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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们不动弹,直到李彦裕开口道“殿下都下了命令了,你们还不遵从?”,才三三两两坐下,仍仰着头望我。
“本宫知道,你们害怕。本宫也怕。皇上走了,这城里,也只有咱们十万军队。外面,可是有一路上战无不胜的白戎大军。而且慕容将军烧了他们的粮食,现下,他们可是狗急跳墙了——若是攻不下这昌兴都,他们就得活生生饿死在外面。是而接下来的几天,各位得戮力而战了。咱们城里有粮,有箭,只要能把敌人拦在城外,不用咱们动手,他们自己也饿死了自己。各位可有把这战事拖延一个月的勇气吗?”
我原以为他们会回应,可是,得到的却是一片窒息般的宁静。
许久,才有人怯生生道:“殿下,皇上都走了……若真是如你所说,这仗咱们能打赢,皇上干嘛要……”
“他……”我一时语塞,派人传谣的时候,只说至琰是畏战而弃城逃走,可现下却与我的话自相矛盾了。
“皇上走了,是因为他年幼无知不晓轻重。”却是李彦裕出口为我解围:“今天长公主已经和本将说过了,她一定会守住这昌兴都。”
“长公主殿下能保证不走吗?”那原本问话的士兵似乎是豁出去了,声音又硬气了几分。
“能。”我看住他的眼睛,一字而已,却用上了全身力气一般。
这是我的承诺。
“本宫誓与昌兴都共存亡,绝不擅离都城一步。今日得与诸君一同守卫大延都城,是我一介女子的无上荣幸。”
仍然是静寂,但这静寂却全不似方才的冷漠。我看得到,有人的眼角闪动着泪花。
“咱们没有退路了。昌兴都失,则大延亡。不止大延皇室必遭屠戮,诸位的家人,也难幸免……诸君可知道资州事?一城百姓,皆为枯骨!倘若这昌兴都守不住,城里面你们的家人,也一定会被白戎人残害……”
我说到动情处,自己也忍不住以袖拭泪,下头的士兵,更有已经哭出来的了。
“今夜,本宫会遣最后一拨使者外出求救。一应事务,皆听李将军号令,诸位可愿遵从?”
“……誓死相从!”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底下瞬间便响彻了“誓死遵从”的呼声,如天风如海浪,气势磅礴浩荡。
军心,算不算是被我鼓动起来了呢?我咬了唇,拭去眼角的泪花,狠狠地再看了城下的白戎军马一眼——就算这昌兴都守不住,羽瞻也定有一天会为我报仇,将他们的静司城给夷为平地的。
但就在此时,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要往城楼上跑,却被柳公公拦下了:“你是哪个宫里的黄门?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奴……奴才是……是玄正宫的,公公,烦劳您通传长公主一声,皇……皇上他有信儿了!”
他虽然连气都喘不匀,可声音却不小。非但柳公公能听个清楚,连我,都听得明明白白了。
“皇上有什么信了?”我缓步走到他面前问。
“皇……皇上车驾遇到了白戎军马……”
“什么?”我疑自己听错了,至琰应该是往东行去的,如何会遇到白戎军马?
“是……侍卫们拼死护驾,皇上仍受了重伤……现下在岳州城里养伤……”
“那队白戎军马呢?”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会有白戎的军队能越过这一带直往大延腹地,还能拦截到东去的皇帝车驾。
“……被杀散了……殿下,您可要想办法救救陛下呀!岳州城缺医少药……”
“闭嘴。”我重重地抽了他一耳光:“白戎人在西边儿呢,怎么能去东边拦下皇帝车驾?这小子信口胡言,定是白戎人派来扰咱们军心的间谍。来人把他拖下去给本宫砍了,人头三军传看!再有乱说乱讲扰乱军心者皆依此例!”
“他没有骗人啊,殿下。”看着那哭喊求饶的小太监被拖走,柳公公悄无声息地对我说:“您不是要让军民不再信任皇帝么?这……”
“现在的情形就很好了。再起波澜,只怕再生事端呢……”我轻叹一声:“不过,咱们也该准备准备了。”
“准备什么?”
“第一,打仗,第二么……就要准备对付那个逃跑的了。”
箭雨火龙
“他都重伤了,还要提防?”
