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什么谛天女?什么是乌水夷?”我蹙起眉。
“乌水夷……奴婢也不清楚,据说是南方的一个蛮夷部落。谛天女是他们的……巫女吧?据说可通天地鬼神。陛下请她来,就是为了证明公主和娘娘是被人陷害的。所以公主耐心再等几天就是了。”
“父皇当真会让我和母后洗脱罪名么?”我低下头,轻声说。此时我并无什么理由去置疑父皇的安排,但孩子的心里还是有一丝说不清的不安。
过得几日,那谛天女果然赶到了。父皇在玄正宫的正殿接见她,又遣了徐公公来接我。
徐公公是跟了父皇很多年的老人了。在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父皇与母后私语,便将我交给他而不是我的乳母抱着;及至我慢慢长大,他又总对我和颜悦色,和同为“老相识”却总是一脸肃穆的桃镜姑姑正好相反。
见到他我总是欢喜的,顾不上前几天还生父皇的气,就高高兴兴随他去了。
玄正宫依旧高大宽敞。高高龙墀上,父皇神情有明亮的喜悦,似把他整张面孔都照得清晰了几分。
而在宫殿的正中,端立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姑娘。她约莫有十五岁上下,一头油亮的黑发结成大辫子盘在头顶,额顶胸前银饰累累,她微微一动,那些银片便碰击出好听的声音。
我只朝父皇施了礼,便只顾盯着她一身奇异装束看——她甚至没有穿鞋子,光滑的脚腕上拴着一串铜铃铛。腰上包着一块黑底布,上面却绣着大朵绚丽的红花翠叶,看起来极艳,艳得让人动心。
“这便是朕的女儿,云上公主。缇金,你可去看看,她到底是被妖孽所惑还是……”父皇的声音始终威严,但不知此刻为什么有浅浅的不安。
缇金走到我面前,先微微一笑,我顿时卸下了对陌生人的提防心。
可她却不为我诊脉,只以两根手指挑起我一绺儿头发,轻轻一捻,又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子,拉起我手,刺破手指。
我尖叫一声,她又朝我笑,讲起不熟练的官话:“公主殿下,别叫……没关系的,只取公主一滴血罢了。”
我一怔,残余的半声便卡在了嗓子眼里。她用那簪子蘸了我血,透着阳光细细看。随即将血拭净,把簪子插回头上,向父皇回话:“皇帝陛下,公主殿下没有被妖孽所惑,更加不是传闻中的妖女,她只是中毒而已。毒名花逝,中者五年红发,七年肤裂,十年必死。但公主只是发色变红罢了,仍可救治。”
父皇显是惊喜的:“那——你能医治么?”
她想了想,终于点了头:“不过,这毒要治也是有风险的……”
“那你便留在宫中替朕照料云上公主吧!传旨,封乌水夷谛天女缇金为云上宫司膳宫女长,乌水夷诸部免税七年。”父皇似是没听到她最后那句话,喜色已经盈满了面庞。
缇金磕了头谢恩,笑盈盈退下拉着我的手,我却心念一动,正要开口,外面却踉跄着闯进一个太监。定睛看时是李吉瑞,父皇的副总管。
他伏在地上,身躯剧烈地抖动:“皇上……皇上……皇后娘娘她……她……”
“怎么了?!”父皇一惊竟站了起来。
“娘娘……不知谁给娘娘端去了毒酒,娘娘已经……已经大行了。”
“大行了”三字他说得极轻声,我虽听得清楚却不解何意,父皇却冲下龙墀,将他从地上一把揪起来:“李吉瑞!你跟朕说清楚!谁给伊岚端去了毒酒!她已经……已经不在了?”
这“不在了”我能懂,却疑自己实是不懂,或者是听错了。
我不信母后会死,所以这话一定是假话——可那毒酒算是什么?她喝了毒酒,难道……
死生之别
“奴……奴才不知道……”他抖得更厉害:“奴才奉皇上旨去请娘娘来,可是进了连枝宫,却见……见娘娘已倒在地上了……身边……身边还有一只空杯子……”
“杯子呢?”父皇把他丢下,任他跌坐在地上:“那只杯子呢?”
李吉瑞从广袖中掏出一只杯子:“奴才带过来了……”他跪在地上将那杯子举得很高。
“缇金……你来看看这杯子里的残留是什么?”
