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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是祖传中医,看病本事还真的不小,以前牌子很响亮的。到了他这一代,老早也还兴旺。他没娶老婆,一直一个人过。几年前开始,不知道碰着什么事体,忽然就开始穷吃老酒。把家当喝光,脑子也喝糊涂了。你没有闻到一股老酒味道么?他现在不是中医,是酒鬼,一天到晚喝得迷迷糊糊的。”老妇叹了口气摇摇头,一副遗憾的样子,“别费那个心思了,要治病,你到别处找医生吧——哦对了,他的梨膏糖,治小囡咳嗽还是蛮灵光的。”虽然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但老太太一张口就停不下来,滔滔不绝。
杨胤鼻子一皱,好像还真的闻到一股酒精味。
“阿姨,他每天都出去买梨膏糖吗?今天有没有看到他推着车出去?”杨胤说着,很注意老妇的表情。
老妇皱了皱眉头,好像是在回忆。
“我说过,他现在是个酒鬼,独来独往的,一天到晚没有个准头。我们也没有把他当回事了。今天……恩,早上我在房间里听到他出去过。他的车子很响,老远就能听见。”
“那他现在回来了吗?”
“好像回来了,我听见车子声了。”
“那,他大概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杨胤一阵紧张。
“半小时之前吧,我在屋子里听见车子声了……我要困觉去,不跟你多讲。你要找自己去敲门好了。”老妇打了个哈欠,“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找他看病了!”她补了一句,转身闪了进去。
杨胤听罢,一阵寒意涌上。从时间上看,这人的出没时间,和街道上那个中医还真很吻合。难道老妇口中的酒鬼,真的就是那个会凭空消失的人 ?'…'
答案应该就在眼前。
杨胤来到门前,抬手敲门。
“笃笃笃,笃笃笃笃……”
敲了很久,里面没有半点回音。
杨胤把脸贴在门板上,凝耳细听——
从里面悄然无息。只有一股浓烈的酒精味道从门缝渗出。
杨胤的手稍一用力,破旧的木门“呀——”的一声,居然开了,原来根本就没有上门栓。
“有人在吗?”杨胤冲着里面喊了一声。
没有反应。
房间里非常昏暗。杨胤进入以后四处打量,只看见对面有一扇很小的窗户,现在也被紧闭起来,只射进几缕刺眼的光线。里面除了一股很浓的酒精味,还参杂着一股霉宿味和中药味。杨胤眯了眯眼睛,让眼睛尽快适应昏暗光线。
那辆推车,此时正静静地停放在屋子里。上面的篷布已经拆下来丢在一边,否则撑起了没法从门口推进来。
在推车的里面,是一张大床。床上面耷拉着一张肮脏的蚊帐。床的四周,依稀好像有几件家具柜子。很多的衣服物品凌乱地从半开着的柜门里拖拉出来,稀稀拉拉的一直掉落到地上。蚊帐的前面敞开着,可以看清床上趟着一个人。床头的柜子上,堆满了很多碗筷杯子,东倒西歪,狼藉一片。
杨胤上前走进床边。这时,他的眼睛已经基本适应里面的昏暗。
里面的空气非常浑浊。杨胤现在居然还闻到了一丝腥味。
同时他感觉自己的脚下,粘粘的。
猛然间一股不详的感觉涌上。他窜到床前,对着床上的中医伸手推了一推。
一股冰冷的阴寒,顺着手指,过电一般,沿胳膊瞬间蔓延全身。
死人了。
杨胤此时没有惊吓。就在这一刹那间,他感觉自己异常冷静。他的脑子快速转动着。
他有一种一脚踩空的感受,隐约感到自己正走进一个陷阱。深不可测。
杨胤看了看,在床头找到了一跟系在床栏上的线,他伸手捏住,轻轻一拉。头顶上的电灯亮了。房间里的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中医的面容平静,惨白。衣着头发也还整齐。他的胸口,有一个很大的血洞,很多的血曾经从里面涌出,现在已经半干结半凝固。
他仔细地端详着中医的脸,蜡黄、消瘦,但却非常的平静。身上的衣服也还端正,不像是曾经剧烈挣扎过的样子。他的两只手平放在身体两侧,手里没有任何东西。
而且那身衣服,也正是自己早先看见过的。那顶陈旧的礼帽,依然挂在床头竹竿上,微微晃悠。
一切都是那样从容和平静。
谁杀害了他?