“此事不宜在这里说,回宫之后,本宫可有事要问你。”我瞥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这“白戎军队”,十有**是他柳公公或者干脆就是羽瞻安排的。用意不言自明——就是要至琰死在半路上。
若是这么说……只怕瞒住我,不让我知道至琰出逃消息好让他落入包围圈以便杀掉的,也是他们了。
从那小太监报来的时候,我就大概猜到了这一点。但唯有一样不对——布下了杀局,他仍能脱逃,至少证明他也是有后手在提防我们的。
是而若不加意防着他,说不定输的就是我们了。越是在这样的时候,就越是不能掉以轻心啊。
见我不言,柳公公也便退到了我身后。城墙之上,一时静寂,唯有大风猎猎之声,苍阔而悲凉。
白戎人的营帐已经扎好了。密密匝匝连成一片,是为了防备有人偷袭的设计吧?只是,他们也许没有想到,昌兴都的冬天大风不息,越是夜里,风就越大。
我倒是要看看,今夜烧了他们营帐,再有几天的攻城受挫,他们无粮无帐还能在这寒冬中撑几天。
天边的最后一抹明霞终于熄灭,当浅蓝色转为深蓝,最后投向无尽的墨色时,我对上了李彦裕眼中那寒星一样凛冽而明亮的光芒。
士兵举起松明火把,引燃箭头上的绑好的、浸透了松油的布,一道道火光流过夜空,终于点燃了白戎最西边的一座营帐。
只是转瞬之间,火焰已经掠过了整个大营。
我突然回忆起往事——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在宫城外的毗连塔上看到的那场灾变,是不是这一切的预演?
同样的箭弩,同样的大火,甚至连指挥这一切的将军都是同一个人……只不过,现在我半分悲天悯人之心都不存了。
看着他们营地陷入一片混乱,城上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我和我的士兵们一样,此时心中只剩极度亢奋带起的杀戮**。
城下的敌人,自从进入大延国境之后便一路鲜有阻碍地攻了过来。拔城夺寨,杀人放火,也终于有这么一天了吗?
“都看好了!”李彦裕的声音在一片欢呼中听不清,却仍具有强大的威慑力——他这一嗓子喊过,城上瞬时宁静下来,静得连远处白戎人营寨的慌乱呼喊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了。
“白戎人定然要来咱们护城河里取水!现下,所有的弓箭手都预备着!敢靠近护城河的,一概射死,一个不留!”
那些弓箭手们的脸上,有嗜血的兴奋在闪闪发亮。他们高声应了命,立刻反身回到城垛子上。每一张弓都弯满了,箭簇的锋刃,在火把的照明下闪烁着温暖的黄色光泽,却让人从心底里生出寒意来。
不知道是谁射出了第一支箭,弓弦兀然松弛的嘣响顿时连成一片。城下不断传来的惨叫声,听来却格外振奋人心。连从我这里都可以看到无数飞射如暴雨的箭矢,不知这一切对于城下的白戎士兵来说是怎样的可怖情景?
“殿下!”李彦裕的脸上已经控制不住狂喜:“咱们胜了!”
我咬紧唇,点点头,眼泪差点涌出。我最近真的是常常借火行事,但从没有一次能这样爽快地重创敌人,心中的激奋,自不待言。
“将军!”却正在我激动得连笑都笑不出来时,有士兵失声叫道:“将军,你看那些白戎蛮子!”
李彦裕几步抢到城垛上,回过头时,脸上的笑容已失色:“殿下,他们居然用盾牌顶在头上挡箭!”
我一愣,也伸头去看——果然,城下取水的白戎士兵已经三人一组,一个人举着两面巨大的盾牌挡住飞落的箭雨。
“换火箭!”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没用的,殿下!”李彦裕却道:“那盾牌是铜铁所制,火烧不透啊!”
我咬紧了牙根——如何才能让他们取不到水呢?若是派士兵下去截击,虽然能减缓他们取水的速度,但万一他们发起蛮来,不再取水救火,反而沿着放下的城桥冲进来怎么办?
“老子真恨不得这护城河里流的都是油!烧死这些该死的畜生!”李彦裕见已经有不少白戎士卒取到了水,恨得脸上肌肉都在抽搐,也顾不得我在身边了,粗话也丢了出来。
油?
