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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们置于何处该问他了吧?关本公主何事?”我装出一副不解其意的模样故意气她:“大概是天牢吧,说不定是什么寺庙?去守皇陵也有可能。”
“你!”她终于将对我的怒气引发了出来,再一次抡圆了手臂,这次的耳光是向我的脸上甩来的。
我正欲伸手挡格,余光却瞄到了大殿门口有一男子的身影出现,便硬生生将护住自己面庞的手臂停在了半空中。
一声脆响,我摔下台阶,一手撑地一手捂脸,泪珠盈盈欲坠——本该好了的伤口经此一挣又裂开了,疼痛之时顺带出了足够的眼泪。
一双皂靴踏过我面前:“娘娘!”
来人是安向礼,不是父皇。
“怎么?向礼,你还要指责本宫打她吗?你当真被这小蹄子给迷昏了!”安贵妃余怒未消,竟几步冲上前来踩在我手指上。
我以为安向礼会回护我,然而他却站在原地纹丝未动,任安贵妃踏住我手指碾踩。
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我咬得唇破血出,却不敢挣扎,生怕安向礼看出破绽来。
剧痛里的每一秒都是煎熬,汀芷一急便飞身扑上来,竟将安贵妃撞倒在地:“贵妃娘娘!你怎生如此的一副蛇蝎心肠!”
“你一个奴婢胆敢犯上吗?再说蛇蝎心肠的是你主子延璃鸢吧。”安向礼冷冷道:“你倒是很会骗人啊,公主殿下。若不是我在门口听了半晌,许还被你蒙在鼓里呢。你在我面前装得如此清白无辜,背地里却言语恶毒,当真是……贱,人。”
他的口气,竟是恨不得杀了我一般。那两个字从他嘴边吐出,里头的毒恶仇视足以让我明白他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再也不会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上了。
是我骗了他,我并无抵赖之意,只是对他们安氏子如何能光明磊落?我咬牙不语,不知如何回答才能不着破绽。
可是,还没等我觅出这样的理由,他便上前将我从地上拖了起来。
“现在跟我回府。”
“凭什么?父皇没有答应!”我尖声叫道。
“还要他答应你就永远不会跟我走。”他头也不回,手掌紧紧握住我受伤的指尖,疼痛让我突然清醒了过来,现在如果不能拖到父皇赶来,那么之前一切的隐忍都会付之东流。
我舍出命般的一挣,他不意我用如此大的力气,居然松了手。虽然伤处痛得我几乎要昏过去,但我仍拼了最后的心气,几步抢回案前,将汗刀攥在手中,架在了正得意的安贵妃颈间。
“你何必苦苦相逼?!”我厉声道:“大小无非一死,本公主什么做不出来?!安氏强绑公主殴打宫妃,可是要造反吗?!”
“阿鸢,不得无礼!”说话的,却是刚刚迈进殿中的父皇。
见他到来,我顿然放松,刀呛啷落地,差点砍下安贵妃的半只脚,她惊呼一声,将我一把摔开了。
父皇面色阴沉,向他随身带来的另一名太医使了个颜色,然后一挥手:“来人,把安贵妃和安向礼都给朕绑了,扔到玄正宫门口跪着去!让右相来朕这儿请罪领人!”
他们并未挣扎,想是有恃无恐。看他们出了殿门,我瘫坐在榻上,放声大哭。
“哭什么?朕还没龙舆殡天呢!”父皇眉头紧皱,向我喝道。
“儿臣以为再也见不到父皇了!”我扬起头,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安贵妃今日来势汹汹,打伤了殷婕妤不说,还与儿臣争吵侮辱天家,及至安向礼进殿,更是帮着安贵妃踩伤儿臣,还欲强行将儿臣带走!儿臣……儿臣本已想到自尽以全天家颜面了!望父皇为儿臣伸张!”
“和庶母争吵,弄权后宫,本来也是你的不对。”
今日他的态度似乎有很大改变,难道是因为周围人多耳杂才如此的吗?
