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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妍点头,牙齿不禁已咬得格格作响:果然还是冲着她来的!可怜的小吉祥儿不过是个饵,能一箭双雕自然最好,不然也是先会除了她再说。幸亏小吉祥身边有得用的太监,也幸亏那些人大概并不想直接要了小吉祥的命……
说话功夫,袁大娘默默拿起了切好的薄薄姜片,微微掀起被子一角儿,往小吉祥儿手心、脚心擦去,又分别按摩了几下,小吉祥儿睫毛颤抖,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疼!扎!”
洛妍大喜,见袁大娘也松了口气般,又向她点点头,心里这才更是踏实了一些,身子的颤抖也慢慢停了下来。忙道:“黛兰,你回去看屋子,从里面锁上。”韵儿已亲手端了生姜红糖水过来,洛妍和青青都喝了几口,又哄着小吉祥儿喝,小吉祥儿只哭着要娘,不知袁大娘怎么喂了一下,倒是灌了两大口进去,辣得大哭。
门口突然响起敬妃的哭叫声:“小吉祥!小吉祥!”抬眼一看,天珠和几个宫女架着浑身乱颤的敬妃进了屋,待听见小吉祥的哭声,她才突然有了力气,一把推开宫女,自己冲了过来,连被子抱着小吉祥便哭了起来,小吉祥自然越发哭得伤心,直叫:“辣!辣!”
洛妍见小吉祥哭得脸色发红,心里倒是更踏实了两分,便上去轻轻拉了敬妃道:“娘娘,小吉祥儿还要擦些姜片才好。”敬妃端详了儿子几眼,流着泪略松开了手,袁大娘便把手伸进被子里,在前胸后背各个地方又按摩了几下,小吉祥儿一会叫疼一会叫热,后来便叫“痒痒”,倒笑了起来。他这一笑,满屋子人都念了声佛。
只听嚯嚯靴响,未听通传,永年隐含怒火的声音已在屋里响起:“小吉祥儿怎么了?”迈步进来这屋时,一眼看见正裹在被子里格格笑的小吉祥,不由就愣住了。洛妍随着众人请安,起身时,身后两个太监驾着的太医这才出现在门口。那太医脸色苍白,也不顾那么多,上来便跪下诊脉,又看了看小吉祥的手脚各处。这才脸色略安稳些,回身道:“启禀陛下,四殿下是冻的,幸亏救治及时,脉络手脚问题都不大,再喝些驱寒的药就好,只是连惊带冻,怕会要烧两天,还要好生看护才是。”
永年点头道:“你下去开方子。”太医应了,又道:“还是让太医院送两盒丸药来,先让殿下化开服下,若能睡一觉更好,起来再吃煎药不迟。”
永年点头,转眼便看见洛妍还裹着被子,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洛妍心里难受,低头不语,谷雨忙跪下道:“启禀万岁,公主是看见殿下受寒急了,自己脱了衣服抱着殿下暖他。”
永年看着洛妍,沉默不语,点了点头,半响才道:“让太医也给你诊诊,过几日就是冬至了,这时候万不能着了寒,你先回去换了衣服。”洛妍默默退下,刚换上一套衣服,那边太医果然便过来诊脉,说是略有湿寒,只留了一盒丸药便罢。李妈妈硬是把她按到床上,天珠几个来回打探消息,一时太医院又来了几位太医,有专门按摩拿穴的,袁大娘自然退下,青青便偷空裹上一件棉袍回来了。
这时节各宫都得了消息,来看望打探的人络绎不绝,消息灵通的听说皇帝在这里,有悄悄退了的,也有妃子自己也忙带人跑了过来。永年冷下脸吩咐:四殿下受惊,所有外人一概不许进长春宫宫门。
不多时,德胜赶了过来,向永年低声回报了些事情,永年眉头越锁越紧,最后冷笑了声道:“好,很好。”
此时慕容翔已吃了丸药先睡下,永年走进内屋,看着小吉祥儿比平日苍白许多的小脸,眼角似乎还有泪痕,平素硬如钢铁的一颗心不由也是一阵怜惜一阵后怕,随即便是一片冰冷的狂怒:只怕有人认为自己是老糊涂了,老得不会杀人了吧!
