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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担忧和恐惧自然有,但更多的竟是兴奋。
“殿下,咱们上塔去看着吧。不出意外的话过一阵儿安氏的人就该动手了。”说话的是桃镜,她上来为我披上大氅,与我一道登上了高塔第七层,这里可以俯视整个宫城。
“他们会怎么动手,从哪个宫殿开始,这些你知道么?”我问。
“应该是云上宫或者玄正宫附近,也许两处同时进行。”桃镜姑姑抬起头看着我:“他们的目标是皇上和公主,这两处地方是一定会出事的。”
我默默叹了口气,希望凡在我宫中的都不要有什么万一。
然而,直到月上中天,宫中还是一片静寂。打更的太监照旧巡视,竟无半点异于平常。
“他们会不动手吗?”我颇有几分躁迫。
“再等等。”桃镜不多话,却仍让我听出了几分焦急。
终于,云上宫外几箭地的清一阁中传来了哭叫声。紧跟着冲天的火焰升起,乌烟浓浓,便在这儿也闻得到火气。
玄正宫左近亦有几处火点忽明忽灭,果然,叛党开始动手了。
“咱们有什么呢?”我急问。
“有一个女人。”桃镜姑姑卷起一缕莫名的微笑:“还有一支军队。”
“谁带领的军队?”
“李彦裕。公主殿下不觉得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么?皇上让他去训练新军了。”
“那个女人又是谁?”
“公主从前的宫女长——缇金。”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本公主看着。”
我自是信赖缇金和李彦裕的,他们一定能平息这场宫乱,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然而直到第二日我回到云上宫时,眼中心中犹是昨夜的大火和杀戮,那简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屠杀。
覆
不少宫殿被彻底焚毁了,云上宫却并无损失。李彦裕的军队开进得太快,对方还来不及做出“无心伤及云上宫”的假象便被彻底铲除了。
那些失去住处的宫女聚集在云上宫的殿前院中。我下了轿子,走进院里,原本窃窃嚓嚓的私语声便顿然停止了。她们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跟着我穿过曲径,踏上台阶。
她们一个个都极为狼狈。杀人起火都是半夜的事情,彼时除了几个值守的宫女之外别人都睡得正熟,仓皇逃命时根本来不及穿戴。散着头发、未穿罩裙、跣足颓面都算是齐整的,更有几人只穿着小衣便跑了出来,初春尚寒,她们已经冻得面色发青。
一夜奔逃,一夜惊怕,更是让那些本来姣好的面孔黯然失色。
“现在已经没事了。”我朗朗宣布:“安氏乱党已被剿灭,大家可安心回各自宫室。宫室被焚毁者暂留于云上宫,本公主当安排姜汤衣裳为诸位驱寒。”
在此时,她们方醒悟过来那噩梦般的一夜发生过什么,细碎的议论声又起,却在我轻咳一声时戛然而止。
“没事的话,大家各自散了去吧。要留下来的便在那边各按宫房站好,听云上宫的宫女安排。”
回转身,绿帛却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怎么?”
“殿下,奴婢想要去怡景宫。不知……”
“你是想看老仇人是怎么死的吗?”我眉一挑:“跟本宫一起去吧。我也很想看到,不可一世的安贵妃怎么成为落羽野雉的。”
“落羽野雉?”绿帛一怔:“……掉毛山鸡?”
“你又不是安贵妃那刁蛮人物教出的宫女。”我笑道:“讲这么粗野的话没得让人笑话我。走吧。”
怡景宫的大门居然被烧毁了半边,可是昨晚我在塔顶看得分明,这一片宫室根本没有受到波及。
现在才开始伪装无辜伪装弱势,未免也太迟了些。我看看自己被踩得青肿的指尖,恨恨一笑,使个眼色,自有内监将宫门一脚踹开。
那枯焦成炭的门,哗啦一声,竟是塌了下去。
我提起乳色缃绫的裙子,不让裙角挨着脏兮兮的门槛,七年来第一次跨进了怡景宫。
这里有我童年的一些美好记忆,然而物是人非,记忆中的“哥哥”“母妃”“安向礼”,皆成了如今的敌人仇人,再无宽宥的余地。
那些美好的记忆,已经被人尽数糟蹋了。我无法再留恋,甚至想都不忍心想。
我刚迈出一步便有太监抢在头里敲上了正殿的门:“云上公主到,快点开门。”
那门中毫无声响,再敲,亦无人答应。
“给本公主砸开。”我面上不起波澜,心中却浮出一丝报复的快意。便在前一天这里的主人还在我的云上宫大施淫威,肆意侮辱挖苦我和殷氏。可如今她上哪儿去了,她的赫赫威风上哪儿去了?
