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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似乎超脱于众生，其实我们都不过凡人，拥有更强一点力量的凡人而已。我们的悲喜，与这些凡人，其实也没什么两样。也许我的前世，是喜欢这样的光景。但是这一世，我并不喜欢。都忘怀了也罢，还是兴趣变化了也罢，事实就是如此。就如这小院，这花树，看起来与从前一模一样，就连花树上的枝节，都几乎分毫不差，想必费了不少心力。可是你我都知道，它们都不复从前了。”
这时候才有男子的嗓音道：“是花非花，其实也不必在意。只要知道，所要看的未必是哪朵花，只是一种感觉罢了。”
秦霜晒然一笑：“若花非花，何须怜取？”
男子叹道：“此事已经无可逆转，禁制更是全然开启，如今即便你是分神期修士，也是插翅难以逃离冥殿。何不接受这个事实，我们彼此好好谈谈？”
秦霜低头微笑：“其实，我已没有打算离开冥殿了。”
冥王皱一皱眉。从这些年秦霜的反应来看，他绝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这是她妥协了，愿意与他双修的意思，他的声音亦不由得染上了一丝悲哀：“你前程无量，难道真的为了这一念之差，愿意这样悄无声息地陨落在此？”
秦霜也不答话，她今日这样说，也不过是想给彼此最后一个机会罢了。可是很显然，这个男人乃至整个冥殿，宁可将她囚禁致死，亦不肯放她离开了。手握大权多年，他们不能也不愿意接受有任何不受掌控的存在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成长。
看着那窈窕的身影消逝在眼中，冥王俊美的面庞上有些焦虑之色，想了想便吩咐道：“加大禁制开启的力度，加派人手掌控，这段时间，绝不容许任何意外发生。”
虽然这么多年来，并没有人找上冥殿为秦霜出头，只是随着那个日子越来越近，他心中便是越来越慌乱。这种感觉，已经多年不曾有过。那道飘渺的身影，虽然就在他眼前，只是却似乎越来越远。尤其是秦霜晋阶分神后，异象迭出，气息莫测，到如今，他根本猜不透她心中在想些什么了。冥殿禁制全盘开启，所耗甚大，只是为了心中那莫名的不安，这也是值得的。
转眼日期将至，这一日，便有人来到小院门口，恭恭敬敬等候秦霜出门试穿礼服。冥王的双修典礼，此事非同小可，礼不可废。只是却是不知，他们这礼，究竟是何处的礼节了。这些人早就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亦得了吩咐，无论如何，哪怕未来的冥王妃将他们杀剩最后一人，礼服也是非试不可。得了这么一个苦差使，心情无论如何也愉快不起来的。因此，这些人的表情几乎可用如丧考妣来形容也不为过，与冥殿张灯结彩的喜庆气氛可谓格格不入。只是没有想到，传音符发出没有多久，小院的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秦霜出得门来，随意看了几眼门前诸人。居然还有冥王身边八女中的两女在内，手捧玉盒侍立。只是这些女子容貌相似得紧，她一时也分辨不出究竟是谁来。不过两女眼中的不甘和委屈她倒是没有错看，只怕恨不得她永不出来才好。秦霜却也只是晒然一笑，不放在心上。即便没有她，以冥殿和冥王的现实，以这八女的修为和天资，哪个也都不是能成为冥王妃的料子，嫉恨她又有何益？
她看了这些人一眼，也不说话，施施然朝着冥殿大殿位置走去。在冥殿多年，那里她已经去得熟了，倒是不怎么用人领路的。那些捧着大大小小的玉盒的修士们互看一眼，简直不知这离经叛道的未来冥王妃究竟是要演哪一出，却也无可奈何地跟了上去。
因此，冥殿便出现了一副奇景。一名白衣飘飘的绝色女子在前不紧不慢地走着，一群人捧着玉盒闷头在后追逐。
今日，亦是冥殿诸位高层齐聚，商讨典礼事宜之时。表面上看是为了他们的双修典礼欢聚一堂，实则只怕还是想要预防秦霜在典礼之前寻隙逃离。这一点，秦霜早已从冥王口中无意中得知了。他说出来自是为了威慑，不过也唯有这个时候，开启的冥殿禁制不会有分神修士主持，正是最薄弱之时。秦霜所等，也就是今日了。
