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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記》
作者:倾霜如海
第一卷 镜之卷 第一章 怪人
那怪人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正在餐厅狼吞虎咽。
双手指头僵硬,切牛扒十分不在行,心里想念着盖浇饭、驴肉火烧和酸辣粉。
“那你还打算继续考吗?”她从烟盒拔出一支爱喜。
我只是看着这牛扒,红酒,爱喜,再配以本餐厅大落地窗和白色钢琴及邻座半身波西米亚风情的美女,生生组成了上世纪末本世纪初的恶俗风景画。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酒,我说:“不考了,我都要考吐了。就算我有读研的命,总得先吃饭不是?对了,说到吃饭,你非想吃牛肉的话,我知道有家牛肉面很好吃的。”
对面坐的是米广良,女,大我一岁,老友。近日郁闷,一直懒得开灶,所以很饿。可是我还要在米广良揶揄的目光里寻找一种漫不经心的状态——这顿饭她请,而我是一个穷光蛋,即便她是我的老友,我也得认清这个事实。米广良啊米广良,作为我珍贵的食品供应大队长,你的名字怎么就生生多了一个“广”字呢?
广良把烟深吸一口,说:“好的。”
我就手往窗外指去:“也很近,从正华街这里往南一拐,你看——”一边指,一边往自己指的方向看去时,我的视野里过滤出了那个人。虽近傍晚,天光黯淡,他在正过马路的人群中仍十分容易分辨,非常显眼。因为他穿古代交领青衫,布鞋,纶长发到头顶。如果再有一个褡裢我觉得就更配套了,不过事实上,他手里拎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包。这样一来,整个人看起来莫名古怪。而在我看他的几乎同时,我仿佛看到他也抬眼在看着我了。那是没有任何情绪的目光,但又存有一种定向感觉,与陌路的众人不同。
广良见我发呆,也顺着看出去:“怎么?”这时候那人已经过了马路,上了人行道转弯过去了。
我收回目光,说:“没什么,可能是一个过路道士。”
广良看着我的眼睛,说:“我要结婚了,宋璎珞同学。”
我微微张着嘴,看着她。
“所以我想问问你,愿意当我的伴娘吗?”她似笑非笑。
“没问题,”我立即回答,“如果没记错,你是高中班里第十个结婚的女生。”
她点点头,说:“我也挣扎许久,最后妥协。这也是我回到本市的原因。说实话,我未曾想过会为了男人做这等事。”
我回说:“夫唱妇随没有稀奇。”
她说:“可我家里并不十分赞同,我是径自拿了户口本去同他登记的。他家中催的紧,也十分为难。所以我下了注。”
是,婚姻某种意义上说全是赌注。我沉默数秒,说:“广良,你知道我去年为什么消失好几个月,连你的联络都中断吗?”
她怔了一下,说:“你要二度考研啊……”
“是,”我说,“可是考研不用与世隔绝。现在我希望你是对的,我是错的。因为你现在更需要审判之神站在你那边。”
她一脸迷惑:“我听不懂了。”
我笑,说:“没什么。嗯,我就是想问问——伴郎帅吗?”
她哑然失笑。
我没有许多的朋友。米广良和田美,是我的发小儿。都在本市念了大学,但不同学校。大学毕业以后,米广良去了邻省省会工作,而田美去了北京念研究生。这些年总有一些人,我若主动一点,他们便可能成为我的朋友,可是我没有主动过。所以大部分,仍然淡淡交往乃至疏离。毕业之后不久我在一个小杂志社先落脚,那官僚杂志办公室里,总充满烟味和虎视眈眈目光。我亲爱的敏浩,曾经许诺不离不弃的敏浩,他终于也离开,玩了人间蒸发,因为我无法选择。我无法选择我那坚持反对他的父母,或者选择被反对的他。他帮我做了选择,在我毫无预料的情况下。我们不了而了之。粒米未进三日之后,我辞去工作,去往蜀中旅行。回家之后,我继续准备考研,然而我再一次失败,连调剂都无可能。
广良的婚礼,是我最近收到的唯一好消息。田美被老板掌得死死的,两天前去了陕西,据说无法参加了。我的老爸和老妈,一早动身去了老家,整理旧物,准备翻修房子养老。他们还不知道广良要结婚,只为我的考研再次失败而郁闷了一阵,接着又投入了估计要断续长达数月的忙碌。广良催命的电话来了,告诉我下午要去碰头,打点细节,必要的话来次排练。
我素颜,用睫毛夹夹了睫毛,涂了润唇膏,换上风衣,仔裤和皮鞋出门。广良的老公看来还算经济境况殷实,订了本市最好的饭店之一。我到达的时候,广良和另外两男一女坐在靠窗桌边。
“宋璎珞同学,我的死党。”她向他们介绍我,然后介绍两男一女,“张紫,婚庆公司策划;方唯,摄像;至于这一位——”她挤眉弄眼对我说,“米夏,伴郎先生。”
张紫是三十出头的眼镜女,一脸和气。方唯是个清瘦小伙。而米夏,如同广良之前反复保证的,是一名帅哥。眉眼浓重,脸型俊秀,彬彬有礼——是的,彬彬有礼地打量了我三遍,如同激光探头。我一一问好。
“你老公呢?”我问。
“他马上到,因为要请婚嫁,所以这两天特别忙。”广良给我倒了点茶,说。
张紫一副“不要浪费时间”的表情,继续我来之前可能就在进行的话题。方唯认真听着。米夏显然跟米广良有亲戚关系,虽然在皮肉上并无明显相似,可广良的口吻透露了这个讯息。五分钟以后,她突然招手:“这里!”
