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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院子里刷牙的时候,杨胤再次想起黄芩站在外滩江边,欲言又止,哀求无助的模样来。手腕一抖,刷头一滑,重重地顶在牙肉上,彻心地疼痛。
“杨胤——杨胤——”
忽然一阵叫喊,就从外面传来。杨胤一听,好像是小轩的声音,不禁惊异。
“杨胤——你在不在呀——”院子外面,小轩喉咙挺直,大声询问。
“我在。”杨胤答应了一声,打开院门。小轩大步进了进来。今天的黄小轩,头发铮亮,西装革履,一身的精神。
“找了你两天,你倒好,躲这里清闲起来啦?”小轩仰着头,冲他伸手一推,一脸的不满。
“你怎么来了?”杨胤低头,把脑袋凑近脸盆,边洗脸边问他。
“怎么,真跟我姐姐闹翻啦?哎,我说你真的是小鸡肚肠,怎么还跟一个女人较起劲来了,哈哈哈哈……”小轩走近他,站在身后,点了支烟,揶揄了一句。
杨胤沉在脸盆里的脑袋抖了一抖。
“谁爱跟她较劲了?是她自己不需要我了么。我还赖着干什么……”杨胤这么说着,不禁再次想起前天黄芩在外滩边的那股死倔劲来。拿起毛巾,盖在脸上,轻摁了几下。
“好了好了,也不说你什么了。我来是想告诉你……”小轩忽然换了一种口吻,望了望杨胤,继续道:“姐姐和周凯要订婚了。”
杨胤手里的毛巾,盖在脸上,忽然停滞。
“前天周凯一回家,就把我们俩接了过去。晚饭以后,他就正式向姐姐求婚了。姐姐……也答应他了……”小轩说着,吸了口烟,放慢语速。仿佛是想让杨胤一段一段地接受似的。
“周凯的父母都在香港。所以,他准备带姐姐去香港完成订婚仪式。是今天上午的轮船。”
杨胤一听,缓缓放下毛巾,一脸凝重。
“我作为姐姐唯一的娘家人,也会跟着一起去。现在离开船时间也不远了,我也马上得赶过去。要不是姐姐一定让我找到你,我才不会一大早这么乱窜乱撞。怎么样,如果你想去告个别的话,马上跟我走,不然我就先走了……”
杨胤听到这里,反手就把毛巾甩到肩头。转过身,一扬脸盆,倒掉洗脸水,轻轻说了声,“你赶紧去吧,别耽搁了。”
小轩一听,这就急了。他伸手一拉杨胤,“喂——你不会真的那么小鸡肚肠吧。这样就记仇啦?”
“你胡说些什么呢?去去去,赶紧给我滚,美美地做你的小舅子去——”杨胤回过头盯了他一眼,不耐烦地叱了一句。一甩手,就把肩头的毛巾摔进脸盆,砰然作响。
小轩听罢,绕过杨胤的后背,直接站在了他的前面。抬起夹着半截香烟的右手指,冲着他狠狠地点了几点,眉头一皱,“老兄啊,你那点英雄气概都跑哪里去了,怎么也变得扭扭捏捏起来了?不就是一个告别么……其实啊,你那点心思,兄弟我也不瞎。但不管怎么样,也得有个男人的样子吧……走走走,赶紧跟我走。今天你就听兄弟一句,好聚好散,朋友一场么。”小轩说着,推着杨胤,一个劲地往房间走去,“穿好衣服,我车在外面。”
杨胤犹豫,却也只有听任着小轩的摆布,最后还是钻进了他的警车。一路上杨胤沉默,只是抽烟,望着车窗外的风景。
又是外滩。
小轩跳下警车,把钥匙扔给等在一边的副手。拉着杨胤就往候船室跑。
江岸边,一艘巨轮彩旗飞扬,船舷一侧,人群攒动。忽然,一声汽笛,人群登时一阵骚动。
“要开船了……快点杨胤。”小轩一手拉着杨胤,一手拿着船票,飞快地穿过人群。
两人来到一道栅栏前面,小轩凭票冲了进去,杨胤止步。
抬头一看,栅栏外面,黄芩衣着典雅,款款而立,花头巾,大墨镜。倚靠着高大帅气的周凯身边,正默默地望着杨胤。看不到她的眼神,但却看见了她微微绽开的嘴唇。此时,她一定是在微笑着看着杨胤。
杨胤凝神注视着她,抬起胳膊,展开手指,微微晃了一晃,便如凝固一般,呆滞在了半空里。
黄芩同时举手,抬至胸前,戴着白手套的小手,就在上午的阳光里,久久地朝杨胤晃动着。
“小杨,保重!”黄芩忽然喊了一声,声音灿然。
“杨胤,后会有期——”一边的周凯也冲杨胤喊了一声。随即挽起黄芩的胳膊,转身,踏上了斜斜的舷梯,越走越高。