第三七九章 人力有时尽 此事古难全
熟悉的殿堂，高高在上的一群修士。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殿中有无他人，这群人皆是如此，他们享受这高高在上的感觉。
对于秦霜身后那个从未出现过的神秘修士，他们自然不是全不在意的。但是数十年的时间足以消磨掉他们的一些谨慎之心。距离秦霜自己所说的百年历练还有二十年，也许在这之前，那名神秘修士根本不会出手？而一旦双修大殿顺利完成，此事将天下尽知，即便百年届满，他们不认为到时候秦霜还会做出别的选择。
秦霜一步步走着，她的眼神平静，如星光流转，神秘而动人，心中却是急遽地思考着。
被冥殿诸人从轮回之地带来冥界的第一代冥界修士；浸泡洗魂池后才能抵抗此界的界面之力；任凭他们代代传承的冥殿；未曾浸泡洗魂池就无法修炼到精深处的功法；无数冥界修士赖以为生的断魂汤。一幕幕场景，在她的脑海之中翻涌。
再想得远一点，便是以镇压为功用的冥殿；联通此界与一个人界的两界之门；被隐瞒的阴山战场；被冠上天外邪魔之名的人类修士。画面的最后，定格在无魂道人的面孔上：“一百年！”他可以为她借来百年光阴。
一桩桩一件件，其实都足以说明一件事情。
这里，其实应当根本不是真正的冥界。以秦霜之前推测的这几个界面的情况，未必没有冥界，但是这数个界面通天无路，说不定已经被排除在真正的冥界之外了。而这数个界面的冥界其实应当就只是轮回之地而已。她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但是很显然，冥殿中人最早来到这个界面，强行打通了此界与轮回之地的通道。这其中说不定还有阴山战场上那些人类修士身后的势力的影子，花费的代价必然也是不计其数。但是事情办成之后，不知道什么缘故，这些人在拒绝在他们所创造的冥界的门外。据秦霜猜测，大抵是能够留下的这些修士，掌控了能略微沟通和控制轮回通道的办法。虽然要付出的代价必定也很大，但是这已是无可辩驳的优势。譬如凤飞卿，冥王虽然不愿意助她续命，终究还是能将她送入轮回通道。若没有一些特殊的压制手段，一名化神修士该如何打伤六道掌管者。拿到魂钵？
失败的那一方付出了代价却没有得到回报，眼睁睁看着这个原本亦属于他们的界面被冥殿一方全盘霸占。不甘心的他们不知道如何寻到了这个冥界的空间薄弱之处，打开空间之门。进行了数百年之久的战争，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利益。这个界面不够完美，虽然还算广袤，但是法则不全，不过毕竟是一个完整的界面。能够提供的资源有多少？秦霜无法估计，但是，这毫无疑问是一个会让无数宗门眼红乃至疯狂的数目。更何况，冥殿实际上已经统治了这个界面，他们还可以驱使无数修士为他们卖命，一言九鼎。对于那些在超级宗门手下讨生活。每一块地盘都要沾满无数血泪的家族来说，这是何等天大的诱惑力？
也是因此，他们虽然打开了两界之门。却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因为若是泄露出来，固然冥界将要败退，但是这些家族也不太可能在其中分一杯羹的。冥殿诸人更是投鼠忌器，大约也是因为理亏，虽然在根本的利益问题上寸步不让。但是作为交换，他们签下了阴山战场上那看起来有些屈辱的约定。而如今。秦霜的出现让他们看到了将这个界面与外界重新彻底隔绝起来的希望，会如此逼迫于她，其实也不难猜想。
甚至秦霜一直在想，究竟他们什么时候会翻脸逼迫她？好在这一天来得并不算早，接近二十年时间，已经足以让她稳固分神期境界。而今日，她不愿也不能再耽误下去，她将遵守与无魂道人的约定，打上冥殿，闯进轮回通道。此事事关重大，她不愿意出现任何纰漏。因此，就连字面上的意思，她亦是不会违背。说要打入冥殿，那便绝不能乖乖敲门入内。
当然，她亦有一些别的想法。