我很庆幸,我是先咽下嘴里这口茶才抬头的。
脚步轻快,款款而来的男人,对,那是他,是我亲爱的——不,是广良亲爱的,郑敏浩。
他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我的时候僵硬了。而我还柔软地笑着。在广良向我介绍的他时候,我也还是柔软地笑着。在我伸手浅握的时候,我冰凉的手也一样是柔软的。而我觉得,他的手比我的还凉。
他坐在广良身边,很快镇定下来。广良挽着他胳膊,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张紫继续不浪费时间的话题。方唯认真地听着。米夏,米夏没有看着张紫,他看着广良和我,我冷冷回过去。他微微蹙了一下眉,低头喝茶。
我不知道是如何听完安排,又是如何跟广良告别,还默许米夏送我回家的。我记得米夏说,他跟广良是本家亲戚,刚借调到本市工作。他打车送我,我除了嗯啊,微笑,没有再说话。离家还有一百米的时候,我叫了停车。他从另一侧车门出来,绕过来与我告别,递过来名片。这时我基本已经回神过来了,讪讪地接过来说:“我没有名片的。”
米夏扬扬嘴角说:“没事,”然后又掏出手机,“告诉我电话就行,后天之前有事我好找你。”
我告诉他手机号。然后道谢,回家。他上车前最后一句话是“洗个热水澡吧。”
现在是下午四点五十五分,我的确想洗热水澡。
第一卷 镜之卷 第二章 婚礼
泡在有氤氲雾气蒸腾的热水里,我闭上眼睛。
是,米广良做了我去年没做的决定。郑敏浩终于可以满意了。老实说,我不认为郑敏浩是坏男人,只是他的行为方式让人没法高看。无论如何,我希望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也希望这是我可以忘怀的事情。他们已经与我无关。
两天内米夏并未找我,说明没有意外。广良催命确定这个确定那个的电话不停。我也跑出去几趟去见她。郑敏浩再未出现。转眼,良辰吉日到了。
从天不亮起床到最终陪同艳光照人的广良左绕右闹和新郎共入饭店,我还算冷静。米夏出现的时候惹了很多女士侧目。能看出他已经尽力掩藏自己,不遮盖到新郎光芒,但是这不是很容易的事情。这一点,我想郑敏浩是不满意广良的安排的。广良是为了我。她并不真正知道我和郑敏浩不到一年的恋情,田美也不知道——或者说,她们只是知道,还没来得及了解,这感情就夭折了。她只知道我再无活泼,没了插科打诨,不见笑容。觉得我必定伤心难过,必定需要一个好男人。可是帅男人往往不等于好男人,虽然不帅的也不等于。她一定会认为,与其都不知道好孬,干嘛不找帅的?更何况是知道些根底的。我感激她的刻意安排,甚至牺牲老公光芒,可我也知道我现在颓废如此,难有念头了。
分工司职,各负其责。典礼开始之后,司仪四下煽情,掀起一阵高潮,歌舞交错,钻石闪耀。双方亲人各怀心事。郑敏浩没有爸爸只有妈妈热泪盈眶,广良的老爸老妈面无表情。我觉得胳膊腿都要断了,站在礼台下跟米夏一起的时候,小腿肚不住发抖。然后我拿了吸管去给广良端水,一会她要在小雅间换衣服补妆,婚宴开吃,敬酒大战即将开始。
我接了一杯纯净水往回走,看见米夏正从郑敏浩身边走过来。他微笑:“我能问问你酒量如何吗?”
