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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楼微微一笑道:“是,只是这香花水可不行,会降低美颜粉的功效,请王妃暂且起身换过一遍。”
安王妃十分痛快,命婢女竖起一盏屏风替她遮掩,并很快按照江小楼的要求换了一遍新水。等她重新坐进水中,却发现这水有些奇怪,表面漂浮着一层淡淡的混浊物体,不由微微沉了脸:“这是什么东西?”
江小楼和颜悦色:“王妃,这温水里放入了杏仁油和蜂蜜,拌匀之后重复浸泡,可以使皮肤软化,变得柔和,再加上温水助推,自然达到舒缓皮肤的效果,接下来再使用胭脂水粉才可以更好的吸收。请王妃恕小楼无礼,我还要为您敷面。”
江小楼的声音比黄鹂鸟还要动听,王妃点了点头。江小楼从一旁小小的精致盒子中取出凝脂状的膏,细细研磨了,亲自敷在王妃的脸上。王妃闻到一种药味,问道:“这是用什么做的?”
江小楼含笑:“这是不带土的益母草晒干后捣成细粉,过筛加入米粉和水,调好后捏成如鸡蛋大的药团,为了让药性发挥出来,我用黄泥炉烘干药团,等大火烧到半个时辰后再改用温火烧一昼夜,最后加入滑石粉调匀,此方名为神仙玉女膏,乃是当年太祖爷最宠爱的张贵妃所用的宫廷秘方。”
安王妃连连点头,却又追问:“既是宫廷秘方你又是如何得知?”
江小楼笑道:“太祖爷在张贵妃去世后十分悲伤,怕触景生情,一朝散尽宫人,不少当年伺候贵妃的宫女都流落到民间。我的兄长曾经走遍大周的四方,他最喜欢搜集奇闻轶事,也经常记录一些偶然遇到的妙方。我是凭记忆重现了他的札记,找人亲自实验过,确认没有问题才敢加入方子里,王妃放心。”
安王妃这才舒了一口气,此时江小楼已经命人在浴池里点起了香薰炉,炉内点着天然的中草药,散发出的芬芳气息不知不觉就让人觉得心头松快,江小楼道:“小楼斗胆,请王妃起身。”
安王妃看了她一眼,并无避讳,径直从水中站了起来。晶莹的水珠滑过她高高的胸脯,细细的腰,看起来整个人都在发光。江小楼目不斜视,面上始终含着淡淡笑容,并没有露出受惊或者害羞的神情。安王妃看在眼中,对她更为满意。不卑下也不高傲,态度言语有分寸,是个有教养的年轻女子。
江小楼取出另外一盒粉膏,吩咐两名婢女上来,认认真真替王妃敷遍全身,不待安王妃询问,主动解释道:“用白芷和珍珠母贝粉作为基础,再加入海蛤的粉末,这样的药膏用来敷身体,不但可以滋养皮肤,令身体白亮如雪、光泽如绸,还能预防很多疾病。”
江小楼的声音娓娓动听,安王妃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丫头还真是有心思,说的许多方法都很新奇,我见过的名门千金多了,谁都不肯在这些上头花心思。要我说,连好好拾掇一下自己的心思都没有,更别提主持中馈了。”
安王妃极其爱美,因此太过于执着外貌,再仔细回味她的话,好像在故意暗示对自己的喜爱。江小楼却微微笑了笑:“王妃说的是。”
等沐浴完,婢女取来精巧细小的玉棍在王妃的脸上轻柔滚动后,才用玫瑰花制成的花粉抹在她的脸颊上,最后落下胭脂轻点口唇,其繁复和奢华的程度令人叹为观止。等上妆完毕,安王妃轻轻呼吸了一下,似乎在嗅着空气中的芬芳,良久,方微笑道:“的确是令人心旷神怡,独具特色。”
其实根本不用任何香粉,安王妃身上便有一种似兰似麝,醉人魂魄的香气了,江小楼眉眼平静:“谢王妃赞赏。”
安王妃见到江小楼的容貌风度和言谈举止,惊喜与欣赏是压抑不住的,特意又留她说了好久的话,待江小楼起身要告辞,她才笑着留客:“不必着急,下午我这儿有一出戏,陪着我看完再走也不迟。”
不是邀请,而是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
