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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废话,快告诉本公公仙方的内容!”魏忠贤催促道。
“选出优质的小米,加入木桶内蒸煮,在木桶底部开一个比米粒要小的洞,安放银瓶,边煮边加水入木桶,取银瓶内煮好的米汁,乃为灵露饮。”他对照皱巴巴的纸张,得意念道。
魏忠贤摸着下巴,边听边点头,“似乎有些道理,大米乃是咱们汉人最基本的食物,听说民间有人用米汤当作参汤来服用。”他想了想,确定道,“此法应当可行,本公公这就吩咐下去。”
“放心吧,若是皇上好了,定不会少了你应得那份。”
“皇上?”霍维华听说的消息是客印月病了。
魏忠贤自觉口误,搪塞道:“说错了,应当是夫人。”
霍维华释然,叩头不住谢恩——
“十日内,做好入宫准备。”
朱由检静坐不动,注视字条许久,也没将字条再看多出来一个字。
钉在桌上的字条,同以往一样,这是皇后递来的消息。可是“准备”究竟是指什么?
他从安插在乾清宫中的眼线处得知,哥哥朱由校月夜游船那晚落水,被人抬着回宫,御医诊断结果是溺水并不严重,但因醉酒,加上身体虚弱,所受惊吓非同小可。这一次劫难可大可小,都要看病人自己的意志。
从诊断结果中看不出任何东西,可皇后特地来消息,要自己做好准备。
入宫……入宫是为了见皇兄一面,他在什么情况下会召见自己?或许是,在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的情况下。
朱由检联系曾经的猜想,她似乎有让他为君的倾向。这次,她难道有办法做到……打住,这个想法是极度大不敬,朱由检不敢再想下去——
“夫人,娘娘在休息,您不可以进去。”语竹苦苦哀求。
“滚开!”客印月嚣张的声音。
语竹是忠心的奴婢,面对客印月都坚持不让她靠近门口一步。
张嫣听不下去,打开门走了出来,对客印月淡淡道:“又是这副架势?你还记得你上次有多难看吗?”
客印月仿佛没听见张嫣的挑衅,只是道:“进去,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尊卑不分,注意你的称呼!本宫又为何要听你的?”
“事关皇上,与大明江山。”客印月一本正经道。
张嫣深深看着她的双眼,决定听完她的话再判断,于是让步退进房中。
客印月跟进来,将门关上。
“本宫只给你一刻钟的时间。那么,有何贵干?”
她轻蔑一笑,“你也就这会儿还能够装装样子,皇上驾崩后,你就再不是皇后了。”
张嫣斥道:“客印月,太医都没有给出确切结论,你怎么敢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客印月不以为然,“你很多天没去看皇上了吧,若是见了他的样子,你就懂了。”
张嫣没有搭话,她早有预料,差不多在明后两天就要结束一切,现下朱由校的模样看起来当然可怖。
“得了,今日本夫人来,是为了与皇后做一项交易。”
“交易什么?”张嫣警惕问道。
“本夫人找来几名孕妇在坤宁宫中伺候你,待皇上驾崩后,皇后就宣布自己身怀皇上的遗腹子,等孕妇生下男孩,就当作你的孩子,继承皇位。待新皇登基后,你能够继续在宫中当太后,平安度过下半生。你不用做什么事,就得到一切,再合算不过了罢?”
