开始,招标小组将进驻京郊的一家宾馆,进行为期十天的全封闭评标,期间会断绝和供应商的一切联系。
所以这段时间竟是难得几天轻松日子。
“好。”谭斌一口答应。
“我争取周六上午回来,你要是一个人住大房子害怕,就回家住几天。”程睿敏笑笑,在她的额头亲一下,带着旅行箱上车。
车启动后,他摇下玻璃,向她挥挥手。
谭斌一直看着,直到他的车子在视线里消失,才换衣服上班。
商务条款的应答,一如既往地繁琐和谨慎,直到周四下午五点,方全部尘埃落定。
晚九点,谭斌终于见到总部最终批准的集采折扣。折扣幅度大于以前任何一份合同,预估的GrossMargin被连累降低了将近五个百分点。
刘秉康在总部的游说起了作用,难得财务部门没有再纠缠中国地区过低的折扣对财务报表的冲击。
按照这个折扣计算,整个集采的FinalPrice,比她从田军那里得到的数字,大约低三百万欧元左右。
刘秉康很明确的暗示,他已从梁副总那里得到确认,普达关于集采的预算,的确非常接近那个数字。
田军给谭斌的信息,还是十分靠谱。
刘秉康一并告诫他的总监们,只要能保证进入Shortlist,名次不要太差就达到目的。随后的正式商务谈判,才是真正发力的时候,此时不可过早暴露实力。
按说形势非常理想,但谭斌照此准备最终报价的文件时,大脑皮层深处,似乎总有一点不安的预感。
因为一切过于顺利,而她难以忘记余永麟那个胸有成竹的微笑,老觉得前方某处有个看不到的陷阱,正张大口等着他们跳下去。
但她又说不出这点不安的源头出自哪里,只能寄望是自己神经过敏。
晚十点,谭斌亲手给商务标书贴上封条,看着助理和秘书一份份装箱,最后密封锁进文件柜,钥匙由她贴身保存。
明日一早,王奕将代表公司送标书去现场,并等待唱标的结果。
走出办公室,谭斌长吸一口气。室外的空气清冷湿润,稀疏冰凉的雨点落下来,带着冬雨萧瑟的气息。
在自己家的楼下,她站在大堂等待电梯,忽然觉得裤脚被扯了一下。
她没有在意,往旁边让了让,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凑上来蹭着她,汪汪叫了两声。
谭斌低头,一只几个月大的蝴蝶犬咬着她的裤腿,水汪汪的黑眼睛,正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蹲下来叫它:“小蝴蝶?”
蝴蝶犬两只硕大的耳朵立刻扑噜扑噜动几下,撒娇似的唔唔两声,伸出舌头吧嗒吧嗒舔着她的手。
真的是小蝴蝶。
谭斌盯着眼前那双棕色的浅筒室外靴,慢慢抬起头。
“斌斌,你下班了?”沈培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微笑看着她。
谭斌霍地站起来,“沈培?”
沈培走过来,弯腰抱起小蝴蝶,“我等你好长时间,又加班?”
语气平静得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你……你……有事?”谭斌反而慌乱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打量着沈培,多日不见,他好像胖了很多,只有眉宇间依旧纯净的笑容,让她依稀记起两年前那个踌躇满志的年轻画家。
沈培正要开口,电梯到了,叮当一声在他们面前滑开双门。
谭斌只得说:“上去坐坐?”