客人只有江小楼一个,她被安排在席面上十分尊贵的位置。王妃很喜欢看戏,专门开辟了戏厅,布置豪华且舒适。不但请了京城一流的名角,剧本还是安王妃自己请人写的,故事说的是一个商人爱上一名艳妓,为了把她从青楼中赎出而历尽周折的香艳故事,虽然俗是俗了点,但安王妃喜爱,谁敢多说半个字。
安王妃眸色平静,冲她一笑:“这出戏写得挺好,只是有些词却不雅,我亲自改过,你且听听。”
江小楼眼睛异常潋滟,淡淡从戏台上扫过,只是含笑点头。
台上的名角唱腔台容一流,唱词也很优美,然而个别地方却不知为何被改得面目全非、无折无韵,听起来长短不齐,哪怕是江小楼这样的外行人听来也觉得不对劲,台上的戏子却唱的有板有眼,极为认真。江小楼隐约猜测,这些不通顺的古怪之处便是经过安王妃的妙笔才会如此……她不禁垂下眸子,台上的戏子们才是真正的行家,却要为了迎合权贵出卖自己的良知,虽然可怜,却也可笑。
安王妃一边看着台上的演出,一边拿着本子对唱词,台上只要有一个角色唱错了一句,一个地方荒腔走板,甚至一个眼神不对,她都会沉下脸。每逢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唯独一个站在不起眼角落里的蓝衣老奴,正仔细观察着江小楼的神情。不管王妃是欢喜还是恼怒,江小楼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受到影响,始终是从容镇静,温和如初,可见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女子,没有沾染半分商户的小家子气。
安王妃美目落在江小楼的身上:“你觉得这出戏如何?”
江小楼仿佛看的很专心,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听到王妃问起,这才如梦初醒道:“王妃品味独特,非同凡响。”
听她说的动听入耳,安王妃终于笑着点了点头。
江小楼心头惋惜,江承天也爱看戏,他总是说唱腔是皮毛,故事是骨肉,思想则是灵魂,这一出戏唱腔很好,内容却很肤浅,至于思想更是一点没有,去了骨肉丢了灵魂,光剩下皮毛,压根没有丝毫的趣味。
婢女将茶杯捧到面前,同时又拿了一只富贵如意枕给安王妃靠着,她的目光一刻没有离开台上,身子舒舒服服的半躺着,神情十分享受。江小楼将一切尽收眼底,却没有半分艳羡之色。恰在此刻,屏风后有一道人影似要冲出来,却被什么东西给强行按住了,一时扭打撕扯起来。牡丹屏风上瞬间印出人影幢幢,犹如鬼魅,比台上的戏还要精彩万分。江小楼眉头轻蹙,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影就消失了。大厅中的婢女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像是压根没有留意到这一出,可江小楼却万分肯定,刚才屏风后面一定有人在。然而,为什么所有人都视而不见?
江小楼很快收回眼神,漆黑的瞳孔里印着台上漂亮的戏子,眼神十分安定,压根没有受到外界的影响。
不问自己不该问的事,果真是个聪明人。安王妃满意地点点头,一直等戏台上演完,才漫不经心道:“听说江小姐还经营古董铺子,应当是个行家了。我有四尊很珍贵的佛像,要请你替我看一看。”说着她轻轻挥手,便有四名婢女手捧着托盘,鱼贯进了大厅。
托盘上有四尊小巧的佛像,乃是红玉雕成,佛手、耳垂、面容,乃至于肚子上的纹路都十分精致,一看便知道是上品。江小楼端详片刻,才道:“请用绸子将这四尊佛像蒙起来,务必遮住光线。”
安王妃闻言便吩咐人照作,江小楼特意让婢女捧来一盏蜡烛,四周都是暗的,偏那一盏烛光打到红玉上,四尊玉佛瞬间绽放出血红光辉,独特美丽,动人心魄。江小楼面上露出惊讶:“这不是红玉,而是血玉。血玉佛像是价值连城之物,王妃定然早已知晓。”
安王妃含笑:“我对这些向来不精通,你倒说说值钱在哪里?”
