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落空就落空吧。”他大步抢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只要你在,便是不要天下也好,什么梦想都不要紧……你别走。朕怕你走了就不会回来。”
我垂下眼帘,那是顺从的举动,可心中的酸涩却拍击出轰鸣的响声,让我听不到真正的渴望,丹唇中吐出的,是泄愤的一意孤行:“可是,臣妾要报仇。您答应过臣妾要报仇的……”
他的眉宇间显露出罕见的悲伤无力,手颓然松开:“是吗……?”
那高贵的头颅低低垂下,一声叹息,带着悠长的颤抖,如同不出声不落泪的哭泣。
多情无情
“大汗……”我见他如此,心下不忍,口中却仍是带着莫名的讥诮:“臣妾以为自己的夫君是盖世的英雄好汉,不料却只是个囿于儿女情长的多情郎君。”
他没有生气,只是太痛苦,所以才会用自嘲的口气与我说话吗?
“多情?我何曾多情过……阿鸢,如果你只是云上公主该多好,若是我从来不曾真心喜(87book…提供下载)欢你多好,若是我们只是一场政治婚姻,该多好……我会毫不犹豫让你去为我流尽最后一滴血而毫不心疼,我不会为你的安全张罗这么久,最后还是怕万一的纰漏不敢让你离去。”他的笑苦涩如黄连:“不该喜(87book…提供下载)欢你,是不是?我在遇到你之前有过多少个女人,对她们都负了心薄了情,可是就偏生是你啊,没法对你狠心。我爱的是最麻烦的那个人……”
我被他一个“爱”字撞伤,噙住唇角,久久不言。爱吗?
开了口,连自己的声音都犹疑梗塞:“臣妾爱的,也是最麻烦的人……要陪他打天下呢,就要有离别,痛苦,血腥,失去……可那是他的愿望,臣妾没有别的选择啊。”
“我说了不要提那个愿望!”他几乎失控:“不要了行吗?你听好我不要了!不要江山不要天下,只要你陪着我!”
我的身体是冷静的吧,头颅摆动,声音从口中发出,是刀剑一样的冰冷无情:“臣妾还要报仇,大汗,不知道吗?比爱的力量更大的是——恨。”
他看得到我眼里浮动的水光吧。不知他会不会明白我的心情,找“恨”作为理由是何等的愚蠢而拙劣!倘若他再说一句要我留下,要我放弃复仇和争斗以及他的愿望,我就会放弃的。
可是,他宝石一般的眼眸里已经失去了泪水滋育的光泽,嘲讽的神情虽一闪即逝,但片刻前所有温柔都不复存在了:“是吗?那朕,就帮助长公主报仇吧……只是报仇而已对吧,之后你就会回来,陪朕过余下的一生是不是?”
“不是……”我恼恨他放弃了劝说,却也不知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短暂的失神和沉吟之后,我续上余音:“如果臣妾报了仇,离皇位,离您的愿望就只差最后一步了……为什么不做完呢?”
“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他几乎是哀叹的口气,眼眸流连在我面颊上:“我会多想念你啊……孩子们,也会想阿娘。”
我心头猛然一刺,口中却不留情面:“若是时间很久,他们会忘了我这个母亲吧?倒是您,臣妾走了,您要好好保重……”
“保重?”他像是听到了莫大的笑话:“若是要朕保重,你就早些回来陪着朕……十年,若是十年你还不回来,朕,只怕再也等不下去了。”
“大汗是说……续娶吗?”我几乎不敢信自己的耳朵。
“你在想什么?”他几乎恼恨:“我说过就只要你一个,不会续娶的,只是,若是十年都见不到你,不知道我还活着不?”
