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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关键不在飞镖本身。他小心谨慎地从飞镖尾部解下绢带。
寥寥十几字,字体娟秀中暗藏锋刃,“魏一事处理极佳,今后谨记韬光养晦,看罢即毁。”
字条没有署名,这字迹也从未见过,但朱由检看完内容后,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位张皇后的面容。朱由检毫无缘由地认定这张字条是她写的。他似乎都能透过这绢带上的字看见她那神秘难测的模样——
终于处理完六宫事务,张嫣长舒一口气,唤语竹将书桌上的东西收拾回原样。
语竹从外面合上门后,窗口黑影一闪,有轻微响动,张嫣眼角弯弯,回头看去,燕由正蹲坐在窗台上。
张嫣逾越地靠近他,用眼神询问他。
他点点头,表示事情已经办好了。
“早些休息。”燕由在她耳边低语,轻轻抚过她的鬓角,眷恋地看多一眼,转身离去,片刻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好不容易释嫌后,他们两人无比默契地没有去谈那些沉重的事——他们的感情,他们的身份,他们的无奈——不过是简单地互相依靠,互相需要。
燕由离开后,张嫣从窗口仰望天空,今日是朔月,没了明月的光辉,星辰便焕发出了熠熠华彩。
她转身走向床榻,是该早些睡的,明日,有一场硬仗要打。
63。客印月
夜最深的那一刻过去了,天色微微发蒙,周遭每亮一寸,如晴就焦急一分,不时偷眼望着宫殿左边。
如晴的地位今非昔比,根本不需要通宵在乾清宫门前当值。她只不过在等人,等着张嫣来,抓客印月的现行,身为乳母竟私通皇上,此等重罪,必要她为之偿命。上次她告诉了张嫣“朔月之日”的第二天,语竹便奉命暗中来问过她具体的事,由于事关重大,如晴只将马鞭汤一事告诉了语竹,她想以皇后的聪慧,应当能够猜出背后关联。
为了保证计划可以顺利进行,如晴设计支开了方成盛,上个朔月之日她已做过一次,但张嫣没有来。如晴明面上还是与皇后交恶,她又没有可信赖的人,无法主动给张嫣递消息,所以她不清楚张嫣到底在顾忌什么,明明有如此好的机会,却不动手。
等待让人焦虑,如晴不自觉紧紧攥着裙子,若是张嫣今天不来,下个月再想如法炮制支开方成盛的话,保不准他会起疑。
当晨曦初现,天色泛紫,乾清宫左角终于传来动静,如晴期待地望着那边,一支声势浩大的仪仗队伍出现从拐角后陆续走出,如晴眯眼看去,确认八人抬肩舆上坐着的人是一身华服的张嫣无疑,终于放下一颗心,紧攥的拳头松了开来。
每每想到惨死的丝梅,如晴便暗自恨得咬牙切齿,忍气吞声了许久,终于等到这一日。
张嫣下了肩舆扫了一眼门口,不见方成盛,明白过来,对着如晴微微颔首。
张嫣道:“本宫接到宫人通传,说皇上突发腹绞痛,本宫便急着赶过来了。皇上现下在里边吧,召了太医吗?”
除如晴外,门口几个太监宫女听了张嫣的话都丈二摸不着头脑,皇上腹绞痛,他们怎么不知道?