缇金松开我已经冰冷的手,接过那杯子,又以手指沾了些酒液嗅闻:“是中原的毒药,闻味道应该极烈……救治,怕是不能了。”
她的尾音消失在大殿的一片静默里。我傻愣愣地看着父皇,他明明还站着,却让我觉得他随时可能跌倒,再也不起来。
终于,他开始向殿外迈步,履声空落。我突然就哭了出来,尖利的声音又折返回来刺在自己心口上。
我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什么人送回来的,在看见母后的遗体被搬进那口巨大内椁之时,我突然昏了过去,再醒来已经安躺在我的内寝榻上了。
但醒来之后,我就怎么也睡不下了。眼前晃动着母后温柔的面孔,她就像睡着了一样。若不是我看到她嘴角有一点儿血,怎么都不会想到她死了……她的睫毛还在微微颤动,生命真的已经从她的身体里离开了吗?
可是,她已经躺进那冰冷的椁木了,再不会起来——我再也不会闻到她身上的芳香,再也不会见到她温柔的笑貌,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再有了……
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我见到母后的遗容时亦没有掉泪,连哽咽也没有。可现在,我明知这样想只能让自己难过,却还是忍不住一遍遍如此默念,心中酸涩的疼痛无法自止,那便索性疼死也好……
绿帛的身影出现在纱帐外时,手上还拿着一块儿锦帕,她撩开纱帐,轻轻蘸去我的泪水:“殿下,不哭了好吗?殿下……”
“我想阿娘……”我喃喃道。
“奴婢知道……”她自顾自坐在我榻边,让我的头靠在她并不丰润的胸脯上,像个小母亲一样拍打我肩膀:“奴婢知道想阿娘的滋味……奴婢才四岁的时候,阿娘就不在了……”
我惊诧地瞪了眼看她,连流泪都忘了:“四岁的时候?那……那你还记得你阿娘么?”
她默然不语,许久才轻轻吐出一句话:“记得的……阿娘……是自尽的……她的血流得那么多……我要为她报仇……她死之前我就答应要为她报仇的……”
她的眼泪坠在我脸颊上,竟是冰的。
“你比我可怜……居然还能活下来……”
也许就在这一刻,在我心中她的地位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她不再只是一个奴婢,某种程度上也成为了能和我同病相怜的——朋友。
她点点头,正欲再说什么,外面却有人轻声问,是缇金并不熟稔的官话:“殿下,民女能进来吗?”
我与绿帛对了个眼神,她朗声道:“进吧。”
缇金掀起隔开我床榻与外室的一道纱帘,走了进来。她似乎没有想到绿帛也在,眼波粼粼朝绿帛一晃,随即笑道:“你在也不妨事……殿下,奴婢有一事要问,是关于您中毒的事情的。”
“还有什么好问呢?”我触到她的目光,心中一痛——她告诉父皇我所中的毒能医治的时候,我是多么快乐,因为我相信只要疗好毒一切就还会恢复到从前。可是现在,母后永远不在了,那我疗了毒又能怎么样?
我无法想象没有母后该怎么生活,还为什么生活。如果前路已经没有希望,不如,就这么放弃算了。
见我闭口不言,缇金便寻词觅句,很慢却很清晰地讲来:
“此事牵涉很大……殿下。让您中毒的人,和害死皇后娘娘的人,应该是一起的。现在,是谁害死娘娘,已经难以查出。但公主中的毒,只会从一种少见的虫子身上出现,会好查一些。”
我悚然抬起头,几乎要喘不过起来。
绿帛却脱口而出:“是安向礼公子送过殿下一只金铃子,是……是那个吗?”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听着她们的语句在我耳边来回,如同撤下一道漂亮的屏风,后面却露出青面獠牙的鬼怪,扑上来撕扯我的血肉。
“也许就是了……背翼上有红点的那种金色虫子,身上带剧毒。如果把它们弄死,研成碎末,涂在人身上,人就会中花逝之毒。但是,如果是人触摸了那虫子,也是会一样中毒的。殿下您碰过那位公子送来的虫子吗?”