我一时语塞,心头涌起的却是满是伤怀的柔情,眼泪滑下脸颊,却是一直赖在我膝上的白伦抬起了小手为我拭眼泪。
羽瞻却为我的眼泪慌了手脚,伸出臂膀,像是要将我搂进怀中,却僵在了我后腰上。
我在他发力之前,将白伦放到地毯上,然后一个耳光重重砸在他左脸颊。
“你……你敢打朕?”他眼里倏然聚起乌云。
“你这个混蛋!”我几乎歇斯底里地哭叫起来:“你先逼我去抢那个皇位,我不愿意,你说那是你的盼望,你说要我做了女皇才能为我的儿子报仇!我同意了,可你呢?你现在又后悔了!说什么舍不得舍不得,只是现在舍不得!等我走了,走了一年两年八年十年,你还有什么舍不得?到你死的时候,你依然会庆幸让我去当那劳什子的女皇,这样才能为你赢来千古留名,这样才能实现你一个男人的愿望!至于我……至于我,一个女人而已,和天下相比孰轻孰重,你……你冷静下来的话,还会不知道吗?可是我明明知道,你让我这样做不过是利用我,仍然会死心塌地的帮你,我是有多蠢,有多笨才……”
我哽咽得发不出声来,身体剧颤,是我的颤抖传到了他身上么,我看到他的嘴角抽搐,胸膛剧烈地起伏,面上一阵红一阵青。
那只扣在我腰上的手突然发力,我毫无防备,一头栽进他怀中,额头重重戗在他的肩上,一阵明显的疼痛。
他疼吗?我想是会疼的吧……不是这一撞,而是我方才说的话。
如果他之前想利用我的话,现在他已经不想了,可我的怒意来得这么迟。
我那些愤怒和怨怼的话语像是锋利的宝剑,在他穿着盔甲时我将剑隐于鞘中,却在他卸下所有的防备来求得我信任时,狠狠地刺伤了他。
还会原谅我吗?我几乎绝望地想——那样残酷的话语,绝对不是轻易能够丢在脑后的。他若是与我说这些,我该是如何的伤心欲绝。
我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脊背,想尽量抱紧他,不让他放手。
男人的声音响得很慢,也许是我的错觉,也许是真的,那里面已经不再有任何柔软的情绪,唯一与钢铁不同的只是锋利的追悔:“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这些怨恨……”
“早说了您就会放弃吗?还是仍然要等到今天才知道选择的错误?”我泪眼婆娑抬头,正对上他已然全无光芒的双眼。
“是啊……”他的声音仿佛梦呓一样游移摇晃:“即使你说了,我也不会做出任何改变,到了来不及的时候才开始后悔。那么阿鸢,走吧。去做我们说好了的事。如果过了那么久之后你能不再恨我,就回来,如果还恨,我也只能怪自己,对不对?”
“臣妾……”
“你也爱我吗?”他盯住我的眼:“阿鸢,不提身份的话,你爱我吗?”
我点点头。
他眼中流星般划过的是无与伦比的快乐,却在短得可怜的一刹后熄灭:“可是你说过,比爱的力量更大的是仇恨……”
他的肩膀随着叹息抬起,又缓缓放低。
我清晰看到他脸颊上的一丝水痕,想抬手为他拭去,身体却被他猛地一把推开。
那高大的背影依然挺拔,只是,像是有什么东西永远消失了。毡帘放下,那一小片阳光同时离去。
我像是慢慢沉入一片黏重的黑暗,无法呼吸,无力自拔。后悔和难过如虫般噬咬我胸口,酸痛不堪。
低下头,白伦已经缩在地毯上睡着了……也许刚才在我膝上时便睡过去了?我把他抱到榻上,俯视那张小小的脸,这是我们的孩子,我和他的孩子。这张脸有几分像他,又有几分像我,等白伦长大会像谁呢?还是像父亲吧?他还会不会记得我这个阿娘,若是我终究不能与羽瞻重归于好的话?
我猝然站起,想要出去走走,再这么枯想下去,说不定会心碎而死吧……
于是,在黄昏的时刻,我一个人坐在斡尔多城外的河边。
茨儿和塔丽原本要伴着的,却都被我喝退了。我不要任何人跟着。我也许会失控地大哭,可我是可敦啊,我怎么能在别人面前失态呢。所以就不要什么护卫了,若是有人要刺杀我什么的,让我死了也好。
只有他,只有他能看到我哭泣的模样,可是他已经被我伤透了吧。那推开我的手势,力量控制得刚好,既不能让我继续赖在他身上也不会让我摔伤——他已经冷静下来了吧,终究做出了那个决定吗?
