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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堂里面,狼藉一片。来不急逃出去的几个人,抱着脑袋躲在暗处,瑟瑟发抖。
丁原眼望四周,缓缓放下了持枪的胳膊。手掌一送,一下子没有了力气。
众人见他不再打枪,起身观望。相互提携着,一溜烟跑出了店堂。
丁原的脸上,忽然就泪如雨下。身子久久地呆立着,纹丝不动。
“滴滴滴滴滴——”街道上面忽然响起了警笛,一队巡捕身着深色制服,头戴警帽,飞快地奔向面馆。片刻就把面馆给堵住了。
“还在里面,乱放枪,是个杀人祖宗啊,还好没有射中人……”老板蜷缩在门口,伸手指指店堂里面,抖索着向巡捕喊。
几个巡捕猫着腰,观察了一下丁原的位置。相互掩护着,依次窜进店堂,各自找好掩体,掏出枪,只等队长的一声命令。
那边的丁原,依旧呆立着。瞳孔之上,依稀映出几个人影在朝他逼近。
正在这个时候,“砰砰砰——”又是几声枪响。店堂里的电灯应声熄灭。整个店堂登时一片黑暗。愣神中的丁原,只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人狠狠地拽了一下。他身不由己,跟着这股力量,迅速地向后退去。摸到窗前,又被人从身后一推,伸手攀着窗户,一纵身便跃出店堂。身后有一个人影随即跃出,拉着丁原,两人瞬间便逃出了巡捕的包围圈。
来人并不说话,只是拉着丁原,埋头一路飞跑。丁原的脑海里,依旧一片混沌。眼下,他已经不知所以,听任别人把他拖进漆黑的夜幕之中。
跑出很远以后,来人的脚步渐渐慢落下来。片刻,两人便止住了飞奔,并肩走在了一条不知名的大街上。两边的店堂灯火闪烁,映亮了来人的脸。
丁原回过头去,仔细地端详着来人。
对方中等身材,偏瘦。一身黑色短身的绸衣缎裤,方口布鞋。一头短发,几乎能看清他的头皮。一张精瘦的脸上,皮肤黝黑,没有半点赘肉。五官紧凑,透着一股干炼。
此时,他也正注视着丁原。眼神里面,透着一股热烈的期待。
这个人,不是老九,又是谁!
丁原依旧两眼茫茫,不知所以。腿肚子也开始发软,一个趔趄,站立不稳。老九赶紧伸手,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抬头四望,吃力地拖着丁原,向前走去。
片刻,街道边出现了一家像样的饭店。老九抬头望了一望,挥手招呼饭店门口的侍者,帮忙搭了一把手,总算把丁原安置在了餐厅的椅子里。老九接过侍者盘子里的毛巾,递给丁原,让他好好地擦一擦脸。之后,又端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丁原接过,一饮而尽。
一番折腾以后,丁原稍稍清醒。环视四周。
“这是什么地方?”丁原不管对方是谁,径直问道。
“这里是餐厅,你想吃什么?”老九微笑着拍了拍他,欣喜的眼神里面透着一股担心。
“松江鲈鱼、扬州狮子头、咸肉萝卜炖老鸭、糖醋带鱼、三干红烧肉……”丁原恍惚,一指老九,虎着脸,大声喝道。
老九哈哈一笑。转身对着侍者示意了一下。侍者领会,赶紧记下了这几道菜,老九想了一想,另外又点了几个。
“先生要不要叫瓶酒?”侍者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七宝大曲……“还没有等老九开口,丁原恍惚之中,忽然又喊了一声。
老九和侍者同时一愣。老九看了看丁原,抚掌摇头,微笑着冲侍者点了点头,“麻烦你们,让人到外面去买两瓶,我这个兄弟偏爱这个。”
侍者望了望丁原,微笑着点头,转身退出。
老九坐在丁原的对面,打量了好久。看到最后,不禁笑笑。他右手掏出一个铮亮的烟盒,一摁按钮,烟盒瞬时大开。紧接着大拇指一伸,便在满满一长排的香烟上面拂过。一用力,剔出两根,伸左手提了出来。手指合拢,烟盒啪地一声,重新合上。
老九把烟盒端放在桌子上面,分开左手里面的一根香烟,递给丁原,一脸的微笑。
丁原也开始打量起眼前的这个人来。他沉默着,一手接过香烟,另一手掏出火柴。拇指一推,刚要从火柴盒里掏火柴。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一下子蹦得老高。
“孙凤鸣!”