“现在让士卒取乌油来!”我尖叫:“从上面泼进护城河里,然后用火箭点燃漂在河面上的油!白戎人不是要水吗?水就在下面,本宫要他们看得到水却只能拿走火!”
昌兴都附近有些地方产一种奇(提供下载…87book)怪的东西。像油,却又乌黑发亮,既不能用来下菜,又不能涂抹栓轴,唯有一点见火就着,却与油有几分相似,是而被人唤为乌油。军中多有所备,以便野行时烧火炊饭之需。昌兴都中虽不用这玩意儿,但军库里却也储存了不少。
还没等李彦裕反应,离我近的几个士兵已经高呼道:“遵旨!”
一桶桶油自城头飞泼而下,油比水轻,倒了没一会儿便在水面上漂起了厚厚一层。随着几支松明火把丢下,顿时一道火墙腾空而起。
看着护城河燃烧成火龙,终于把心又放回胸中的我才突然反应过来——刚刚那些士兵喊的是“遵旨”啊,对我,不是应该用“遵命”吗?
皇帝的吩咐,才叫圣旨,太后皇后的吩咐,叫做懿旨……就算他们把我当做太后皇后的平级,也该说“遵长公主懿旨”啊。
难不成是战事紧急,他们顾不得这繁文缛节了么?可这是怎么也小看不得的杀头重罪啊。
我浑身燥热,想去揣摩又不敢揣摩,手指却凉凉的,接了楚袖给我的紫铜手炉才稍稍暖过一点儿来。
而就在我长长地吸了一口呛人的空气,再缓缓吐出,微笑地看着兴奋的士兵们时,却有一片冰冷的东西在我脸上一触,随即化去。
……下雪了?我定睛一看,飘下的可不就是雪片么?
方才天空是红色的,我以为是被火光照耀的缘故,却不料是雪前的彤云。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下雪呢?就在我一愣神的短暂时间,那雪势倏然变大。漫天飞雪,如无数白蝶,被狂风裹挟着席卷天地之间。
城楼地势高,风更大,雪更急,一时间我竟险些站不住脚跌倒。
戏雪看出端倪,站在我身后扶住我臂膀,可除了她,别人的心思却全在这雪上——雪落地为水,而在白戎营地上方,雪片来不及落下便融为了雨滴。
风虽助火势,可也助雪势啊。我眼睁睁地看着白戎人那边的大火越来越小,虽然始终在燃烧,却已经不是不可控的了。
城楼之上,瞬间陷入了一片震惊和失落。没有人说话,下面的白戎兵却激奋之至,呼啦啦地跪倒一大片,高声念诵着什么。
白戎话,我们谁都不懂,但看他们那副虔诚模样,总该是向他们的神明祈祷吧。
他们也确实虔诚,一瞬间,不管身处何地,居然统统跪下了。原本也有不少人在我军的弓箭杀伤距离之内的,竟也不慌不逃,跪在原地,也像那些远离危险的士兵一般喃喃祈祷。
“当咱们的箭是草么?”李彦裕怒道:“弯弓,射!”
一阵梆子响,被我军士兵瞄准的白戎人纷纷倒下,可剩下的人却纹丝不动,继续祈祷。
这是什么样的勇气和虔诚啊!我咬咬唇,喊道:“停下!停下!”
李彦裕挥手止住弓箭手们:“殿下,为什么要停?”
“没看到他们在祈祷吗?现在袭击他们……神明会不乐意的。”
他顿时哭笑不得:“殿下您真是念书念迂腐了!现下还论什么神明?再说,他们的神明是他们的……”
“都瞄准了。”我不顾他的抗议,径自向军士们吩咐:“等他们祈祷结束,念诵一毕,万箭齐发。凡是在咱们能射到的地方,一个活口都不准留!”
李彦裕登时笑了出来:“殿下,您这和末将的吩咐有什么区别?不也是要杀?”
“要杀,因为他们是敌人;但此时不杀,是为了道义。”我轻声道:“你现在该准备一下……只怕过会儿他们祈祷之后,会疯了一样地攻城。把能用来守城的器械,都准备好吧。”
“他们……应该不会攻城了吧?”李彦裕却有犹疑:“刚刚那场大火之后,他们的云梯石车,就算不被烧毁,估计也不能用了……还怎么攻城?”
我想想也是,遂不提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