她的房间没什么改变,唯一的变化,是餐桌上方的墙壁上,空荡荡留着四个突兀而醒目的钉孔,尚未来得及修补。
那四幅画被软纸仔细包裹着,正躺在她储藏室的深处。
沈培的目光从墙上飞快掠过,黯然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逝。
谭斌不敢看他,倒杯温水放他手边,又觉得房间内安静得让人不安,随手选了张CD放进音响。
歌手的声音轻轻传出来:“那天傍晚我走在街边,看着往来如浪的人群,想起曾经走过的岁月,想起曾经热爱的你……”
沈培似受到触动,蓦然抬起眼睛。因为这首歌的名字,就叫做《时光倒流》。
谭斌感觉到不妥,拿起遥控器,把声音尽量调低。
音箱里依然隐隐约约送出清晰的歌词:“我想哭,却流不出眼泪;我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我愿意抛弃我的所有,如果能时光倒流……”
沈培垂下视线,端起马克杯喝一口,盯着杯中微微起伏的水面,慢慢说:“过几天就要出发去法国了。”
“我知道。”
“我来,是为了小蝴蝶。”
谭斌做出一个诧异的表情。
“小家伙太聪明了。我跟它说,我要离开一段日子,它就躲在自己窝里绝食,三天了,一点东西也没吃。”
“真的?”谭斌笑起来,向小蝴蝶伸出手,“来,宝贝儿,这儿来。”
小蝴蝶立刻跳到她的腿上,胖头拱进她的怀里,似乎受尽委屈。
“它不肯跟我妈亲近,所以我想留给你,可能它还会接受。”
谭斌抚摸着小蝴蝶光滑的皮毛,半天没有说话。小蝴蝶歪着脑袋打量她,圆圆的黑眼睛里似有千言万语。
“斌斌……”
谭斌抬起头看着他。
“你……还好吗?”
谭斌抱起小蝴蝶,把脸贴在它温暖的身体上,好一会儿才回答:“我……很好,我一直想说……我……谢谢你!”
谢谢你两年的包容,谢谢你最后的放手。
沈培微笑,却把脸转到一边。
“斌斌,”他说,“我在法国,可能要呆很长时间。”
“嗯,巴黎是艺术之都,对你的发展有好处。”
“可我不放心你。斌斌,你看着精明,其实很傻,根本不会保护自己。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现在不能说吗?”
沈培微微一笑,“是,现在不说,以后也许再没有机会。斌斌,你这样拼命往前走,用生活和健康做代价,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让你停下脚步,可你想过没有,你放弃一切爬到顶峰,如果那上面并没有你想要的东西,那时候你怎么办?”
谭斌低头不出声,眼眶霎时变得酸热。
他站起来,“我走了,好好待小蝴蝶,它是个好孩子。”
“是的。”谭斌勉强微笑,“它比人更懂得不离不弃。”
沈培笑笑,没有接话。
谭斌带着狗送他下楼。
他在公寓大门处停下脚步,“外面冷,你别出来了,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多想高兴的事,任何时候都尽量保持快乐的心情,为你,也为我。”
“我记着,我会的。”
他还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再开口,终于退后一步:“再见。”
望着他颀长的背影逐渐远离,谭斌心里空荡荡的,象被人狠狠挖去一块。
小蝴蝶在她怀里不安地骚动,拼命挣扎。
谭斌放它下地,低声道:“去,死缠烂打耗住他,他一定会带你走。”
小蝴蝶迅速转过脑袋看着她,似乎听懂了她的话。
谭斌为它拉开门,“乖,上啊!”
小蝴蝶似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一头撞在沈培腿上,死死咬住他的裤脚,再也不肯松口。
沈培无奈地拍着它的头顶,转过身朝谭斌摆摆手。
谭斌怔怔地立住脚,象看一个陌生人。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她,浓密的短发,乌黑的眼睛,未曾褪色的淡泊从容。小蝴蝶安静地蹲在他身边,也静静地看着她。
一人一狗的身后,是林立楼群间璀璨的万家灯火,
谭斌抬起手慢慢摇了摇,寒风撩起她的长发贴在脸上,视线变得模糊,这幅画面就这样永远定格在她的心里。
十一月二十二日上午十点,普达集团公司集采第一轮商务标截标。
谭斌和其他人都在办公室等着现场唱标的结果。
十一点了,王奕那边依然没有消息。谭斌原本平静的心境变得忐忑,拿起手机离开办公桌,打算出去给她打个电话。
刚站起来,手机就响了,正是王奕的电话。
“Cherie,Cherie……”她的声音竟带着哭腔。
“怎么了?Yvetee,你慢慢说。”
谭斌心抽紧,已有不祥的预感。
“我们完了!”王奕到底哭出了声。
第70章
作者有话要说:结文了,结文了,翻滚,什么狗尾续貂,什么虎头蛇尾,都顾不得了,阿弥陀佛,先让我结束吧。
所有未尽的遗憾,请等我缓口气,也许还能攒个番外,写写他们在异国的生活。
啊啊啊,学晴雯大叫一声,我在也不能了!!!