我老实地回答:“比较差。我是出名的三杯倒。”
他说:“敏浩说他那边有些朋友的习惯是灌伴娘,你准备些白水吧。我去提前招呼一下,没事的。”
我说:“谢谢你的周到。”
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我把水里插了吸管递给广良,问:“他可知道我无业无学?”
她眨眨眼,回答:“你都会有的。”
我不说话,看着她。
“好吧,他知道。我没撒一句谎,谎言是早晚会穿帮的,我又不傻。”她笑,“我这个本家哥哥是懂事的人。我觉得你们很合适,美女,你又不短什么,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鸵鸟。他会给你信心的。”
我也笑了,说:“广良,谢谢你。”
她说:“光口头感谢可是不行,回头你们等着我仔细讨。”
我看着她的笑容。谢谢你,广良,谢谢……可是,我还不确定,我想要,或者能要。我没法从陌生人那里获得信心。我需要的唯一东西,可能就是时间。
我往玻璃杯里分别倒了白水和白酒。广良双脸酡红之后,把杯子交给我。米夏一开始只是替郑敏浩喝一点点,郑酒量很好。后来他开始替我喝。郑敏浩斜睨我,眼神有了微醉的迷离,他今天一句话也不曾跟我说。我忍着想要吐出来的难受,拍拍广良,花两分钟去了洗手间,可是我没能吐出来。回到大厅,跟着来到郑敏浩的亲戚朋友区。我一眼看到手舞足蹈的小威,他是我见过的郑敏浩的同学。他显然认出我来,愕然了一下。我未见过他许多亲朋,这是我硬着头皮仍无反悔来的原因之一,我安慰自己说,不一定会被认出,即便认出,此生也不见得还能再见。他们回敬酒,我替广良挡下。我拿起左手的杯子,喝了一口,发现是白酒。换了一桌,再喝右手杯子时,发现也是白酒。我的水呢?我对广良说:“我的水被人换了。”她赶忙找人去拿水。这时郑敏浩的朋友起哄大笑,要他背媳妇绕场,广良只好先应。我转身去找水。米夏拉住我,递给我一个玻璃杯。我已经头晕,闻不出。他说:“温水。你还好吗?”
我不好。一定是昨晚安眠药过量,至今未清醒。我只觉得胸膛滚烫翻涌,碎片焦灼,两眼湿润,头痛欲裂。我转身往卫生间走,走到一半就觉得一切都黑了。
我回过魂来是在小雅间里。一个男人的背在我斜对面。他坐在那里,后背衬衫绷得稍紧,曲线结实漂亮。可是我突然想起自己的任务,坐起来。
他察觉到,于是回身:“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用了三秒确定眼前这个男人叫米夏。然后我问:“他们?”
“放心,你只在这还不到十分钟。他们不知道你晕倒了,我拉住你,然后对他们说你去洗手间了。反正敬酒基本完了,下面你没有很多工作了。但是严肃地说,”他却是在笑,“你可真不是一个合格伴娘。”
我摆出一脸惭愧之色。
他微微促狭,清咳一声,说:“我留在这里,是想和你沟通一下。广良说,你是个好姑娘。”
我一时猜不透他的意思。没有回答。
他看着我,双眼笃定:“我知道她想撮合你和我。可是,我想让你知道的是,一直以来,我觉得,广良是我心目中的好姑娘,好妹妹。所以我来当她婚礼的伴郎。”
我的脑子太慢了,来不及处理这些信息。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两家同姓同地。我本意并非来相亲。她拿我当兄长,认为你父母也会认可我,想要看到我和你即刻有进展。我自己的感觉也告诉我,你是好姑娘。但我还没有确定,我现在需要恋情或是婚姻。广良会认为这是拒绝的托词,但我是有一说一的人,希望你不要误会。我觉得你心事很重,当然这不关我的事,我只希望我不会给你增添烦恼,我需要多一点时间,不想轻率对你。明天我要去外地出差了,要近一个月。”他停下来,还是看着我一动不动。
我说:“我明白了,我不会误会。”我没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