“你要是再惹怒了安贵妃,今年怡景宫的牡丹宴,你可就又去不了了。”他甩出这一句便离去,我却被这话闹得摸不着个缘由。
怡景宫的牡丹宴是先帝的铃贵妃在世时开始的。铃贵妃极得宠又极爱花,便在庭院中栽了重重牡丹。这牡丹不知为何长得极好,花朵儿比在原产的洛州还大,花瓣边缘还镶着金边,委实好看至极。是以铃贵妃每逢花开时节便开宴邀女眷命妇们赏花。
这花也因此得名妃子红,有人向铃贵妃讨了去,可在别的宫院中偏又都种不活。应了贵妇们的心事——她们极力模仿铃贵妃穿着打扮,却没有一个能如铃贵妃般得宠的,这讨来的牡丹,又为此得了个名字,唤作“帝王怜”。
铃贵妃自己却是个可怜人儿,因生产时出了大红而去,拼了命生下的皇子也在围场的那次惊马事故中活活吓死了。
宫中便有了传言,道那牡丹叫什么不好,偏叫妃子红。红,不就是血吗?妃子血,是何等阴狠的名字。
然而,牡丹宴却并不因这些流言而停歇,宫中妃嫔宫女也爱极这花,别的不说,前几日我还见汀芷正在绣一个荷包,那荷包上便是怡景宫的牡丹了。
可是自母后去后,我再未去赴过牡丹宴。汀芷随我之后怎么会有机会看到这牡丹花开呢?我问她,她只说是比着别个宫女所绣的样子绣的。可见这花多得人心了。
但我年年不去牡丹宴已成惯例,父皇怎么会说那样的话?
便在此时,一头大汗的太医走了出来,向我一行礼道:“殿下,婕妤娘娘的胎儿保住了,但她体质已亏虚,今后得好好补养。臣这儿有些事她得注意着,哪位是她的宫女,请公主殿下示下。”
我向戏雪扬眉:“你去仔细听好了。”
太医向戏雪嘱咐了不少事情,才又向我问:“殿下,娘娘跌倒时磕到左腰眼,就是这个位置了吗?”
他的手在自己腰间比划,我想了想,问:“似乎是磕到了,怎么样?”
他点了点头,一脸后怕:“若是力量再加三分,便是医仙也救不回那胎儿了。”
我挤出个微笑:“好吧,太医辛苦了,来啊,赏太医二十两银子,五匹好绸缎。”
绿帛送走了太医,凑到我耳边轻声道:“殿下,皇上说晚上请殿下去玄正宫有事情相商呐。要奴婢陪着么?”
“不必你,汀芷去了就行。”我似是不假思索:“你得留在宫中,汀芷可管不住宫人们。”
夜晚来得很快。宫车上点了明烛,以琉璃罩子笼住,免得烛火颠簸时烫伤人。
汀芷跪在我脚边,伸手揭开罩子,剪去烛花。她的袖子滑落,露出一段雪般的臂膀。
“那是什么?”我指着她臂上一点红记道。
“是守宫砂啊。”她瞄了一眼,毫不在意地回答。
“和本公主的似乎不一样。”我笑道:“你把臂膀伸来给我看看。”
她虽看来不大愿意,却还是乖顺地把手臂伸到我面前,吃吃笑道:“殿下的守宫砂可是顶好朱砂研磨出的,奴婢的怎么能比?”
我的手指点在那守宫砂上,轻轻一揉,只觉触手滑涩,与我自己的触感截然不同。
待她转回身,盖上那琉璃罩子时,我抬起方才那根手指,指尖上微微泛红。
守宫砂怎么会掉色呢?
我定了定神,从袖管里抽出一条帕子:“汀芷,今儿多谢你推开安贵妃了。这帕子原是冬珉哥哥给我的,我见你在绣怡景宫牡丹,恰好这帕子上的也是,你可以比着它绣。不必再看到牡丹也能绣得八九不离十了。”
她谢了恩,接过帕子。我不知道我故意加重的“不必再看到”里的含义她懂了没有。
玄正宫与云上宫隔的不算太远,过不了多久轿子便落了下来,汀芷替我挑开轿门,我行出几步,又回头对她嘱咐若我出来得晚她便不必再等,待天亮我自会回宫去。
见她应了,我方迈步向玄正宫的台阶上去。父皇如不驾幸妃嫔,常常宿在玄正宫的配寝殿,今日要绿帛传的话却指明了是玄正宫——可这天已黑透,为何不见大殿中燃灯呢?
宫门口,一名太监正候着,见我来,轻声道:“殿下,皇上下午接见了右相之后便气病了,您可当心着点啊。”
“怎么?”我一怔。父皇气病了?