是的，她不可能在这里待到两百年后。纵然她有心回来，未来也不见得会有这个机会。那么两百年后，冥界修士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疯狂的天外邪魔，更加大规模的入侵，所有那个界面的修士也许会将这个界面当作一个历练的场地或是暴富的机遇。根底浅薄的冥界，连法则亦不齐全，如何能抵得住这些？而实际上，对于这其中的种种，冥界中的修士根本没有人会想象得到。若是秦霜并非来自其他界面，更机缘巧合了解了一些空间的秘密，也许她亦不会作出如此大胆的推测。但是如今她却是可以十拿九稳，她的大胆推测应当是非常接近事实的真相的。
从始至终，冥殿的修士隐瞒了所有的真相。他们甚至踢开了当年的伙伴，扯出一个弥天大谎，从轮回之地掠夺人口，带来这个界面。并通过特殊的洗魂池，让他们可以适应这个界面。但是这效果随着一代代繁衍而越来越弱，界面对这些“不守规矩”的魂体越来越排斥，因此冥殿推出了断魂汤，以此来维持他们的谎言。最可怜的是那些凡人，冥殿放任他们存在，大抵是想要圈养起来，毕竟想要从轮回之地寻到有冥灵根的修士估计也不容易，而如今这些人的祖先都是有灵根的修士，将来的血脉出现有灵根者的机会更大。他们本不该出现，因此从出生的那一天，就要忍受这界面无休止的排斥，死后亦是陨落无法再入轮回。要知道，就连她这个真正的外来者，亦没有这种感觉的。她原本以为是因为她是生魂魂体凝实的缘故，将所有事情都串联起来，便发现事实并非如此。而灵鬼，想必也是冥殿的杰作。大约也只有这个所谓冥界，才能寻得到这些真正无根无底，完全不在轮回之中之中的存在。说不定，是他们为了寻找抵抗界面排斥之力时，做过的一些实践品，想用来取代如今这些冥界人的手段。只是很显然，冥殿失败了。但是并没有浪费这些实践品，反倒以此作为冥界修士的一种辅助修炼的手段，称得上丧心病狂。
窃钩者诛，窃国者候！
如今，纵然是他们自己，也是打心底认为自己的血脉是高贵的吧？从冥王与她的数次交谈中，她可以感受得到。他们似乎刻意遗忘了，他们如今的地位，是建立在什么样的手段之上。
她的心中，早已充斥这一腔怒火。她其实在推测出这些事情后，一直在想着，自己究竟能为这个本不该存在的冥界做些什么？
很显然，如果她不做些什么，无论她是否离开，冥殿对于轮回之地魂魄的掠夺却不会停止，他们会一直寻找下去，用这些魂魄补充他们的人口，进一步发展冥界。若是两界之门再开，还可作为送死的存在。在这个天大的谎言下，会有更多魂体受骗，丧失了转世投胎的机会。
揭穿这个谎言，需要太大的勇气。秦霜也无法想象得到，这些人若是知道真相，该是何等的震惊无措。若要她彻底断绝这些身不由己跳出轮回外的魂魄的生路，她亦是做不到的。
这个问题，其实困扰了她十余年了。
人力有时而穷，她痛苦地发现，其实此事真的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如今冥界的修士也好，凡人也好，都是不在轮回中的存在。对于修士还好说，为了修炼，奋力一搏，魂飞魄散亦是甘心，但是凡人何其无辜。但是事情已经发生，秦霜亦没有能力将这么多魂魄的命运掰回正轨。她所能做到的，只能是彻底杜绝此事继续发生而已。
这个决定，其实亦很残酷。固然可以彻底隔绝了冥界与轮回之地的联系。但是冥界这个界面，本身当是不会出现人类这样的生灵的。有可能他们依靠如今的人口规模，继续繁衍生息。亦有可能，一代代没落，最终生灵绝灭。
蜂团蝶阵乱纷纷，怎一个乱字可以形容秦霜此时的心境。
她的一生，其实从未有过如此重大的决定。或杀人或救人，对她来说已是寻常，却从未有过一次，毫无把握，对结果没有一点儿预期，所要决定的，还是如此众多的人的生死。
即便如此，她的脚步却也丝毫不慢。
冥殿诸人已经等不得了，她亦等不起了。冥殿禁制固然不凡，给她充足时间也不是没法从中寻到一条生路，但是一旦离去，再想从容入内，也不是那么容易。因此，她索性留下来，还可暗中布置一些手段，为了这一天做准备。原本禁制皆有分神修士主持，有此禁制辅助，其他分神修士自然将战力大增。他们都是老牌分神修士，纵然不精于法则，战力大增后数人联手，亦是难以对付。今日这样的机会着实难得。冥王以此消息想要震慑于她，岂知她得知此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