大殿里一片安静。安息香还在八宝铜博山中逸起白烟,可安氏和她的宫女们却了无声息。
“都去找找,贵妃娘娘在哪儿,本公主好送她最后一程。”
不久,从东面的配寝殿中传来了太监和宫女的厮打尖叫之声。我看看跟在我身边的人,笑道:“想必就在东边殿阁中,走吧。”
到了东殿,却发现找人的太监正被一个宫女咬着手,另有十几名宫人护着一个白衣女子,她的头发整齐地梳束好,还簪了一根牙白玉簪子。
“殿下!这小泼妇……哎呦!”那太监尖叫:“你再敢咬咱家咱家拔下你一口臭牙来。”
“杀了她。”我瞟了那小宫女一眼:“忠心护主不是?那就先去那边替主子打点吧。”
一名侍卫跨前一步,拔出剑来。
我已绕过尚缠在一处厮打的两人,向面色静寂的安贵妃走去,背后传来血腥味和女子惨叫,想是那宫女已经殒命了。
“娘娘可想过有今日?”我嫣然笑问。
“……还有什么好说的?”她强作镇定:“你敢对本宫怎么样?”
“接旨吧。”我勾起嘴角:“父皇这道圣旨可不短,你是要亲耳听到安氏家族怎样一败涂地呢,还是只听你的下场?”
“你念!全部都念!”她的眼睛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这圣旨该不是你矫造的吧!”
“你以为本公主似你安家人般胆大包天竟敢矫旨?”我冷笑:“听好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右相安氏,承袭圣恩而不知报,结党营私,扰乱社稷而不知耻。欺君瞒上,贪赃枉法,内外勾结,害国殃民。幸赖祖宗神明之恩德,使朕得以剿除叛党保国安民。今将右相安景正褫夺官职,凌迟于市口,京内百姓人等皆可索其肉而食之;贵妃安氏降为才人,赐死;太子冬珉知母族意欲不轨而不报,革去其太子位禁于明光院;安氏近族男子抄斩女子罚为官婢营妓,凡其亲族百年之内不得科举。望众卿周知引以为戒,钦此。”
她似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幕,面色竟而一点不变:“皇上下手果然狠辣非凡……”
我并没有看到她的恐惧,未免不那么得意。正想再说些什么,她却掏出什么东西便往口中送去。
“快夺下来!”我尚未说完,她已然将那物一口咽下,仰着头,一副得意的模样,似是在告诉我我永远都伤不了她。
可是,我敢来这里羞辱她,就自有防她自尽的办法。我轻轻拍手,几个力气大的太监冲上去,将她的嘴撬开,另一人提着一只铜盂,将内中所装之物朝她口中灌去——那是恶臭难当的粪汤,用来催她呕吐的。只要她将毒物吐出,想必还无法那么轻易地死掉。
她虽极力挣扎,却实在躲不开,吐出和流下的秽物淋淋溅了她一身,我在灌她粪汁之前便退后了数步,避免溅在我身上。
至后来,她早已无物可吐,犹在干呕,面色比死去了还难看。
“一杯毒酒逼死我母后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有被人耍弄至死的今天?”我冷笑道:“以为服毒就能死得痛快么?奉劝你还是绝了此心吧,不管你是服毒吞金还是自戕,本公主都有法子料理你,让你死不得,活不得。”
“你……”她终于显出了怒色。我已经剥去她作为后宫贵妇最后的尊严,难怪她一副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了的神色。
“怎样?”我笑笑,对她的宫女下令:“去吧,给娘娘换身衣服,难道要娘娘这么龌龊着去吗?”