哦,对了,要看的同学赶紧看,留24小时,明晚8点锁文。谢谢大家一直的陪伴和鼓励,没有你们这书绝对不会有出版的机会。
只有一个请求,请无授权转文的同学尽快撤文。我信任大家,也请大家留给我一个下回还能这样更到结局不锁文的理由。多谢!谭斌眼前黑了一黑,她扶住桌角,喘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你好好说,出什么事?”
“我们的价格……价格最高,”王奕断断续续地说,“FSK第二,比我们低了三千六百万欧元……众诚比FSK低三百万,还有一家公司,竟然零报价,完全是捣乱……”
谭斌的耳畔有细微的嗡嗡声,王奕还在接着汇报,她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完了,的确如王奕所言,彻底完了。
将近一点五亿的总价,第二第三的出价,比最高的一家低了百分之二十五,再加上一个零报价,阶梯式的记分方式,更会人为加大彼此的差距,即使MPL的技术标满分,也已无法挽回商务标上的颓势。
这轮游戏胜负已定,甚至不必等待十天后性价比的综合评标结果,就已经有了结论。
MPL铁定出局了。
市场份额排名第二的供应商,居然第一轮就被踢出了Shortlist。
谭斌仍维持着声音的镇静,慢慢对王奕说:“你辛苦了,赶紧回来吧,路上开车当心。”
挂了电话,她茫然地抬起头。
前方的格子间里,有几个同事也站了起来,彼此惶惑对视,显然他们也得到了消息。
销售办公区一片沉寂,是大势已去的缄默。
谭斌闭上眼睛,勉强自己定下神来,别人可以方寸大乱,她却不能乱,她需要找个地方一个人呆会儿。
写字楼下的小花园,不复春夏两季的繁茂葱茏,触目一片枯黄。
谭斌攥着抽屉里摸出的半包烟,揿下打火机点燃一支。
为程睿敏不喜欢她抽烟,她已经戒了一个多月,这是最后一点存货。
她想理清头绪,大脑却呈现胶着状态,倒是一些不相干的小事异常清晰。
她想起初进MPL,曾以为外企都是衣履风流的俊男靓女,报到第一天却大跌眼镜。所到之处,销售们打电话时温和谄媚,放下电话就大声骂娘,工程师们则穿着牛仔裤走来走去,说话时更是直接坐在别人的桌面上。
和余永麟第一次谈话,余永麟问她酒量如何,她看着他回答,放倒你肯定没有问题。
第一次招标预备会,余永麟说:最终能巅峰对决的,只有FSK和MPL。
记起这句话,谭斌竟然埋头笑起来。此刻它显得如此讽刺而荒唐,决战尚未开始,其中一方的入场资格已被取消,不战而败。
她试着给程睿敏电话,但铃声只响了一声便被挂断,显然他在一个会议中。
这是他的习惯,会议进行中无关电话一概不予接听。
她坐了很久,抽掉半包烟,并且错过了午饭时间。往常这个时候,总会有人打电话来约工作餐,但是今天,她的手机一直保持着沉默。
两点多的时候它终于响起来,一遍遍奏着欢快的音乐。
谭斌看一眼号码,是公司的总机,她接起来,找她的是刘秉康的助理。
助理往日对总监们一向客气,未言先笑,今天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Hi,Cherie,我刚发了Invitation给你,现在Confirm一下,Kenney的通知,明早十点,十九层一号会议室,所有SalesDirector开会。”
“明白,谢谢。”
谭斌没有问什么内容,因为纯属多余。
想必刘秉康已得到消息,这时刚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以为第一轮十拿九稳,至少可以囊括七个省、年底前四千五百万计入销售收入。这自说自话的如意梦,如今却被现实毫不留情地粉碎。
而且坏消息来得如此突然,没有给人留下一点缓冲的机会。
刘秉康一直没有出现,他一定在为晚上的电话会议做准备,向总部解释,向董事会解释。普达集采的失利,对MPL中国,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