方成盛不在此,乾清宫就是如晴做主,于是如晴主动上前回话,“皇上在里头。”她特地加重了“在”字的语调。“但皇上并未有疾,也并未有人去通传皇后娘娘消息,皇上正安睡,娘娘还是请回吧。”
张嫣不客气道:“不亲眼确认皇上的安好,本宫不能就此离去。”
如晴装模作样地阻止她,直到张嫣说:“若皇上真有什么事,是你来担待吗?”。
如晴这才惶恐地跪下,不再出言。
这些下人都被蒙在鼓里,不知内里关节,只是见皇后连如晴的面子都不给,都不敢再出声,加之众人皆知皇上脾性好,甚少责罪宫人,便未再多加阻止,让张嫣进去了。
张嫣亲自托着一盏油灯,放轻步子到暖阁门前。不见高永寿,门口的只有一名宫女,自然不敢对张嫣的出现报以异议。
张嫣在门前轻声呼喊朱由校,她知道朱由校睡得沉,但张嫣确实听见了房间里的响动声。只怕是客印月醒了过来,张嫣怎会给她时间应对,当下一幅满面担忧的样子快速推门进去。
门“吱呀”一声,张嫣手中的火光照进了漆黑的暖阁内,张嫣快速往前踏了一步,绕过屏风,一眼便看见床榻上的场景——预料之中的场景。
客印月慌乱地扯起被子,遮在自己身上,但张嫣还是看见了她散乱的发髻,诱人的锁骨,瓷白的肩膀,还有,她身旁熟睡的、一丝未挂的朱由校。床榻还有几步路,但从屏风处望去,清晰可感温香软玉、旖旎气息。
发生了什么,不言自明,纵使客印月长了一千张嘴,抑无可辩驳。
客印月的五官,扭曲收紧,组成了惊惧的表情,这是张嫣第一次见到她有此神情,那种痛快的感觉让张嫣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
这抹微笑一闪即逝,张嫣脸色剧变,扬眉厉声呵斥:“客印月,你在干什么?”——
暖阁内,下人全被屏退,房内仅留朱由校,客印月,张嫣三人。
客印月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张嫣端方站在她面前。朱由校穿上了贴身里衣,坐在榻上,眼神在两人身上乱转。
天子就是天子,不管宫中发生了什么事,皇上总是不会有错的,这也正合张嫣的意,可以将全部过错一股脑地推到客印月身上。
张嫣怒道:“客印月,你身为皇上乳母,先后与两位太监对食且不论,竟不知廉耻地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勾引年少的皇上,这等荒唐的罪过,足以凌迟处死!”
张嫣虽不知朱由校为何一直宠信客印月,但从马鞭汤一事可知,朱由校是被迫无奈与客印月行苟且之事,实际上极为反感。果然,此刻他完全没有阻拦自己责骂客印月。
客印月的脊背犹自绷着,但头垂得极低,面对张嫣的指摘,半句话都无法反驳。
张嫣看着跪在面前的客印月,想起了宛儿,她出事的那晚上,定无助至极,却没有人能救她。如此想着,心中越发痛恨眼前人,当即转向对朱由校跪下。
张嫣道:“皇上,后宫中发生了这等事,臣妾作为皇后难逃其责。但客氏断是不能再留了,此事不宜外传,臣妾以为,一杯毒酒是最妥当的。”
“你……”客印月恨声道。
“客氏,闭嘴!”张嫣疾言厉色,“以你的罪责,一杯毒酒已是便宜了你,本宫不过念在你哺育皇上多年有功,才为你求个痛快。”
客印月的脸色由白转青,惊恐地看着朱由校。
一时间两人用两种不同的目光看着朱由校,他脸上全是犹豫,张嫣很清楚朱由校的性子不会随便动杀念,所以就需要她的挑拨推动。
然而,话没出口,忽然响起开门的声音,张嫣闻声回头一看
一个纤弱的身影从屏风后闪了进来。高永寿扑通跪下,“皇上,请饶过夫人吧。”
张嫣本就惊讶于他的出现,此时更是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他,她想问他,为什么要替客印月求情?
而高永寿全然不看张嫣,只是婉声哀求道:“皇上!”
张嫣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弄懵了,她呆呆地转头看向客印月,却看见客印月怨毒地盯着高永寿,似要吃了他一般,根本不像是对一个为自己求情的人应有的态度。
朱由校对高永寿一向百依百顺,从无违背,高永寿在他面前求什么事,从来就不需要任何理由。张嫣不用看朱由校的表情,就已猜得到结果,心中一沉,绝望闭上眼。
“皇后,略施小惩便罢了。”朱由校的声音在黑暗中袭来,语气不由分说。
本是一击必死的好机会,然而高永寿一句话,就让客印月逃过一劫。
再没有机会了!张嫣在心中愤怒大喊。
张嫣睁开眼睛的瞬间,朱由校被她眼中的寒意惊得浑身一颤,他几乎错觉皇后要冲上来杀了他,但最终,他听见她从牙齿间挤出了几个字:“臣妾遵命。”
最终,客印月被罚在咸安宫中思过一年,吃穿用度全都削减。张嫣看来,这种所谓的惩罚根本不痛不痒。
禁足不会对她造成任何伤害,而削减了原本的吃穿用度,也还是能享受嫔位的待遇。
张嫣只觉身心疲惫,回到坤宁宫后,只想回到舒服的床榻上好好睡一觉。
然而邱贵在暖阁门前叫她,张嫣叹了口气,应了一声,一边抿了一口茶在嘴中,邱贵一进来,直接在她面前质问道:“娘娘,你想做什么?”