宫女亦不愿接近遍身秽物的安氏,她们小心翼翼地脱去安氏所穿白衣,正欲为她换上贵妃的常服,我又笑道:“安娘娘,你就把你宫中的女孩儿们教的这么没眼力见儿?明明是才人,穿贵妃衣裳可不是僭越吗?来啊,把事先准备好的才人服色拿来。”
安贵妃似乎能接受面前的死亡,却不能接受自己的降级,当宫女为她套上那身才人服色时,她竟放声大哭起来。
“好了,”我见她哭得凄惨若斯,禁不住生了些怜意,想她快些解脱也罢,便道:“送娘娘上路吧。”
绿帛捧出一个匣子,端到安氏面前,她的宫女替她把匣子打开。
可是,那匣盖一开,连我也被惊住了。
宫中赐死妃嫔,用的向来是毒药或者白绫,算是给这些伺候过君王的女人留最后一点尊严,让她们全尸出宫,而父皇亲自交给我让我来赐死安贵妃的,却是一把匕首。
安贵妃的脸色却平静下来,哀哀一笑,操起那匕首向自己的心口戳去。
血染红了那才换上的才人服装。
她的宫女们开始哭泣,压抑呜咽,也许那些在深宫中死去的冤魂每逢阴雨时也是这样哭着的,那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哭什么?你们是真的为你们的主子难过呢,还是怕让你们相随于地下呢?”
顿时哭声止歇。
她们是这宫廷中最卑微的人,因而也成了最现实的人。她们不会为了保护失势的主子而搭上自己的前程和性命,连这哭声都是为了向新主子表述自己忠实的品质而为。
“殿下?”绿帛在我身后小声问:“这匕首是皇上赐的?”
“是。不然本公主怎么会想到给她这东西。”
“……皇上不是病了么?”
“连你都知道了?”我愕然,看来父皇把这谣言散布得够远。满宫皆知右相参见后皇帝一气而病倒,这是在逼右相提早动手呢。
“还有谁不知道呢。”她忧心忡忡:“公主,这东西如不是皇上赐的,可是大罪啊。”
“是父皇赐的。他在装病。”我不想多说,昨日李彦裕的军队在宫中大开杀戒之时父皇便站在我身后,中气十足,全没有半点身子不适的迹象。
他连近身的太监都骗过了,我到现在还记得徐公公忧心他身子时偷偷拭泪的场景。
帝王眼中没有一个人是完全值得信赖的,所以他虽属意我全权处理却仍然在最关键的时刻站了起来。
他不放心我的能力也好,不放心我的行动也好,总之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是他能完全信任的人。
如今,他应当在那高高的朝堂之上,面对着惊骇不已的大臣们,宣布右相的势力彻底垮台,看那些曾经趋炎附势的大臣们该如何慌乱,如何重新找到立场,如何在这风云已变的宫廷中自处下去。
但是,有一个重要的人物,今天应该不会站在朝堂之上……果然,他身后紧随着几名侍卫,正朝我越走越近。
我止住了脚步。
“你去我母妃宫中了?”
我方才注意到冬珉的眼睛与父皇的极似,但此时的神情中,戒备、提防完全盖不住恐慌了。
“是。”
“你去干什么?”他神色口气几乎是哀号了,却硬要装出一副严肃质问的声气来。
我不自禁地笑了:“还能去干什么?送她几身衣服让她出宫避难?看好了——”
他盯着我扬在他面前的手,指尖手背处处是伤,我的话语中却尽是戏谑的口气:“自然是去赐死她的,孤可不是以德报怨的人呐。”
“孤?”他似是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字来。
“可不是嘛,想必废太子忘了,孤是临蓟王呢。”我带起一个笑容:“孤,是以宗亲王的身份送匕首给你母妃的。哦……现在也称不上母妃了,只能说是你的母亲,对吧?才人可是不能被称为‘妃’的。”
“匕首?”他惊怒交加:“赐死命妇怎么能用匕首呢?”
“你问父皇去。”我瞥了他一眼:“右相大人都已经被拉到街□剐了,能赏她一个全尸都是恩典。”
我原以为冬珉会暴怒,可此时他原本的愤愤之意却也消失了,脸上留下的只是一味的悲苦:“我……我要去见母妃最后一面。”
报复的快意在我心中涌动,开口时,说出的话便格外尖刻:“说了多少遍,你不能再称她母妃了……她现在是个才人,而且尸体也不在怡景宫了。”
“她的遗体在哪里?”他的神情是木然的,声音亦是死板的,只有眼中的一点光彩证明着他还活着,他还有情感和希冀。
“歧斜馆。过一会儿便下葬了。”我几乎不忍心告诉他这个名字。歧斜馆可不止是一般的“冷宫”,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