我的眼肿痛,几乎流不下泪水来了。那么就不哭好了,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河边的风始终是凉的,哪怕春天已经来了。那草丛里传来的鸟雀鸣叫,应该是来自貌不惊人的百灵吧。
我刚来郜林没多长时间的时候,有人夸赞我像百灵鸟一样,羽瞻不满这个比喻,竟当场驳了人家的脸面。只道百灵鸟虽声音动听却不怎么美丽,我该是南方的黄莺,声色俱佳。
而那天晚上,他又特意拍醒我,认真地说他认为不该把我比作鸟雀,因为这世上哪里有我这样聪明可人的鸟儿……
那时候他喝醉了还是没有?我想不起,记不清,初婚的时候那么多幸福美好的日子,渐渐都混同成了一个——昨天。
而今天,只有我一个人,坐在这熟悉的河边。出来得匆忙什么也没带,到了这时候还有些冷的,我收收肩,却不想回去。也许这凉风能帮我安静下来吧。
——可就是这条河的岸边,还曾有过他陪我散步的身影呢,也不过就是几天之前的事情啊!
是马蹄声将我从悲欣交织的回忆中带出。天色已经渐暗了,隔了几十步,看不清来人的脸,那一身白袍却准确无误地交待他的身份。
他勒马站住,远远看着我,不进一步,也不退一步。我亦无惧无疑地望住他。若目光能织为网,能不能罩住他,拖住他,让他不会再离开我?
他下了马,将身上所披的氅衣脱下,甩给侍从,掉过头,竟是步行朝斡尔多城的方向去。
那接过氅衣的侍从该是颇有为难的,过了一小会儿才向我这边来,手上还牵着羽瞻的马。
“娘娘,大汗说您穿得少会着凉……让小的把氅衣给您留下,这马也留给您,请您早些回去。”
见我不应答,他行了个礼,将衣服放在地上,把马绳的一端埋进地里,便转身走了。
我拾起地上的衣服,穿到身上,这衣服太大,几乎拖地,却犹带着他的气息和温度。我轻嗅,不愿停下。
那大黑马温热的舌头舔在我脸上时,我才感觉到自己居然还有泪水能流出来。
为什么他给我留下衣服却不是他的人?马低下头,蹭着我的手,似是表示依恋和熟悉,是真的认识我,还是只不过熟悉这件衣服上的气味呢?
我伸手搂住马颈,马乖顺地站着不动。月光已经明亮了起来,我长叹一声,认镫上马,不用我控制,这马自己认识回家的路。
可是,当我站到银顶帐门口时,我却迈不动步伐了。
我不敢进去。没了他,这里还是我的家吗?
惟笑不成
我心上是存了侥幸的,我盼侍女为我挑起毡帘后还能看到他坐在几案边他习惯的位置等待我,若那样该多好。
可是,这世上最不该存的便是侥幸了吧。
大帐空空荡荡——那些漂亮的家具摆设皆可忽略,如果这里没有他,那么还有什么是值得留恋的呢。
我颓然坐在榻边。将他的衣服脱下来,放在榻上平铺,然后珍重地慢慢折好——我从来没做过这样事情,手法生疏,折得也不整齐。
可是,随着我的动作,衣服上他的气息却愈发明显地散出来。那是曾经温柔地拥抱着我的人,是被我伤透了心还会关怀我,却不再接近我的人,是他的气味啊。
我真恨我自己,为什么那么别扭……我明明不愿意离开他的。如果我说了我不走,大不了他留在大延的那些探子受到很大的冲击,也无非兵戈南下,又能怎么样呢?我是可敦,我有这任性的权力的啊。
可是现在这么想,已经来不及了。
接下来的几天,当着外人的面与我见到时,他仍然保持着冷漠的客气,维护举案齐眉的虚假友善。可是那几个孤枕难眠的夜知道,穿过大帐的寒风知道——我已经失去他的宠爱了。也许他还爱着,可他再不会那么宠我了!
只剩下了最后的一夜。
明天,我就将踏上他为我准备的马车,去往千里之外的临蓟城。从此天涯海角,不知何时才能重见了。
我缩在榻上。这宽大的卧处铺着厚厚的毛皮绸缎,在这初春时节的草原本来能够提供足够的温暖,可我却感到手脚冰凉。
身边缺了温暖的人,怎么还能暖和起来呢。
这几日没有再哭过,眼睛原本已经消了肿,却又在这时候滚下了泪珠来。
他在金帐里吗,他冷吗?他会不会也像我思念他一般思念我呢。
也许我的思念太过分了,居然听到帐外有人叫大汗。我翻身惊坐而起,却无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