我不回答,我分明觉得自己站在一片茫茫白雾中,找不到方向。
如果缇金说的是真的,那安向礼会是故意害我的,他为什么这么对我,难道我什么时候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而她还说母后的事与此有关,难不成安向礼要害死我母后,可那有什么好处呢。
我虽不言,身边的绿帛却道:“碰过的。”
“那应该就是这样了……”缇金沉吟道。
“闭嘴!”我突然跳了起来,凄厉尖锐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哭腔:“你们都在骗我!都给本公主闭嘴!安向礼他不会这样……”
“殿下?”我的大怒,让缇金慌了手脚,顿时失去了底气。
“殿下不要闹脾气好吗?”一只手伸过来携住我的,自我掌心传来和自己体温无二的凉:“缇金姑姑说的没错,十有八九是安氏做的……”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凄厉如剑:“他不会害我的!”
“殿下,谁也没有说是安公子要害您和皇后啊。”绿帛加大了握住我手的力量,竟将我拖过去面对着她:“但是,害了您和皇后娘娘的话,对安氏家族确实有好处。要是右相大人逼迫安公子呢?他也不能违反父命……”
我咬紧唇,刚刚那声尖叫拼尽了我心气,此时除了木怔着听,别无选择。
可我心中一直有一个声音高呼:不是这样的,不会是这样的!
“所以,殿下您可以不信,但请务必小心啊……缇金姑姑是为了您好才这么提醒您的。安公子可能并不愿害您,但您最好还是远离他和冬珉皇子吧,为了……”
“大哥哥又怎么了?为什么我还要远离大哥哥?!”
“殿下……”绿帛抬起头,却望了缇金一眼,见缇金没有反对的表示,才向我道:“您忘了大皇子的母亲是安贵妃吗?皇后娘娘不在了,安贵妃就能……”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安贵妃为了当皇后害死了母后?可为什么也要害我呢?”我觉得她的话简直可笑,我可没有挡谁的路,何必送我毒虫。
“殿下活着就总有一天明白娘娘死去的真相,就能为娘娘报仇。”帘外传来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却惊得我们几个脸色煞白——莫说绿帛缇金,连我都明白私自议论这些事情的罪过有多大。如果被人告诉父皇,我被罚是一定的,而她们俩说不定命都保不住。
织绣着丹凤的帘子被掀开,走进来的是父皇身边的桃镜姑姑,随她而来的还有两个小宫女:“老奴只告诉殿下您一句话,想害死您和娘娘的人,只会是安氏家族,这样大皇子才能没有阻力地继承皇位。”
“可我不想当皇帝啊。再说父皇还在呢!你们这样骗我我不会相信的!”我完全无法理解她们的想法。为什么冬珉要当皇帝就必须除去我和母后?这根本就是妄想一样荒诞的栽赃。
“请殿下稍安!当皇帝的人应该是皇后生下的,所以想让大皇子即位,安贵妃就要做皇后。皇上不会废黜您的母亲,那么唯一把皇后位空给安贵妃的方法就是害死大行皇后……”
也许是为了让我明白她的话,桃镜姑姑讲得很慢,一字一句清晰入耳。那些音节变成小锤子,一下一下砸着我冰凉僵硬的心,传来沉钝中匿藏着尖锐的痛意。
“是父皇让你这么告诉我的吗?”我截断了她的话。
桃镜姑姑沉默了一霎,然后无比确凿地望着我的眼,用力吐出一个字:“是”。
便是不相信世界上所有的人,我也不能不信父皇。
黑暗与黎明交际之前的寒冷仿佛降临于此地,让我打了个寒颤。
“您不是一个小女孩,您是高贵的公主。”她眼神深深,像是要望进我心里来:“且不谈您要保护江山不落到奸人手里,便是只为了保亲人的仇,您也该振作起来。他们为了皇位害死您的母亲,还想害死您,难道您真的就能让皇后含恨而去么?”
“父皇会为她报仇的。”我轻声道。
“皇上需要您帮助。他只有一儿一女,难道还能靠安家的贱妇生下的儿子去拯救社稷于危亡么?!”
这句话让绝望和悲伤瞬间就被愤怒和不可遏制的嗜血愿望驱散——他们夺走了我的母亲,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父皇要我怎么做?”
“陛下没有说过这些。”她的声音带着一股难以挑战的威慑力,让我无法不从:“殿下,但老奴认为,大延的公主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请你告诉我。”我的牙齿已经咬破了嘴唇,腥甜血液渗入口腔。
“现在您能做的就是好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