张嫣想起上次的对话,咬牙暗道,这定然是魏忠贤的主意。
她低头做思考状,良久,抬头,缓慢而又坚定道:“即便本宫听了你的话,你们最终肯定也会要本宫的命,那还不如选择不听,本宫才有脸得见列祖列宗。”
客印月的表情一瞬间变了,“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张嫣换上慑人的神色,威胁道:“客印月,本宫要提醒你,皇上还没有死,本宫还是皇后,还是后宫之主,若是你再跟狗一样到处乱吠,小心本宫拔了你的舌头。”
张嫣催动内力,高声怒喝道:“现在给本宫滚出去!”——
躺在榻上的真的是那个眼神明亮的少年朱由校?张嫣有些不敢相信。
他浑身肿胀得看不出原本面目,腹部尤其鼓胀。但不知为何,浮肿的皮肤下竟能看出清晰的筋骨脉络。他面色萎黄,颈部也布满红血丝,一看就知身体状况堪忧。
御医离开前与张嫣说了几句,朱由校本来就得了无法诊断的怪病,这种病需要理气除湿,可魏公公让皇上吃的“灵露饮”反而增加他的气与湿,加重病症。其他的词措虽然很小心,但张嫣听懂了背后的含义,含义就是,计划的事情正有条不紊地发展着。
张嫣在朱由校榻旁坐下。
朱由校费力地睁开发肿的眼睛,“梓童,朕快不行了。”
张嫣道:“皇上胡说什么呢,您只不过是病了,会病就自然会好。”
“你说话的语气,朕听得出来,不用再瞒了。”
“皇上,奉圣夫人今日来了坤宁宫,来威胁臣妾。”
张嫣怕朱由校说话费力,便一次性将今日发生的事全部说完,静静等着他回应。
“朕知道。”朱由校说。
张嫣毫不意外,“臣妾猜到了。”
“梓童一直这么聪明。朕没有异议,你呢?”
“臣妾希望皇上能传位给信王。”
“由检?”
张嫣点点头,从衣襟中掏出那张盖了手印的纸。“这是永寿留给皇上的遗书。”
朱由校顿时激动起来,张口结舌没有声音出来,用肿大的手指抢过纸张。
张嫣怕自己露出反常的表情被发现,将目光停留在床头柜上丝毫不挪动。
朱由校一点一点,用颤抖不停的手,耗费很久的时间,完全展开这张纸。
他一眼看见了右下角那个由指印组成的花朵,双手更加颤抖,几乎握不住薄薄的纸张。
他要用目光把纸张右下角穿透,不知过了多久,才将纸还给张嫣,用干涩的喉咙发出声音:“念……念给朕……听……”
“皇上,见此信时,你我已阴阳两隔。但有些话深藏心中,永寿无法带下黄泉。您为人向来善良,但国家需要一位明主的统治,永寿恳请您,传位给您的弟弟信王殿下。”
朱由校笑着笑着,忽又流下泪来,又哭又笑,形容癫狂,“永寿的愿望?对,没错,这是永寿的愿望,朕会实现的。”
他吩咐道:“传由检来……见朕。”
张嫣按朱由校的意思做完事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道:“臣妾在此不方便,却也不放心离开,就先躲在背后屏风处。”
朱由校没有力气同意或者反对,浮肿的头动了动,几乎看不出他在点头。
接到通传后,信王很快就来了。
朱由校颤巍巍牵住弟弟的手,“来,吾弟当为尧舜。”
122。新皇登基
尧舜是什么人?上古的贤明君主,朱由校这句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朱由检一下子慌了,他迟疑不过片刻,将手抽回来,跪地大呼:“臣死罪,皇兄缠绵床榻,神志不清,臣弟万死不敢遵。”
朱由校身体虚弱,一时间也说不明白,躺在床上指着朱由检不住喘气。
朱由检埋头恭敬跪着,静待事态发展,若是此前的猜测不错,僵局很快就会被打破。
张嫣透过屏风的缝隙看见朱由检一点也不惊慌的侧脸,心中了然,轻轻舒一口气,从屏风后款款走出,一步接着一步。
“事情紧急,信王殿下万万不可推辞。”张嫣展开衣袍,对朱由检郑重跪下。
“皇嫂你这是……”朱由检忙过来扶起张嫣,用身子挡住了哥哥的视线。
张嫣直视他,稍一点头,表明眼下这一局面并非陷阱。
朱由检虚扶着张嫣站起身来,此时躺在床上的朱由校好容易缓过气,点头道:“莫要推辞,由检,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朕的江山,只能交给你。”
张嫣见时机差不多了,在旁道:“这几日,信王就在乾清宫住下陪着皇上吧,皇上定有很多话想要说。”顿了顿后加重语气,“本宫会吩咐宫人看顾,不会有旁人来打搅。”
朱由校没有反对和赞同的力气,朱由检转头看了张嫣一眼,并不出声,张嫣便当他们两人是默认了,转身离开暖阁。
走出暖阁后,张嫣扫了一眼大堂站着的宫女太监。他们无声而恭敬地冲张嫣行礼。
全都是她的人。
这漫长的一年里,她做的事可不光是给朱由校下毒这么简单。
魏忠贤对隐忍多年的朱由检毫无戒心,也没有安排人监视他,来此的路上,虽不可避免被数个东厂密探目睹,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燕由应当已经干净利落地解决了他们。家族远在辽东掌握不了消息,而皇上身体急剧恶化,魏忠贤也不敢轻举妄动,客印月那头又有信王安排的人拖住。消息传不到他们那边,他们不会随意前来乾清宫。退一步说,即便他们真的来了,张嫣也准备了至少三个法子来阻拦他们。
所有的心思,所有的算计,都是为了这关键一两日的时间!——
八月炎热的天气没有让张嫣失去冷静,就在最后这一两天里,没有焦躁,没有坐立不安,只有沉着和按部就班。
每一刻钟获取一次外头传来的消息,除此之外,张嫣一直在重复做一件事,写字。
写完上百张同样内容的字条后,张嫣终于有几分满意。
她推开宣纸,将一旁的黄缎布移到桌子正中央。
挥笔写下重复演练了千百遍的话,一气呵成到最后一笔。
张嫣直起身,一字一句反复检查自己写下的字。
这应该跟王体乾的字差不了多少吧?