敬妃双目红肿的守在床边,永年静静的看着她,待敬妃抬头时,才平静的道:“你这些天就哪里都不要去了,好好守着吉祥儿,他身边有个小太监不错,我会让德胜再拨四个小太监过来,天天跟着吉祥儿,以后不会再出这种意外,你放心。”敬妃轻轻点头,却没有抬头多看皇帝一眼,永年又看了看她,心里一声叹息,转身便出了门。
德胜依然守在门口,永年停下脚步,淡淡的吩咐道:“你去传旨拿人,今天在湖边围着看热闹的、堵着路不放、躲在一边图谋不轨的那些奴才,一个不许漏,全部杖毙。”
长春宫里突然变得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最近这几年,永年皇帝从未下旨杀过人,太监宫女犯事最多就是杖责或驱逐,连有一次四殿下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病得危急,那拿错东西的宫女也只是赶出去而已。倒是德妃手段甚狠,哪一年都要杖毙几个宫女太监,以至于宫人现在怕德妃超过怕陛下,没想到陛下突然间会雷霆大怒,而且下的令竟然是“全部杖毙”!
当夜,一直执掌六宫的德妃以管教疏失遭到训斥,令闭门思过,六宫事务交由贤妃上官氏打理,少顷,就在德妃的承德宫外,杖毙了二十三名太监宫女,包括东宫的四个。两名才人同时被赐死。
消息传到洛妍耳中,她惊奇的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像的解气和轻松,她只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终于明白了二哥那天看着双手时眼神的含义——那是深深的无奈。似有淡淡的血腥味道从自己的手上传来,洛妍闭上眼,强迫自己吸了一口。
第二天,东宫太子妃因御下不严请罪,也遭到了永年毫不客气的训斥。朝中一时哗然,但当从宫中流出“以钓鱼敲裂冰面诱皇子落水,围堵拖延救治,欲行不轨事”的消息时,所有的人都紧紧的闭上了嘴巴,只敢在暗中纳闷:永年帝三年来不问朝政,一心向佛,连邺王、兴王、平安公主接二连三的意外都是不闻不问,怎么突然会因为小皇子的落水而如此杀伐决断?而且就在大祭之前!
在宫内宫外的一片沉寂中,皇帝正式戒斋三日,冬至大祭终于到了。
第六十九章一语道破来时身
更新时间2011…4…59:00:54字数:3546
冬至前一日。午时二刻,紫禁城午门上的钟鼓亭里突然钟鼓齐鸣。午门正门、左右侧门及两掖门明暗五门一起洞开,两队仪仗从中门肃穆出行,足足八十一对后,中门里徐徐驰出一辆金顶玄壁、四根雕龙金柱,又四面镶着云纹玉板的宫殿式马车,随即是规制不同的八十一辆副车从东西两门鱼贯而出,副车后又有各色的普通马车,终于形成一列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一直沿长街向西而去,两千御林卫骑马在两边奔驰护卫。
中间那马车正是永年帝的龙辇,且是规格最高的玉络车,只有出巡或祭天时方能乘用。这一日便正是天子离京去嘉福寺举行冬至大祭的日子。因嘉福寺距离紫禁城足有一百多里地,故历来皇帝及皇室子弟、相关臣工都是提前一日中午便出发,鲜卑六部子弟在后跟随。
从紫禁城到嘉福寺,修了极齐整的一条青石路,此时净水洒街,两边自有民众焚香叩首,皇帝车队到处,严禁抬头,故此低头一跪便是一个多时辰,却自有人年年愿意来跪这一遭。
洛妍此刻就坐在一辆极不起眼的副车之中,若有所思的往车窗外张望,觉得眼前的一幕跟某部格格戏里的镜头颇有类似,但显然要肃穆得多。若是三年前的她,此时自然一身红衣,骑着高头黑马,跟在哥哥们身边跑前跑后,东张西望,哪里肯在马车里闷着?可此时,她却连自己的乘架都没用,就坐在皇帝龙辇后面的副车里,老老实实的头也不露。
祭天仪式对她意味着什么,洛妍已经越来越清楚,若是她祭天未成身先死,大概会让某些人笑得泪满襟。所以,她只能悲催的缩在整支队伍防护最严密的地方,做一枚没种的小乌龟,以保证可以安全完成自己作为整个仪式上唯一的礼仪小姐的全套表演。
两天前,慕容谦已经陪着礼亲王慕容冕到嘉福寺去做准备工作,洛妍想到今明两天多半能有机会与二哥说说话,心里又踏实了不少。
车窗外时有侍卫奔驰而过,不过并没有那一道熟悉身影,洛妍微微出神,不知是心里翻腾的是轻松、期待还是失望,随即便拉下窗帘,强自按下胸口的情绪,与陪坐的青青、谷雨闲聊起别的事情来。车马声中,眼见已离开北京城往西而去,渐渐进了两侧多山的地区,偶然向外望去,除侍卫来回奔驰外,路边亦有京营的士兵把守。又走了一个多时辰,马车走上了盘山的石路,洛妍心里默念:“嘉福寺,我又来了!”