“王妃,不管是翡翠、和田、还是黄玉,只有真的透了血才能形成血玉。人落葬之时,作为衔玉的玉器强行塞入人的口中,若人刚死,一口气咽下,当时玉一塞入,便会随即落入咽喉进入血管密布的环境,久置百年千年,此血浸渍血丝,直达玉心,便会形成完美的血玉。这种东西往往是在骷髅的咽寒下发现的,是所有尸体玉塞中最宝贵的一个,通常在玉器行会按品质定价,少则几千,多则数万,所以才说它价值连城。”
安王妃轻轻挑高眉头:“按你所说,血玉是塞入人体的,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这四尊佛像都如此精巧,若是玉太大了,那是塞不进去的。”
江小楼赞许道:“娘娘说得不错,如今很多商人也用相似的手段来造血玉,他们将玉塞出狗嘴之中,再封其嘴,然后把狗活活缢死,尸骨埋入地下,十多年后再挖掘就可以得到血玉。只是人血通灵,狗血则有怨气,对于佩戴者并无好处。这四尊佛像都是上上之品,是真正用人血养出来的玉,娘娘大可以放心。”
安王妃微笑,声音提了一分:“你说的确实很有见地,今天我要问你的却不是血玉的价值,而是这四尊佛像的价值,你可以帮我解决这个难题吗?”
江小楼眼眸清澈,婉转地应了一声:“请王妃直言。”
安王妃目光洞彻人心,道:“昨日我入宫去,皇后娘娘与我打了一个赌,她赐我这四尊佛像,并且向我言明只有一尊才是真正的宝贝,我想了很久都没办法解开这个疑惑,今天你能替我解惑吗?”
江小楼看了这四尊佛像一眼,无论是模样,色泽,雕刻,皆是一模一样,没有丝毫的区别,甚至连佛像脸上的笑纹也是栩栩如生、如出一辙,她良久都没有说话,眸子里有丝困惑,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安王妃只是微笑,这是最后一道难关,若你也能闯过,才能算真正成功。想到这里,她担心江小楼临阵退缩,便道:“若是你能替我解决,我就向皇后娘娘建议,明年宫中的胭脂水粉由你胭脂斋来进。一旦为娘娘所接纳,你胭脂斋的生意还怕不红火么?”
江小楼翻遍了佛像,才发现左右两边耳朵上都有耳眼,心头微微一动,隐约猜到了什么。面上不露声色,大脑却在急速的思考,安王妃今天一直在想方设法试探自己,是为了考验,还是另有所图。不论她的目的是什么,做人最好不要太聪明,尤其是不要将聪明表现出来,否则只会落到兔死狗烹的下场。心念一定,她推脱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一眼看见安王妃审视的眼神。
那是一种很奇特的眼神,与阴险、狠毒、狡诈都沾不上边,仿佛是漫不经心,却又对一切有着很强的洞察力,似能看穿江小楼的一切伪装。
一个人太聪明,还懂得掩饰自己,这就是最大的坏处。没有短处的人,才是最危险的。江小楼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转过口风:“王妃真要赢皇后娘娘?”
安王妃眼前一亮:“你有法子?”
江小楼笑了,吩咐婢女道:“请替我取一根水晶丝来。”
“你说什么,水晶丝?”安王妃被她说得怔住,“你要水晶丝做什么?”
江小楼故作神秘:“待会王妃就知道了。”
水晶丝富有韧性,弯成一个形状后便可以固定,轻易不会折断,寻常是绣娘混在柔软的金丝里刺绣用的。婢女们忙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按照江小楼的要求找到细如牛毛的水晶丝。江小楼接过后,轻轻将丝弯折成一个钩子的形状,从佛像的左耳入手,试图穿过去。第一尊,佛像左耳是封死的,根本没有办法穿入;第二尊,丝线是从左耳进,右耳出;第三尊佛像,丝线从左耳进去,从佛像的口中直接出来;第四尊,水晶丝从左耳进入了肚子,再无出头之处。
江小楼轻轻一笑:“我想如今王妃已经明白,这四尊佛像究竟哪一尊才是最值钱的。”
安王妃愣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不错,我早该知道是这样,原来皇后娘娘在诈我!”她站起身走到四尊佛像的面前,细细端详道:“这四尊血玉佛像就像人一样,若是听了重要的话,封住耳朵当作没有听见,此等人不可信,因为太过愚钝。若是左耳进、右耳出,听见也像没有听见,此等人不可信,因为太疏漏。第三种人,耳朵听见什么嘴巴里说什么,这种人最该死,因为太多嘴。只有第四种人,听见什么话都藏在肚子里,嘴边靠得住,才能放心办事。好,江小楼你的确是很聪明,我喜欢你。”
虽然聪明,却显然还没到家,尚且不知道锋芒外露的危险,安王妃心头略微放下心来。她喜欢聪明人,却不喜欢太过聪明的,因为太麻烦。如果江小楼明知道该如何解决问题却故意装作不知道,安