杨胤的眼前,此时全都是那个敏捷硬朗的身影,撒开腿奔跑在幽深的小巷,转眼又消失在那间诡异的房间里。
杨胤俯下身子,仔细查看。
他注意到,中医的面部有点异常。
中医额头四周的一些头发很凌乱,明显被人剪掉过。又似乎剪得很匆忙,很随意。而且,发根处还有一些异常东西。杨胤用手摸了摸,涩涩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初看之下,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只是看上去有点突兀。而且之前他一直戴着礼帽,所以杨胤当时自然无从看清。
杨胤同时发现,自己刚才在昏暗中走进床边时,正好踩在从床上流淌下来的鲜血里。现在,他的一双鞋子已经被鲜血浸透。脚趾都能感觉到黏糊糊的感觉。
杨胤的心里噔了一下。他不确定眼下的一切,会不会给自己带来某种麻烦。对此他心里很没有底。而且,这个中医死得也太突兀了……总之今天的一切都显得异常诡异。
忽然他想起老妇说过,中医是在半小时前回家的。也就是说,他才刚刚被杀。
而自己眼下正站在凶杀现场发呆。
如果忽略那个凶手,那么自己很有可能是唯一一个在半小时内找过他,进入过他的房间、并且在房间里留下过痕迹的人。
自己已经具备了杀人嫌疑犯的诸多条件。
对了,那个老妇还是个目击者。
杨胤的背上开始发汗。他望着挺尸床头的中医,浑身一阵发紧。想了一想,赶紧关灯后退,转身出了房间,顺手带上木门。一低头,杨胤看到了自己的血鞋。他赶紧找到个破毛巾,弯下腰把鞋底胡乱擦了擦,随即迅速离开。
(六)
傍晚时分,法租界一处民宅内。
此时的房间里,烟雾缭绕。杨胤的汇报已经接近尾声。在坐的所有人,此时都沉默不语,面色凝重。
“情况就是这样,我们组一人牺牲,两人被俘,还有一人轻伤。不过,首长们的安全总算没有出问题……”
在他的身边,坐着一组的正副组长,神色淡漠的丁原和一脸愤慨的张大雷。还有三组组长马丁和副组长顾常超。而在他们的正面,分别坐着警卫队队长秦翌年,政治委员李尧。在李尧的身后,远远地坐着他的两名随从。
今天,杨胤还特意通知了刘明到会。等一会,他会让大刘当着队长的面,解释一下那个信号的事。当然这是经过队长同意的。因为按照制度,这样的例会,只有各组的正副组长参加。组员是不能直接和队长和其他上级接触的。
秦翌年四十出头,头发很短。脸庞精瘦,轮廓分明。薄薄的嘴唇紧抿,刀刻般坚毅地向下弯曲着。上唇还留着一片黝黑的短须,看上去深邃老道。此时他正斜靠在一张泛了漆的大靠椅里,摆着脑袋听杨胤汇报。听到最后,不禁也是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只是不停滴摆弄着手里笔。那支笔在他的手里,翻上落下,让人心烦。他的眼帘始终下垂着,紧盯着桌面。而李尧却始终抬着脑袋正视着每一个人,神态平静。偶尔也会用眼神鼓励每一个发言的人,这给了他们不小的勇气。
“真是蹊跷啊……”听完了杨胤的汇报,秦翌年自语了一声,眼神转而又掠向房顶。
“是啊,这次战斗,同志们都打得艰难,打得勇敢。战斗么,总会有牺牲,大家都不要再难过了。那几个被捕的同志,我们一定会想办法组织营救。”李尧摆摆手,似乎是想借此驱散弥漫在大家心头的低落情绪,“斗争就是这样残酷,不过这吓不倒我们。这次警卫任务,虽然说遭遇到了敌人的破坏,但我们毕竟还是保卫了与会的首长。敌人的阴谋并没有得逞。从这一点上看,我们应该是胜利者,应该得到嘉奖。”李尧挥舞着手臂,神色激昂。希望带动大家振作精神。但效果不大,大家依然还是沉默不语,神情低迷。
“刘明,现在你把当时的情况谈一谈。”憋了大半天,杨胤之前楞是没有向大刘问起那个信号的事。他就是想让大刘当着科长的面把事情说出来,也好让科长明白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原因。现在,他终于忍不住,点了大刘的名。
刘明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平时在组里想说点什么,一张嘴就吐出口。但今天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当着队长和委员的面,他反而显得非常拘谨。
秦翌年快速瞥了大刘一眼,眼皮再次低垂。
“哦,刘明同志,那你就谈谈吧。”李尧转过脸期待着大刘。这令大刘更加紧张。
“杨胤,你让我说什么?”大刘回头望着杨胤,楞楞地喊了一声。大伙疑惑不解,纷纷直起了身子。
“大刘,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糊涂啊!”杨胤见大刘这幅模样,恨不得上前撕他的嘴,替他把上午那点事统统倒在桌子上,“你说说看,上午为什么没有发出报警信号?”