他点点头:“是呐,皇上勃然大怒,现下不太好,里面徐公公和桃镜姑姑伺候着,也没点灯。”
父皇若是病了,为何不去配寝殿歇息,而留在大殿里?而现下情况不大好,又为什么不传太医诊治,反而黑灯瞎火地只留心腹太监宫女伺候?这情况处处都不正常。
外加他今日在云上宫的怪异表现,我已经真切感到大变在即。
大殿的朱色门悄无声息地推开,一片月光随着我的脚步滑入殿中。借着这唯一的光源,我看到了静静立于门边的桃镜。
她行了一礼,却不问安。我欲开口,她却将手指竖在唇边示意我噤声。
大门合拢之时,殿中便陷入无限的黑暗。她的手倏然伸来,攥住了我的手腕。
“姑姑?”我惊声。
“殿下,随老奴来,千万莫大声。”她的声音轻如耳语,如果不是在这儿,我是决计听不到的。
“桃镜姑姑,这是怎么了?”我也随她用最轻细的声音说话:“是……有变局?”
她没有回应,只是引着我前行,凭借我对大殿的熟悉,我知道那是朝着父皇龙位所在的丹墀上。
“姑姑,不可上丹墀!”我急道:“那是忤逆大罪。”
“老奴说过,公主殿下跟老奴来便是。”她不直接回答,手上的力气毫不见减,声音中却有一种让人不能抗拒的压迫感。
丹墀上有什么?机关吗?我不敢再说话,随她前行,跌跌撞撞地上了几级台阶。却见一缕碧绿的荧光在她手上绽开。
细看,那荧光是一颗巨大的珠子发出的。这光不似夜明珠的柔润透白,甚至还有一两分森森鬼气,映着桃镜姑姑皱纹纵横的脸,我竟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她揭开地上铺着的丝毯,露出的是二十多个半圆凹洞,围成整整一个圆形。这果然是一个机关。
她眯着眼,数了数,将手上发出绿光的珠子安在了东南向的一个凹洞中。
不知她又按了几案上的什么机括,龙案下的地面竟轧轧移开了,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殿下,跟老奴下去。”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什么,便被她拽住跳进了洞中。那洞并不深,我跌倒了亦不觉如何疼痛。而就在我右侧的墙壁上,一颗同样的绿珠子也在莹莹闪光。
桃镜按动机关,原本在凹洞中的那颗珠子竟弹起,恰好在地面合拢之前掉了下来,正巧被她接在手中。
“这儿是什么地方?你要带我去哪儿?”我终于敢大声说话。
“玄正宫地下的密道。”她脸上带着一缕奇异的笑容:“今晚,牡丹花要开了。”
“怡景宫的妃子红吗?”我突生灵感,扬眉问道。
“是。老奴带殿下去毗连塔上看,看得更清楚些。”
“可是汗刀还在我宫中啊。”我忽然想起此事,不由惊道。
“不要紧。”她毫不在意:“刀不会有事的,那又不是活人会丢了性命,一把刀能怎么样?”
“那刀意味着郜林汗国的汗权呐。”我皱了眉。
“没关系没关系。”她拖我前进:“没那刀可汗还照样是可汗,这只是个说法罢了。殿下放心吧,明日你回到宫中,刀一准还在刀架上闪闪发光。”
桃镜姑姑说是去毗连塔,那么此地道的方向该是朝着西北,行了约莫七八里路,终于看到了几级台阶。
台阶出去,便有几名太监迎了上来:“公主殿下,桃镜姑姑,这边请吧。”
父皇正躺卧于可移动的软榻上,面色青黄,竟是重病之相。
在地道中我还以为他在装病,但一见此情此景,心中不由大惊。抢至榻前,竟双膝一软跪了下去:“父皇,您怎么了?”
他张开嘴,却不说话。
是说不出么?这病竟而重到如此程度?
他朝徐公公使了个眼色,徐公公踏前两步,将我扶起:“殿下,皇上早前便有过密诏,一旦他不能指挥剿灭安氏奸党的行动,就将国家权柄交给您代行。”
我错愕地睁大了眼睛。难道今日要靠我主持?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父皇。”
“殿下,这是皇上早就安排好了的,您只需要视有没有异常情况随机应变即可。”
父皇在榻上哑哑地说了什么,只是一个声音,可我却根本听不懂。
“……皇上是说,圣旨吗?”
他点点头。
徐公公的手背飞快地掠过眼角,向一个小匣子中取出一份圣旨递给我:“殿下,自己看吧。”
“摄政公主?”我抬头,望向父皇:“父皇,您让我摄政?这如何……”
“只要等到皇上的身体好起来即可。”徐公公忙道:“就这么几天,可是今晚必须仰仗公主殿下了。”
我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担忧和恐惧自然有,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