“杨胤,回去吧,自己小心点。有什么难事,等我回来再说。走了啊……”小轩最后朝他挥了挥手,咧嘴一笑,转身也上了舷梯。
身边送别的人群,推推搡搡,不停地冲撞着杨胤。他避让着,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躲。身子随着人流,无助地被挤来挤去着,不由自主。
之后,人群渐渐散去。杨胤不觉之间,已经被挤到码头的一个货运出口。他信步走来,随意找了个小吃摊,一低头走了进去。
杨胤坐定,摆弄好风衣的下摆。抬手插进风衣的胸袋,拿出瘪瘪的烟盒,挖出了烟盒深处最后的一支香烟。点燃了,吸了一口,顺手把烟盒揉成一团,随手丢弃。一扬手,问堂倌要了二两生煎。随后,便摘下头顶上的礼帽,努起嘴,吹一吹桌面上的尘土,就把礼帽安放妥当。就在等生煎上桌的时候,他凝望着窗外,久久出神。忽然发现外面有一个兜售香烟的小孩,又赶紧招呼进来,挑了两包美丽牌,塞给小孩一张票子,还没有问小孩要找头。
初冬的阳光,如果没有刮北风,便很是灿烂。隔着玻璃,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杨胤就在朝阳的这个玻璃窗后面,慢慢地嚼完了八只生煎。抹完嘴准备起身时,忽然又想起,离开了这里,自己又该到哪里去?想到这里,不觉黯然,便又坐了一会。
又过了好一会,杨胤起身,慵懒地伸了个腰,走出点心店。走出没几步,忽然有一个堂倌飞跑着赶了上来。递给他一顶礼帽后,转身就走。杨胤一看,这才想起刚才离开时,竟然忘了桌上的礼帽。他掂了掂礼帽,沉了沉眼帘,沉默着戴了上去。
忽然只见,身后一阵喧哗。紧接着,人群四散,几声尖利的叫喊,夹杂着一阵轰然的得得之声,旋即响起。
“马受惊啦——快闪开——闪开——”
杨胤一个激灵,随即转身。这个时候,就看见从码头的货运出口处,忽然涌出一大群高头大马。纠集着,昂首嘶鸣,奋力扬蹄,争先恐后地跨过货运出口那道狭窄的通道,转眼之间,就已经向着大街上惊慌失措的行人,漫无目的地一头冲撞过去。
这些行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登时被冲得四散逃窜。坚硬的石子路面,更是让几匹大马失足滑到,庞大的身躯一路滑行着,瞬间便撞烂了街边黄包车、电线杆和商店橱窗。现场登时一片混乱。
杨胤迅速拉开身边几个小孩。同时疾步窜至街心,仔细观望。
他看清了,至少有十来匹高头大马从出口处散乱着跑了出来,显然是受惊之后的结果。要是任凭这些牲畜在人流密集的市区街道上随意奔跑,肯定会造成不小的伤害。想到这里,杨胤抖擞精神,看准时机。忽然一个健步,迎着惊马,飞身冲了上去。接近马群时,杨胤摆了个姿势,就在领头的那匹大黑马越过自己的一刹那,他纵身一跃,一个飞身,探出手臂,双手便已经紧紧地揪住了马鬃。随即双脚一点地面,一腾身,借着马匹的冲势,轻巧地翻上马背。一伸手,便又把荡在半空的缰绳拉在手里。
他在马背上镇了镇神,换了一口气。抬头一看,眼前赫然一个十字路口,往来车辆行人,络绎不绝。杨胤顾不得多想,奋力一扯缰绳,死死地拽住马头。那马正在癫狂之中,哪里肯轻易就范。一拧脖子,一声长嘶,脚下的速度丝毫没有减弱。相反,杨胤手里的缰绳被马匹奋力一拽,差一点就把他带了过去。他调整了一下自己,总算没有翻落马背。但他手里的劲道却丝毫没有减小,依然死死地拽紧缰绳。
这时,从身后传来一阵悠长的哨声,连绵不绝。杨胤一回头,首先看到的是身后紧紧追随着的一群高头大马。如一股滚滚洪流,所向披靡,势不可挡。而就在马群的后面,有一人一骑,策马扬鞭,正在渐渐地赶上杨胤。那一声悠长的哨声,也正出自马背上的那个人。
杨胤惊异地望着来人,一边紧勒缰绳。但却丝毫不起作用。那些受惊了的大马,仿佛一定要撒腿跑上一阵,才能缓解心头的惊慌。
再一看后面赶上来的那个骑手,骑一匹大白马,套一双深色马靴,一身粗犷的蓝色帆布搭腰衣裤,脏兮兮的,透着一股暗光油亮。头顶上面,反扎着一个厚厚的红色头巾。前至眉毛,后达脑根。头巾的扎结甩在脑后,随着奔跑,随风舞动。另有一块黑色头巾,被对方折成三角形,严严实实地把自己的脸面遮了起来,一路上遮风挡尘。