张嫣吞下苦涩的茶水,皱眉道:“邱贵,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有什么资格如此质问本宫?”
邱贵察觉自己失态,退了一步,低首道:“娘娘恕罪。”
张嫣这才不紧不慢的说:“本宫如此,全是为了保证将来那个孩子的安全。客印月深得皇上宠爱,本宫若不尽早解决她,恐怕到时候就是她解决本宫的孩子了。”
邱贵觉得此话有些道理,便未回话。
“你与其来问本宫为何要对付客印月,倒不如去问问那几个长老,为何不对付?现下大明内有贪官污吏,外有努尔哈赤,而客魏二人让朱由校耽于娱乐,不理国事,大明正危在旦夕,家族既然要依附当权者,为何不愿运用家族的势力帮助当权者?”
邱贵愣了下,一板一眼地回答:“家族的决定自有家族的道理,无需质疑,只需照做。”张嫣光用手指都能想到他的回答,心中着实不耐烦极了,挥手命他下去。
但邱贵离开后,张嫣发现自己已被闹得睡意全消,便闲极无聊的翻起书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语竹回到坤宁宫——她方才去替张嫣传口谕让咸安宫的宫人们去接奉圣夫人回宫。
“娘娘,”语竹面带迟疑,“方才奴婢见紫香在咸安宫中偷偷哭泣,奴婢靠近她,无意间看见她小臂上全是一条条化了脓的伤口,奴婢斗胆猜测……”
语竹没有说下去,张嫣在心中接了话,紫香是奉圣夫人的贴身宫女,她身上有伤痕,只能是客印月造成的。客印月的确是这种会虐打宫女之人。
宫中的惯例,宫女生病无医,因此紫香即使被客印月打得全身是伤,也只能强自忍着。
张嫣心思转了几转,吩咐语竹:“去库房中找出生肌红玉膏来,暗中拿给紫香。”
64。张嫣的身孕
魏忠贤和客印月双双被禁足,妃嫔们不用再日日提心吊胆。再者,诞辰过后,朱由校终于肯主动往东西六宫走动了,雨露均沾,司礼监每月至少总有一两次记档。后宫平静了许多,甚至可说是生机焕然。
宫中的每一日都如此漫长,而凑在一起,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张嫣一觉醒来,发现窗外换了个景象,云起雪飞。张嫣恍然,似乎昨日还是炎夏,一转眼却已迎来初雪。这意味着,天启二年接近末尾,她进宫也即将满两年了。
“娘娘?”语竹试探着叫。
张嫣叹了一口气,道:“还是没有。”
张嫣的月信一向很准,但这回已迟了十日。算算朱由校上次来坤宁宫的日子也合得上,这次十有*怕是真的得孕了。
竹语面带喜色,“要不要传太……”话到一半,被张嫣的手势打断了。
张嫣面色沉重地摇头,让语竹道跟前,轻声道:“先将此事瞒下,绝不可外露给任何人。”
在忐忑中又过了一个月。张嫣的身材依然窈窕,腹部平坦,也没有害喜症状,但她明显察觉到自身日渐变得厌食嗜睡,为此张嫣翻查了许多医书典籍,最终心情复杂地判断出自己确实有孕。
入夜。
张嫣一脸倦意地吩咐语竹今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来打扰她,语竹念及张嫣有身孕较为怠懒,便乖顺应下了,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张嫣的疲倦并不是伪装出来的,但算算日子,今夜燕由也该来见她了,她要等等看。
张嫣斜倚坐榻上,依着案几撑住腮帮子,强抑袭来的困意,脑内混乱地想着燕由。原先他每十日中都会来那么一两次,然而近几个月却是半月也不定出现一次。他每次面对自己时,都是温柔又耐心,眼中全是化不开的情意,然而细心的张嫣还是发觉,燕由每每望向远方时,眉目间会有凝重一闪而过,而随着时间推移,这份凝重愈发明显。张嫣本想等燕由主动说起原委,他却只字不提,张嫣觉他必有自己的原因,也一直没有问。
月亮缓缓升高,窗口透入的光越来越亮,零落几缕刮进来的夜风让暖阁内寒意更甚,张嫣的眼皮子反倒渐渐沉重。她有些失望地看着窗口,今日他想怕是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