“丁原——哈哈哈哈……”
丁原想起来了。眼前的这个人,正是自己在北伐战争中的战友。他们曾经在一个混合团里面,并肩作战。浴血杀敌。
“孙凤鸣,真的是你吗?”丁原惊喜万分,神智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他伸出手,紧紧地抓着老九。
“哈哈哈……丁原,没有想到,时隔多年,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啊……”老九欣喜地一跃而起,一下子抱住了丁原。
“原来你没有死啊,我当年都替你烧过香了呢!”丁原重重地捶了老九一拳,狠狠地说。
“我死,你还没有死呢……哈哈哈……”
世界上感情最深的,莫过于曾和你一起端着刺刀,迎着子弹,从壕沟里面一跃而起,并肩迎敌的人。枪林弹雨之中,肩靠着肩,相互掩护,彼此信任,同生共死。这样的生死之交,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感受得到。
一时间,两人紧紧地拥在一起。坐定以后,一起回忆起北伐期间的那段经历。说到激情之处,禁不住就站起身来,挥舞着胳膊,神情激荡。
片刻,他们的菜上来了。转眼之间,大鱼大肉的,便摆了满满的一桌。丁原伸过手,抓起一瓶七宝大曲,张口就把盖子咬了下来。一挺胳膊,倒竖酒瓶,朝着老九的杯子里面,咚咚咚倒到溢出。然后又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放下酒瓶后,转手便擎起杯子,冲着老九一亮,叫了声,“凤鸣,来,拼了它!”
老九望着丁原的脸色,估计他之前已经喝过不少了。现在见他挑战,微微一笑,提起酒杯,道:“丁原,我记得你根本就不会喝酒。怎么,现在也百炼成钢啦?”
丁原见他犹豫,一仰脖子,抬起酒杯,就往自己的喉咙里猛灌。老九见状,赶紧制止,“丁原,慢慢来啊……好好好,我陪你拼……“说着,老九自己也灌了一大口。
七宝白酒,本来是上海郊区的一种土烧酒。它的特点就是度数高,劲道大。是一般的劳苦大众用来解乏壮劲的。入到嘴里,火烧火燎的,哪里是丁原这样吃法的。这两人,眼下一大口灌进喉咙,立即被烧得面红耳赤,口中又辣又麻。两人张嘴吐气着,相视一望,登时大笑,自觉酣畅淋漓,酒逢知己。丁原更是感觉神清气爽,胸中舒畅。
老九再次递烟,丁原敬火。一时吞云吐雾,好不畅快。
“丁原,现在你果然已经烟酒成精了啊,之前你从来都不碰这两样的。”老九冲着他,喊了一声。
丁原深深地吸了一口,长长嘘出,忽然一言不发。这情景,老九只是一撇,便已经看在眼里。
“凤鸣,你现在在哪里做事?过得还好吗?”丁原忽然之间,语气就变得低沉起来。颓然坐下。
“还行吧,退伍之后,听从安排,也是身不由己。”老九含糊着说了声,回手赶紧替丁原夹了一个狮子头,并连声催促丁原动筷。
“丁原,你呢……”老九也给自己夹了一块老鸭,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幽幽地说:“我听人说,你眼下已经加入共产党了?”
丁原听罢,没有做声。只是抬起酒杯,狠狠地又咪了一大口。皱着眉头,夹起狮子头,咬了口,心不在焉地咀嚼着。
“丁原,在那边,过得还愉快么?”老九起身,一抬胳膊,夹起一条头大口宽、体黑肥壮的松江四鳃鲈鱼,轻手放进丁原的碟子里。又用筷子在半空中,冲着鲈鱼,连着点了几点,“丁原,吃,吃呀……”
老九这话,说得丁原神情黯淡,一下子停止了咀嚼。老九见状,脸色也是一沉。
“丁原,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啊。我今天见到你,就觉得不对劲。你这样斯文的人,怎么可能在外面蛮横耍叼,大打出手呢!”