“我……我一直就在那边等着你,到最后也没看到你把篷子撑起来啊!”大刘原本就紧张,现在杨胤忽然问得奇怪,说起话来就开始急了。
杨胤听他这么一说,可真的坐不住了。他腾地站了起来,走近大刘。眼神里充满了惊诧和质问。
“大刘,你好好说,为什么要等我把什么篷子撑起来?”杨胤尽量克制自己的疑虑,循循善诱。
“那,那不是我们约定的信号吗!”大刘一昂脖子,红着大脸就喊了起来, “本来就是你交代的,让我看到你把摊车篷子撑起来时,就表明有异常情况。那时,就该我把红被面收起来了……”大刘说完长舒了一下,瞪着大眼望着杨胤。
杨胤瞬间就感觉被人当头一击,一时无言以答。只是紧盯着大刘那张通红的大脸。他有种想咬人的冲动。
这时所有人的眼光都在盯着杨胤。但大多数人都还没听出有什么异常。
“大刘,你在说梦话吧,谁让你等我撑起什么篷子?我是让你看到我一收摊就发信号!”杨胤的声音微微发颤,透着一丝绝望。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秦翌年原本斜靠的身体也一下子直了起来。犀利的眼神冷冷地盯着两人。
“慢慢说。”秦翌年的声音短促。漂亮的小胡子微微动了一动。
此时的大刘和杨胤相互死盯着对方,眼睛都已经发红。就像两只互斗的公鸡。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李尧也感到匪夷所思。象这样的低级错误,怎么可能出现在精英云集的警卫队里呢?
现场所有的人都有这样的疑惑。一时间,房间里死一般的沉寂。可怕的沉寂。
大刘明显是被杨胤激怒了。他用手狠狠地指着杨胤,气得说不出话来。
“没错,布置任务时你是说起过,要我看到你收摊就发信号。但你忘了之后你又让我以摊车支起篷子为号。我问过你为什么要改,你说是为了保证摊车主人的安全。我当时还在想你真是考虑周全……我大刘没你念的书多,但这点记性还是有的!”大刘吼着,一屁股坐了下来,喘着粗气。
此时的大刘,感觉眼下这个杨胤忽然间变得极其讨厌,十足一个小人。完全不像以前那个精练大气的年轻组长了。自己交代的事情,到头来竟然当面抵赖。出了问题还想把别人当猴耍、往别人头顶上扣屎盆。
那边杨胤强压心头的怒火,但听大刘越说越离谱,便再也忍不住了。他看了一眼秦翌年阴沉的脸色,一阵急躁,飞步上去对着大刘当胸就是一掌。大刘猝不及防,挨了一下,连退几步。他感觉胸口疼痛,不觉也火冒三丈,欺身挥拳,眼看着就要斗在一起。一边的马丁和顾常超眼疾手快,一人一个,就把两人架了开来。
张大雷看着两人动粗,只是轻叫一声,闪开身子,没有阻拦。
“大刘,你想干什么?你怎么信口雌黄!这种烂故事,你编得也太蹩脚了。”
“哼,我不会编什么故事,倒是你,亲口说的话还要抵赖,还装得跟没事似的!”
“刘明,我警告你,你给我放老实点!”
“自己做错了事,连承担的勇气都没有……胆小鬼,伪君子。”
“我揍死你个混蛋!”
“你要为死伤的弟兄负责!”
两人互不买账,话越说越多,越说越难听。说到最后,一阵骚动,都想奋力挣脱大伙的阻拦,给对方几个巴掌。
“砰——”
一声巨响,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回头一看,秦翌年右手拍在桌子上,冷眼相向。
“吵吵闹闹,把这里当茶馆了是吧。”秦翌年铁着脸,缓缓地斥喝一句,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大伙纷纷避开他的目光,会场登时肃静。
“这个事,看来你们两个是说不清了。”秦翌年望了望大刘和杨胤,若有所思。
秦翌年的一拍桌子,倒让杨胤有所惊醒。他开始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