朱由校那个状态没法叫人写圣旨,况且按理写圣旨是秉笔太监魏忠贤的活,张嫣又不可能给他得知消息,那么既然客印月和魏忠贤可以伪造圣旨,她张嫣自然也做得。
反复确保无误后,墨迹也干了,张嫣盖上从司礼监弄来的印章,收起这份“圣旨”。高声唤语竹进来,吩咐道:“去对乾清宫总管说,奉皇上之命,传英国公张维迎明日清晨入宫。”
语竹眨巴几下眼,不安道:“娘娘?”张嫣的身份根本无法下这道命令。
张嫣漫不经心般斜眼督她。压力从目光中传来,准确无误地传到语竹身上,她重重颤抖,应了“是”后,赶忙退下去执行张嫣的话——
天启七年八月二十二日,二十四岁的天启帝朱由校驾崩的消息传到了东厂,魏忠贤忽然听闻此噩耗时,整个人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
待他恢复神智后,立即做出决定,不能给天下知道这个消息,要去乾清宫,要控制一切,要强迫皇后接受客印月安排好的孩子,要掌控新一任的皇上。
他召集手下,坐在轿子里的他心焦如焚,不断催促轿夫再快一些。
抬轿的都是东厂番子,身负武艺,轿子风驰电掣,很快便到了乾清宫前。
魏忠贤探身下轿,却不料一出轿子,恰好与一个人面对面遇上。
这是个熟面孔,魏忠贤记得他的名字,因为这是素日中最让他头疼的人之一,英国公张维迎。因着他世袭英国公的身份,不管朝堂局势如何,魏忠贤始终得对他礼让三分。
两人脸上都带着意外的神情。魏忠贤心系皇上的遗体,抢先反应过来,作揖行礼道:“英国公大人。”
张维迎回过神,“哦,魏公公?”
面前这个人,于此时出现在此,不是好兆头,魏忠贤抑制自己擦冷汗的冲动,问道:“今日英国公大人怎么入宫来了。”
张维迎道:“本官也不知,待会儿要去问乾清宫总管。”
“皇上特意传召英国公,实是有要事相托。”一阵清脆的女声打断了魏忠贤的话头。
魏忠贤熟悉这个声音,心中大呼不好,转头看去,皇后正在宫人的簇拥下靠近。
“参见皇后娘娘。”张维迎行礼。
魏忠贤不得已跪下去行大礼,“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张嫣看也不看魏忠贤,径直走到张维迎面前才停下脚步,凝重道:“皇上驾崩了。”
张维迎顿时大惊失色,整张脸都垮了下来。魏忠贤心中暗暗叫苦,不知这女人现在又想干什么。
张维迎还没从噩耗中反应过来,魏忠贤只见张嫣抖抖袖子,长长的袖子滑下手臂,手上拿着的黄缎布显露在众人面前。
“皇上遗诏在此,皇上对本宫说,他决意传位于十六弟,信王朱由检,命英国公来迎接信王继位。”
张维迎还无法接受,恍恍惚惚,本能地问道:“信王殿下在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