丁原沉默,只是狠狠地咽下口中之物。眼神直直地盯着桌面上的某一个东西。闭着嘴巴,重重地咬了咬牙。两腮的牙床肌肉,登时暴起,连着抽搐了几下。
老九见状,也不再说什么。他靠近丁原,,伸手拍着他的肩头,望着他,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丁原,作为老战友,我知道你为人本分,待人和善。往往也容易被人欺负……”
丁原的嘴唇动了一动。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片刻,便感觉头疼脚轻起来。
老九见状,长吁一口,拿起酒杯,递上来,碰了碰丁原的杯子,道:“我知道了,兄弟你是过得很不开心啊。来,我陪你喝!”说罢,一仰脖子,也喝了一大口。咽下之后,辣得他连吐舌头,但却是一脸的尽兴。
丁原正视着老九,看他和自己一杯对着一杯,心中感激。张着口,比划着,有点口齿不清,“凤鸣,我丁原,难得有你这样的朋友,好兄弟……”
“丁原那,看看你这日子过得……哎,都说共产党不仁不义,果然如此啊。”老九眼神闪烁,盯着他,小声道。
“你别瞎说,共产党是,是仁义之师……”丁原一摆手,神智有点迷糊了。
“仁义?他们都把你欺负成这个样子了,仁在哪里,义又从何谈起?”老九紧逼。
丁原想了一想,冲着老九摇摇头,“凤鸣,我在那边,也有朋友,有很好的朋友……”
“是啊,你的那个好朋友,多少年来为他们出生入死,赴汤蹈火,现在怎么样了呢?共产党给了他什么好下场吗?”老九接过丁原的话题,狠狠地抽了他一下子。果然,丁原抬起头,茫然地想了又想,再次低下了脑袋,重重地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眼睛却依然快速地眨动着。
“我告诉你丁原,共产党就是这样,表面上仁义尽致,大公无私。实际上都是一些刁蛮阴险的伪君子。像你,像你朋友这样的好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丁原睁大了眼睛,趴在桌子上听老九说话。他的每一句话,犹如一记记重锤,句句砸在他的脑门上心坎里,让他一阵阵的心惊肉跳。
“凤鸣,我听人说了,你现在在党国军机部门任职。你不要试图劝降我丁原。我们虽然是好兄弟,但效力的政党不同。这些年,彼此之间,斗得你死我活的。所以,以后……以后,还是不要走得太近……”丁原迷糊着眼睛,似醉似醒。
老九一听,也是微微震颤了一下,他快速地想了想,又道:“丁原,其实,跟着哪一个政党卖命,并不重要。最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过得开心,活得尽兴。你说现在我们两人,自北伐战争以后,国共分流,各为其主,甚至兵戎相见。但若干年以后,谁敢保证自己效力的政党一定会赢呢?现在谁都不敢拍这个胸脯!所以说,我们这些人,实在都非常的盲目,非常的渺小。我们成不了伟人,更不可能永垂不朽,后人不可能记起我们。生逢乱世,我们唯一能够争取到的,只是希望撞个好运,过好眼前的每一天。如果,我们连眼前的每一天都过不好,我们还能期望今后什么呢?今后有什么在等着我们,我们实在都无法预料,那些口号和理想,实在是太过于渺茫了……”老九一口气说了很多很多,说到最后,他自己也不觉情绪激昂起来。
“丁原,我今天说了那么多话,可都是发自我的内心。这些话,我从来也没有敢对任何人说起过!”
丁原瞪大了眼睛,打着饱嗝,忍受着一阵阵的头疼袭来。听到最后,他也相信,这确实也是凤鸣的肺腑之言了。
“所以,丁原啊,你也不要硬撑了。如果在那边过得不舒心,那就跟着我干。我来保证你的前途。我们兄弟,还是和以前一样,并肩作战。还有,怎么说党国也算是一个执政党派,名正言顺。共产党么,现在只能算匪,前途堪忧啊……”
老九说话的时候,丁原又喝空了自己酒杯里的酒。现在,他真的开始混沌起来。听罢老九的话,他依然摇了摇头,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老九见状,登时发火。他举起酒杯,同样喝光了杯底仅有的一点白酒。然后,一甩手,狠狠地把杯子砸在地上,高声叫道:“丁原,我该说的话都说出口了。听不听的,我随你自己的便。反正,开不开心的都是你自己。以后,被人欺负了,忍气吞声了,不会有人可怜你的!”老九说到最后,几乎是在大喊了,“丁原,你这个胆小鬼,懦夫,可怜虫。你这副样子,就活该被人欺负!活该被人踩在脚底下,永世不得翻身。以后,你别他娘的来找我诉苦!”
“砰——哐啷——”
丁原癫狂着,猛然挥舞胳膊,一捋桌面,他面前的大半桌碗碟酒菜,瞬间着地,稀里哗啦,狼藉一片。老九跳起,一阵避让。抬头一看,惊讶地发现,原本大醉如泥的丁原,忽然之间就昂起脑袋,站得挺直!
“不许你叫我胆小鬼!他妈的,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反水么。老子做给你们看——”丁原铁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