杨胤正在惊奇,对方已经赶上,冲着他高声喊道:“拉紧缰绳,控制速度……我到前面去开路……”说罢,两腿一夹,胯下的白马猛然一个前冲,早就远远地甩开杨胤的马匹。杨胤见状,不禁暗暗叫好。对于马匹,他还是比较熟悉。以前特工训练的时候,骑马是他最喜欢的项目之一了。眼前的这匹白马,一看就知是块奔跑的好料。
但更加令杨胤惊奇的是,从刚才的声音上判断,对方竟然是一个女子。
正在杨胤转念之时,女子和他,就已经拉开几十米的距离了。只见她拿出一个红手绢,系在长长的马鞭上面。然后舞动马鞭,策马前行,同时高声叫喊着“马受惊啦——快躲开——躲开啊——”
她这么一喊,两边以及前方的行人登时警觉,纷纷避让。于是一条相对空旷的道路瞬间被让了出来。女子策马在前,杨胤在后,挟裹引领着这一股汹涌的力量,一阵冲天的灰尘和震天的马蹄声,风驰电掣,从街道上呼啸着,一掠而过,转眼便绝尘而去。尘土扬起之处,行人纷纷掩面着,驻足惊叹,目瞪口呆。街道两边楼房的窗户里,更是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头。
“马惊啦——快躲开——”杨胤策马狂奔,跟着女子,也喊了起来。同时回过头,望了望身后紧紧跟随着的惊马,浑身一阵热血沸腾。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策马奔驰在城市的街道上。好长一段距离之后,马群方才有了减速的迹象,渐渐地就慢跑起来。而一路上面,女子口中的哨声不断,悠长而恬静。这哨声不仅安抚了马群,也让杨胤听得着迷。并暗自称奇。
那女子见惊马已经平息下来,便也放慢了速度,渐渐地便和杨胤一左一右,并驾齐驱起来。
“喂,这些都是你的马吗?怎么这样就上街了,你看看都危险啊……”杨胤勒住缰绳,上下打量着对方,喊了一声。
对方回过头,一双大眼,注视着杨胤,闪闪烁烁。对于杨胤的质问,并不回答。只是对着他一拱手,表示致谢。同时一伸手,抓住大黑马的笼头,狠狠一拉。那匹大黑马登时驻足,引项刨蹄,连打了几个响鼻。
“多谢相帮,我还要赶路,请自便……”那个女子再次拱手,叫了一声。那个声音被头巾一遮,有点变味,但却依然充满了英雄气概。
杨胤愣了一愣,也没有再说没有,随即翻身下马,站过一旁。
那个女子望了一眼杨胤,不再言语。双腿一夹,率先慢跑起来。大黑马一声嘶鸣,紧随其后。身后的马群一阵躁动,也跟着大黑马一路小跑,片刻,马蹄声再次激烈起来。
杨胤站在街角,目送着女子带着马队,呼啸着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又是一阵惊异。在如此喧嚣拥挤的城市之中,还会出现这样桀骜野性的马队和赶马人。
杨胤凝神,细细回忆着刚才的匆匆一瞥。那双大眼,那种声音,那个身影……似乎有点眼熟,但却非常的模糊。
左思右想,杨胤越想越怀疑。于是,他转过身,向着码头方向,快步奔去。片刻,重新回到了那个货运码头。
“爷叔,刚刚那些大马是什么地方来的?”杨胤跑进入口处,向一个负责收单的老头询问。
“长兴。”老头正在忙碌着,愤愤地说,“这帮冒失鬼,没见过他们这样赶马的。”
“哦。那他们要去哪里呢?”
“到货地点写的是上海跑马场。赌马的吧,有钱人找乐子的……”老头说罢,便离开忙活去了。
杨胤哦了一声,退出码头。走在半道上,忽然心里一凛。
长兴……马……
阿芳留在大饼炉子里的,就是一个马状的面饼,马身上还有长兴两个字。
——那个女子!
那双大眼,那种声音,那个身影……
刚才那个英姿飒爽的赶马人,很有可能就是阿芳啊!
(四十六)
今天,中共上海机关警卫队的骨干们再次被召集起来,进一步布置落实共产国际检查团在沪期间的护卫工作细节。并由各小组汇报前期的准备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