好一阵工夫,车马到了一处宽阔的半山坪,整个车队停了下来。青青先掀开帘子下车,洛妍才扶了谷雨,慢慢走了出来。略松快了一下腿脚,便老老实实站到了同样刚刚下车的最高领导人身后。
这片坪地,是如今嘉福寺前寺所在,老松虬伸,遮地成荫,在最奇崛的那棵古松下,一位白衣飘飘的光头中年人含笑而立,正是大燕国最受尊崇的当代天师。
洛妍看着这个看起来很像中年版帅法海的白衣人,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就是这个人,预言和左右了她的命运,她应该感激涕零。可真见到这个头顶上似有光圈的神奇人物,她只觉得:太妖孽了吧?认识他也有十多年,可他怎么从来就没有变过样子呢?
经过重生,洛妍对超自然力量的存在已经深信不疑,不过,这个含笑的中年人却给她一种亲切和安全的感觉,似乎很难生出敬畏之心——不像对着高深莫测的父皇,明明他是宠爱她的,她的第一感觉却始终是害怕,似乎是猎物见到猎手的那种本能的害怕……
永年已快步走上前去,向天师双手合十,天师也迎上来行了一礼:“天神保佑吾皇。”洛妍从小看惯了的,自然不觉得古怪,但心里却突然一动:如果记忆没错的话,这天师并不是纯佛教系统的,倒像是鲜卑族信奉的古老的萨满教与中原佛教融合后的新流派,拿后世的眼光来看,大概只能称为不伦不类……
洛妍静静站着,身后有人大步越过他,向前给天师行礼,洛妍看着他的背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里一字字道:太子大哥,三年不见,你好!
待太子行完礼退下后,洛妍才走上前去,笑微微的向天师合十行礼,天师却伸出手来在洛妍头上轻轻一抚,才笑道:“平安公主,此后天神定会保佑你。”洛妍自然知道天师抚顶是极大的福气,忙跪下行了一礼,站起来笑道:“多谢天师赐福。”
突然又觉得背后似有目光烁烁,洛妍退下侧身而立时便回头一瞟,正看见太子妃宇文兰珠深黑的眼睛,那眼神不知为何让洛妍心里微微一凛。太子妃已满面笑容的走了上来向天师行礼,天师照旧还了一礼,便引着众人往寺里而行。
洛妍心里警觉,悄悄打量身边的宇文兰珠,只觉得她面色平静,随即似乎感应到了洛妍的目光,侧头一笑:“平安公主,好'TXT小说下载:www。87book。com'久不见。你回来后我一直想设宴请你,却正赶上你大祭戒斋。”
洛妍点头微笑:“多谢太子妃惦记。”
祭天前,所有皇室人员都穿玄色礼服,庄严而无趣,尤其走成一片时,看起来活像一大群乌鸦转世。但洛妍眼前的宇文兰珠,却似乎分外适合黑色,她本来五官端丽大气,眉宇清朗坚毅,配上一身黑色的礼服,更显艳光照人。
嘉福寺前寺地方不小,但按照大祭的规定,侍卫宫女太监不得入寺,即使贵为天子,今夜在斋殿正殿斋戒时,也必须自己动手吃饭更衣,休息只能在后殿的简易木板床上,以生谦卑平等之心。洛妍与太子各住在斋殿东西两殿里,亦然如此。太子妃亲王等则住在殿外的厢房。这也是以前洛妍最恨的地方——她这一夜,根本就无法入睡,第二天却还要辛辛苦苦爬山献帛,每次回来的时候都恨不得大睡三天才好。
走了约一刻钟,天师才将一行人引入斋殿,也不多话,待送永年入正殿后,又飘然向众人施了一礼便告退了。
洛妍一直用眼角瞟着太子的影子,因为雪明,因为梅子,因为小吉祥儿,她以为此刻她会恨得咬牙,却惊讶的发现,心里竟还有另一种强烈的感觉:恐惧。此时在殿前相对,才发现太子始终眼睑低垂,根本就没有抬起眼来看过她一眼。洛妍咬牙走上一步行礼道:“平安见过太子。”随即抬头直视着他,心里默默的道:我不能躲开,我要看清楚他,我一定要有勇气面对这个人!
太子慕容端面色平静,点头微笑:“平安近来可好?”眼光与洛妍一对,微微闪了一下,才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